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養生粥的店裡，老闆娘顯然知道聞容羲要來，一臉笑盈盈地看着他倆，直接把他們帶進包間。
聞容羲還開玩笑說這次不會被偷拍了。
老闆娘一身鳳穿牡丹的旗袍，大開大合的五官完全壓得住這麼霸道的紅。
秦寶眼睛都大了：“你……你就是那個……那個呂敏。”呂敏是一部武俠劇女主角的名字，片子很老，時隔這麼多年，故事雖然已漸漸被人淡忘，老闆娘還常常出現在微博上“那些年驚鴻一瞥的美人”當中。
老闆娘抿嘴笑了笑，“要合影簽名嗎？”
“要要要。”秦寶點頭如搗蒜，激動得不能自已。
老闆娘莞爾，出去拿拍立得進來，就讓聞容羲幫忙拍一張合照，走之前還說：“你這個小朋友很可愛啊，以後常帶他過來玩。”
一整個晚上秦寶都處於興奮狀態，吃完飯十點半了，半點睡意都沒有。這間養生粥開在一個商業廣場六樓，影院在四樓。聞容羲要看電影都是直接刷卡，免票的。
這個點影院裡人依然很多，都快下映了，上座率還能達到百分之八十，還是接近午夜場的電影。
開場之前秦寶玩了下手機，看見聞容羲發了新的微博，曬出影院外面一個角落裡的小黃人。
“帶小朋友學習中。”
秦寶偷瞥聞容羲一眼，聞容羲也在玩兒手機，嘴角掛着笑。
這條微博下面，網友都在打趣聞容羲說他這是要身體力行打臉造謠媒體啊。
“聞爺V5！”
“謝謝聞爺照顧我們寶，要好好對我老公哦。”
最囧的是，聞容羲還回了這條評論：“嗯。”
“……………………………………”秦寶內心無比複雜地收起了手機，專心致志看着大屏幕上滾動的廣告，心裡像揣了一隻哈士奇，這隻哈士奇到處聞聞聞，然後擡起腿，bia唧一下尿了。
電影開場，夜晚，深巷，鏡頭推入，照過古宅屋檐盡頭的脊獸貔貅，一個戴斗笠的黑衣人腳步輕快提着一把劍，身手敏捷地翻進一家人的後院。
這是一部武俠題材的大電影，導演是武俠界大牛，以畫面精美，情節匪夷所思著稱。除了男主是聞容羲這尊大佛，其他配角也都是些熟面孔，人物性格鮮明，情節也緊張好看，從大內一件先皇妃的佛珠被盜開始講。聞容羲的角色是大內一個類似特工組織的部門裡一名副隊，武功卓絕，做事狠厲，中間還被敵人射瞎了一隻眼，當場血爆了出來。
當然處理了一下，不然這麼血腥過不了審。
查到後來，發現這是一起監守自盜的案子，盜走佛珠的就是聞容羲最信任的頭頭，頭頭與海外組織勾結，這個海外組織信奉陰陽術，這串佛珠來頭不小，只要拿到就可以顛覆整個王朝啦。電影的套路都是一樣一樣的。
不過畫面精美，每個人物拎出來都可以展開一幅精心描繪的長卷，對那個朝代高度還原，看得出來道具組和美術組都很用心，投資應該也不小。
其中有一幕聞容羲帶着女主躲在一間客棧，被人偷襲，老大也在，他奮力狙擊敵人，和老大一前一後保護女主。後背對着兄弟，沒有想到兄弟突然反戈一擊，一劍封喉宰了女主。
後來就發展成聞容羲要孤軍奮戰衝出重圍，和老大的交手可謂經典至極，兩個高手的對決，一招一式都堪爲經典。
眼看老大要輸，包圍圈漸漸縮小，暗箭射來，聞容羲一隻眼睛被射瞎，滿臉都是血，怒吼一聲，終於不再手下留情，開啓狂暴模式把老大手腳廢了，殺出一條血路，殺到後來，包圍他的那羣人反而懼怕這一個人。
當時聞容羲渾身浴血，就如地獄中殺出來的一隻窮兇惡鬼。
他抱着女主的屍身，離開客棧。
還有什麼雪地裡重傷的聞容羲披星戴月趕路，但那是寸草不生的野地，最後只有把自己最忠實的夥伴，也就是那匹馬給殺了，吃肉喝血。
馬是溫純忠誠的動物，有一幕聞容羲抖着手摸他的馬，另一隻手中刀插|進了馬脖子。
