“籲…”
“小黃”一路狂奔到涼亭外側的位置，劉韜勒住馬，瀟灑的翻身下馬，冷着臉，擡腳準備走進涼亭。
此時，周圍正在拍攝的衆人都不由得開始有些緊張。
實在是陸非凡爲了這場戲，真是吊足了衆人的胃口。別的準備不說，光是等這場大雨，就足足翻了一個星期的天氣預報。
所以如果這一次拍攝不過，那下一次補拍，就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不過大概誰也猜測不到，這一場戲，陸非凡早就做好了反覆補拍的準備了。但絕不是因爲天氣，而是因爲演員的情緒。
“長亭相認”是整個《琅琊榜》劇情的轉折點，更是一處淚點密集的大高潮。不知道騙了多少觀衆的眼淚。
所以這一段鏡頭，演員的演技是否能夠徹底的發揮出來，至關重要。
很多人都以爲，只有那些小姑娘和那些喜歡瓊瑤劇的阿姨們，纔會願意看這種虐心的場景。殊不知，僅僅是“長亭相認”這一段戲，就被那些喜歡演技豐滿劇情的網友們反覆看了不知多少遍。
高深的演技，是可以讓劇情充滿韻味的，陸非凡深信這一點。
“見過郡主！”
亭子裡，宗主大人和黎剛彎身施禮。
“你…”
劉韜稍稍平復了一下剛纔騎馬的緊張感，擡腳準備走，結果腳下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泥裡。
陸非凡：“……”
胡戈：“……”
劉韜：“……”
這一次的拍攝，註定要成爲幾人職業生涯當中最難忘的經歷了。
現場除了急忙一擁而上的工作人員之外，幾位演員都已經愣住了。
除了尷尬，此時在劉韜的心裡，還帶着一股在“愛人”面前出糗的羞憤感，氣得臉頰都紅了。
“停！”
陸非凡擺手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裙子上滿是泥土的劉韜，出人意料的沒有先罵街，而是宣佈休息半個小時，讓演員去換衣服。
“哎，韜姐！你沒事兒吧？”老胡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急忙跟上去表示關心。
“你回來！”陸非凡急忙叫住老胡，有些無奈的說道，“她現在恐怕最難面對的就是你了，快歇着吧！”
接着，陸大導演低下頭，看着剛剛劉韜摔倒的位置。
泥濘的地面上，一條被腳跟滑出的泥印子格外明顯。
剛跑過來的兩位佈景師都快要緊張死了。
很明顯，剛剛劉韜除了因爲騎馬而導致的腳有些發軟之外，和地面太滑也有一定的關係。
“去找些碎石子，把這裡墊一下。”陸非凡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
這就完了？兩位佈景師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被“從輕發落”。
在陸非凡的劇組裡，不少人都暗暗流傳着一條“定律”。那就是誰被陸非凡罵的最兇，誰就是劇組裡最有地位的人。
比如說魏楓和文峰，再比如說大鵬。
而如果哪一天陸非凡突然不罵人了，可能就意味着，這個人在陸非凡的心裡，已經沒有了“搶救”的必要。
所以看着自己的手下“眼淚汪汪”的去運石子，文峰有些着急的跑過來，開始給兩人求情。
“我說你們是不是都是賤骨頭啊？”
聽了文峰的解釋，陸非凡簡直哭笑不得。難得自己好心一次，居然還成了反面教材。
之所以沒罵街，一是因爲劉韜只是滑了一跤，並沒有受傷。二來陸非凡原本就做好了NG不斷地準備。
再者，明眼人都能看出，剛剛因爲騎馬的時候太緊張，劉韜明顯的有些腳軟。所以即便是路面不滑，恐怕也走不出幾步。
演員都沒有追究的意思，陸非凡就更不會主動的把責任往自己人身上扯了。
“去！告訴那兩個倒黴蛋，鋪完石子之後，過來領罵！”陸非凡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暗罵這個導演當的操心。演員們要醞釀演戲的情緒就不說了，他還得醞釀罵人的情緒，這上哪說理去？
果然，遠遠的正哭喪着臉幹活的兩名佈景師，聽了文峰過去轉達的話，都一臉的喜笑顏開，讓陸非凡開始懷疑自己找來的都是些什麼鬼。
等到劉韜調整好了情緒，繼續開機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概五十分鐘了。
這一次省略了騎馬的部分，直接從下馬之後開始拍，算是省了許多事。
霓凰一走進涼亭，就讓黎剛滾蛋，直接解脫了渾身都不自在的呂老師，得以回到攝影機後。
“你既說你是赤焰舊人，可在提到林殊的時候，你不稱之爲少帥，而直呼其名！這又是爲何？”鏡頭前，激動的劉韜步步緊逼。
“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名字不過是一個符號，林殊或是少帥，又有何分別？”老胡不禁退後了一步。
這時，劉韜快步上前，一把拉開了胡戈的衣領，進而聲音大了起來，眼淚也流了下來。
“這裡有一顆痣！這裡明明有一顆痣的！”