馬四蹄都在掙，但是放血死得很快，這個時候已經是彌留之際，望着他主人的眼神仍然保持着動物的溫順柔和。
秦寶眼淚一下都出來了。
聞容羲那個角色也是渾身發抖抱着馬頭，獨眼裡流出淚水，流到馬的臉上，不知道是人在哭還是馬也哭了。
秦寶往後看了一下，影院裡很多人都在哭。
這麼一部正劇，居然也能爆票房，倒是讓秦寶很意外。以他現在淺薄的認知，不娛樂的電影都很難爆票房。
最後雖然是he，但是過程裡沉重的東西有點多，還有個女配被強|暴了。
當然也有笑點，那個特工組織裡的兄弟們互相挑逗都很好笑，有一場大家一起在洗澡，你潑我水我潑你水，一羣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赤着膀子在那兒玩得像孩子似的很溫馨。
秦寶一邊看一邊想，聞容羲的身材真好啊，肌肉恰到好處，皮膚也很漂亮，熒幕上那道黃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胸肌上，肌肉自然鼓動。
秦寶看得呼吸有點燙，目不斜視，千萬不要讓聞容羲發現他看這個鏡頭看得很激動。
後面劇情大起大落，場面緊張刺激，秦寶瞬間把聞容羲的肌肉拋到了腦後，反正他的隨身空間裡資料片很多……
兩個半小時的片子，走出去已經是凌晨一點多，秦寶摸出手機一看，未接都快爆手機了。
算了，馬上就回去，就不回電話了。秦寶剛想了不到一秒，手機屏幕又亮起來，他硬着頭皮接起來。
秦飛國的怒吼穿透手機響在整個車子裡：“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報警啦！什麼朋友這麼牛啊？帶回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瞞着家裡談戀愛了？”
秦寶連忙說沒有沒有。
秦飛國呼吸粗重地停頓了一會，“座標，我讓司機去接你。”
秦寶這才戰戰兢兢說有人送他回去。
秦飛國又問過大概還要多久，抱怨了好一會才掛電話。
“我大哥，還沒睡……”秦寶解釋道，“我沒這麼晚回去過，應該要捱罵了。”
“捱罵給我打電話。”聞容羲說。
“你幫我罵回去嗎？”秦寶開玩笑地說。
“對啊，你大哥說不定是我的影迷，我說兩句也許他就不罵你了。”
秦寶嘴角抽搐，雖然影帝是萬人迷，但是我大哥根本不怎麼看電視電影，他就是個工作狂，不會給你面子的啦……
“不逗你了，明天你的行程滿嗎？”
秦寶想了一下回答：“要拍雜誌封面，還有個採訪，但是要上課。”
“天天上課？”
“嗯，我演技短板挺多，趕緊惡補一下，馬上要進孟導的組。”
“緊張？”
聞容羲說話的語氣很溫和，一直側着頭看前方的路況，言語間彷彿兩人認識了很久，只是最近纔開始聊。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感覺聞容羲和別人的相處挺有距離感，對他比較親切。秦寶暗暗想，又覺得可能真是內心戲太多，不過能和從小到大最崇拜的人這麼聊天，他覺得很幸福。
“有點，怕給孟導拖後腿，而且電影的表達更細膩，演技需求更高，不像電視劇臺詞多，有時候光靠動作，臺詞拉拉拉就拉過去了。我還在琢磨，經常看容哥的片子模仿。”
聞容羲哈哈笑起來，瞬間冷臉：“我演的那個孤兒是好幾年前的片了，現在又進步了，看那個時候的我我都很嫌棄。”
“我不嫌棄。”秦寶說。
聞容羲靜了，轉過去看秦寶，看到秦寶英俊得還帶着稚嫩的臉後面，京城整夜不滅的街燈一盞一盞掠過去，有一個路段還是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但都不如秦寶的眼神亮。他的眼睛像是溫柔的啓明星，太陽升起之後，就會默然退場。乾淨、年輕、澄澈。
“你的電影我基本都看過，從最早那部叫光怪陸離的文藝片到現在，每一個階段呈現出來的都是不同的你，每一部都很用心，看你的電影讓我學到很多，最重要的是學到認真做一件事，一部一部演下去就會有進步，每一部都進步一點點，有收穫，就是最讓人開心的事。”秦寶笑了一下，“我要學的還很多，能認識容哥是很幸運的事。”能在九年前就認識聞容羲，是他兩輩子加起來的幸運。
這麼長一串化說出口秦寶就有點後悔了，聞容羲不會覺得他在拍馬屁吧，這個馬屁拍得可是又響又亮。
“咳……”聞容羲轉回頭去看前面，道路上車已經少了很多，昏黃路燈照着這座城市的夜晚，他拇指按了一下鼻子，笑了兩聲，“我該給你頒發一張鐵粉證，不愧是我的頭號粉絲。那你要加油了，等你成了巨星，我就可以把簽名拿出去賣，那個時候我應該已經過氣了。”
聞容羲現在三十二歲，已經拿過這行能拿的最高獎項，人氣是靠作品保持的，等他年紀再大一點，不可能一直演帥氣小生，往後的路，他要經營的不是人氣，而是威望，所以他想轉行做導演。
把最好的形象留在熒幕上。
二十一歲的秦寶，要成長爲巨星，至少也要好幾年，那個時候說不好聞容羲真的已經不演戲了。
秦寶眨着眼看聞容羲，沉默了半天才說：“做能讓你自己高興的事業，反正容哥做什麼，我都是你的粉。”
聞容羲哈哈大笑起來，沒忍住，又摸了摸秦寶的腦袋，秦寶剃了個板寸，隨便怎麼揉也毫無髮型可言，毛刺刺的扎手，還挺好揉。
秦寶就像一隻乖順的寵物。
畢竟崇拜的偶像年紀大了，這個年紀快要步入中年的男人最需要的就是靜默而溫柔的陪伴，揉吧，揉吧，也揉不壞不會掉肉。
·
到了火車站孫金一查，沒有這個點發的車了，要麼就是有的賣完了。他茫然地在候車大廳裡抱着書包坐着發了兩個小時呆。
拖地的阿姨走過來，又走過去，每一次都拿拖把在孫金腳底下掃，讓他讓一下，再讓一下。
孫金起身出去，那身份證去火車站旁開了一間房，半夜有人敲門他沒理，結果早上醒來去刷牙，看到門縫底下塞進來一把小卡片。
孫金把卡片撿起來，還掃了一眼上面的美女，拿去扔在垃圾桶裡。
火車站附近的快捷酒店，衛生條件一般，空氣裡有一股很多旅館裡都有的那股潮溼氣味。
洗漱完畢，拉開窗簾，清晨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
孫金睫毛很長且捲翹，他以前有個男朋友最愛攏他的眼睫毛，說他是混血兒。孫金也覺着自己是，畢竟他爸媽不是一個省，他是H省和S省的混血。
電話響。
睡了一夜，孫金已經緩過了神，看到郭茂裡打電話來也沒那麼生氣，也不委屈，內心毫無波瀾。
“喂，姨父。”
郭茂裡大喘着氣：“你在哪兒呢？走了嗎？”
“啊。”
“走了？！”郭茂裡聲音一下炸了。
“還沒呢，昨晚上沒買到票，沒來得及走，馬上我吃個早飯就走。”
“發個位置給我。”郭茂裡說。
孫金一臉疑惑，莫名其妙瞥了一眼手機，重新把手機貼到耳朵上：“我真馬上走，等我到了地方給你發位置吧。”
“現在發。”
孫金無奈了，還是在微信把位置分享給了郭茂裡。掛斷電話後，孫金朝後倒在牀上，時間流逝，陽光一點點鍍到他的身上臉上，屋裡開着空調，他的臉卻被陽光曬得挺暖和。
可能太舒服了，孫金居然睡了過去，再醒過來一看，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快到九點。