“停！停了停了！”
陸非凡舉手喊停，快步跑了過來。
“不對不對！你倆的情緒完全不對！”陸非凡皺着眉頭，走到剛纔劉韜站立的位置，指着老胡，扭頭對劉韜說道，“你現在是在心底懷疑他就是林殊，或者說，你已經肯定了他就是林殊。所以這個時候，你爆發出來的情緒要先有委屈。”
陸非凡說的很認真，兩位已經淚眼婆娑的主角聽的也很認真。
“而等你確定了眼前這個傢伙就是情郎的時候，想要拉開他的衣領讓他不能再否認，卻發現他身上原本存在的痣不見了。”
陸非凡緩了口氣，接着說道，“接下來你就懂了吧？林殊身上究竟發生瞭如何巨大的變故，能改變如斯，讓一個人徹底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時候，就是隱隱的心疼了。”
沒一會兒，像魏楓，王勇泉等人都湊了過來，在一旁圍觀。
陸非凡很少有講戲講得這麼認真的時候。
這也是爲什麼他一直都喜歡找演技派拍戲的原因。大家都是技術型選手，不存在誰調教誰的問題。
而且說實話，陸非凡並不擅長調教演員。
如果在場的不是像老胡和劉韜這樣的演技派，而是換成像“教主夫人”那樣的選手，都未必能聽懂陸非凡在說些什麼。
所以無論多高的人氣，在陸非凡這裡，也只能用演技說話。不是陸非凡裝逼，而是他對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他只能依靠演員的演技。
真要是哪天劇組被強塞進來一個“偶像型”選手，打不得罵不得的時候，就別說是調教了，陸非凡除了躲回房間罵街，恐怕別無他法。
“你們兩個都是貴族出身，所以不到情難自已的時候，都要知禮。懂什麼叫知禮吧？就是時刻都在注意儀態，注意男女大防，注意尊卑。所以從一開始，你們就只能不斷的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陸非凡連說帶比劃，最後乾脆學着兩人的神態，扯着老胡的衣領說道：“你剛纔這樣，呼喊着‘這裡有顆痣，這裡明明有顆痣’，這種爆發的太強烈了。咱們這不是瓊瑤劇，不能這麼來。”
陸非凡捏着嗓子學劉韜剛纔的表演，話音一落，周圍就笑倒了一片。
被這麼一打岔，之前兩人之間的悲傷氣氛也開始緩和了許多。
“記住了哈！我要的可不撕心裂肺！而是那種壓縮了的情感，那種內斂卻又強烈的氣場。”陸非凡白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人，對兩人交待道。
劉韜和胡戈都若有所思，看着陸非凡點了點頭。
“要不要先休息會兒，再調整調整？”陸非凡問道。
老胡看向劉韜，後者想了想，搖頭說道：“不用了，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好，那咱們再試一條，從頭開始！”
陸非凡點了點頭，接着鼓勵道：“不用着急，慢慢來！咱們有的是時間。”
兩人都詫異的看了一眼陸非凡，接着面面相覷。
陸導轉性了？居然會鼓勵演員了？
其實從《琅琊榜》建組開始，如果有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陸非凡開機一來，性格就開始變得越來越內斂。動不動就罵街的情況更是少有發生，轉而開始嘗試心平氣和的溝通方法。
也只有楊菲能隱約感覺出來，陸非凡開始有壓力了。
這種壓力不是以往在拍電影的時候擔心票房的壓力。而是自己對自己的期望太高，又對自己的執導水平不自信所導致的壓力。
像《琅琊榜》這種古裝權謀劇，拍好了是經典，一旦拍不好，就是爛片無疑。根本沒有中間檔這一說。
這不像是之前拍過的電視劇，無論是《人義》也好，《花千骨》也好，或者說還沒播出的《僞裝者》，都屬於流行劇的範疇。
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花千骨》。剛播出的時候會很火，可一但過了這個流行期之後，很少再會有人回頭去看了。
《琅琊榜》卻不同，它屬於那種無論過了多長時間，回頭再看，仍會覺得有韻味，有看點的經典作品。
這可不是找幾個當紅演員，或者是原班人馬照搬就能實現的。如果從用功程度來看，這部劇纔是陸非凡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拍攝的項目。
所以相應的，他連罵人的精力都沒有了。
“OK！咱們再來一次！準備開始！”
交代完畢，陸非凡轉身跑回監視器後，場記上前打板。
“Action！”
劉韜從下馬的位置開始，一步步走向長亭。等在原地的胡戈帶着呂楠，急忙施禮。
“既然有穆小王爺送周老爺子回去，郡主又何必趕來呢？”胡戈謹記着陸非凡剛纔的交代，此時看向劉韜的眼神，再不復之前的哀傷感覺，有些躲閃，但更多的則是忐忑與憐愛。
既然要外在表現要壓抑，那就用眼神表達內心好了，老胡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