他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坐在牀上用APP查票，打算先買票，然後抵着時間過去車站。
手指在屏幕上劃來劃去。
去哪兒呢？
回老家？算了那個窮鄉僻壤的，而且他媽早就把他趕出來了，回去找那罪受。要不然去S市吧，繁華，說不定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再不行還是幹回老本行，當服務生什麼的總有人要。聽說S市gay吧也多，沒準到時候還能找到個情投意合的。
要是有人養他就好了。
於是孫金買了十點半去S市的車票，無聊地按開電視。房間裡有薯片，但是吃了要給錢的，他渾身上下也沒多少錢了，到那邊得租房，找工作也要花錢，買行頭要花錢，沒開工資之前吃喝拉撒都要花錢，寸土寸金的S市，除了放屁不要錢，連呼吸都是要錢的。
就在孫金盤腿坐在牀上一臉空白看電視的時候，門響了。
孫金拖拖拉拉走去開門。
門外突然撲進來一個人。
孫金：“…………………………”
郭茂裡兩手抓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聲音有點發抖，大概是跑上來的，喘氣聲很大。
片刻後，郭茂裡鬆了手，看着孫金。
“跟我回去吧。”
孫金：“不去。”
“公司查清楚了，泄露藝人行蹤的不是你，是聞容羲的司機，他家裡最近有點困難，讓人花點錢就收買了。”
孫金“哦”了一聲。
“公司不會開除你了，房子我還沒退，跟我回去吧。培訓接着上，有機會我會給你爭取，安排羣演的機會給你，先跑跑龍套，下週統一給新人安排的表演培訓，你也去上。”在孫金持續的沉默裡，郭茂裡住嘴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
好一會兒，孫金轉頭沒精打采地走進屋子，趴到牀上，拿過枕頭蒙在腦袋上。
“跟你說話呢，讓你回去，快點兒，收拾收拾把房退了。”郭茂裡不耐煩的聲音傳進孫金耳朵裡。
孫金側身臥在牀上，枕頭被扒到一邊，他看着郭茂裡，說：“我不回去。”
“是我沒調查清楚，你在跟我賭氣。”
孫金沒吭聲，坐起來，看着郭茂裡，看着看着，他眼圈紅了。
郭茂裡深吸一口氣，突然，一邊膝蓋彎了彎，竟是要給孫金下跪的架勢。
“……………………”孫金一下子從牀上彈起來，也不敢再裝喪屍了，連忙拽住郭茂裡，蹦出一句國罵，無語地猛然一把拍得自己腦門一個紅印，“你幹嘛啊。”
郭茂裡認真注視着這個小輩，鄭重其事地說：“是我沒查清楚，冤枉了你，給你賠罪啊，撒手。”
“不撒。”
“叫你撒手。”郭茂裡聲音提高了些。
“不！撒！”孫金說，“我真不想回去，回去幹啥啊，跳舞跳得不好，打個雜也打不好，做什麼都不成，給你給我姨丟人。我真想走了，換個地方，從頭開始。”
“不換地方也能從頭開始，你這小子。”郭茂裡看得出來孫金又在嘚瑟又在跑火車了，從今天早上接到章總電話，告訴他內鬼是聞容羲的司機開始，他就不能淡定了，老婆孩子還在睡覺，他在陽臺上，就穿了一條背心光着膀子給孫金打電話，被蚊子咬了三個大包。
還好孫金沒走，他認爲這件事最好還是要當面和孫金說清楚，該道歉道歉，沒在電話裡說，免得觸到小孩子逆鱗，待會兒人沒叫回來反而走了。
索性郭茂裡直接照着位置分享過來堵人了。
也跟他想的一樣，孫金這個懶蛋，不會一大早就走，要睡得舒爽了纔起來。
“我要走。”孫金還在賭氣，只是語氣沒那麼堅定了。
郭茂裡又作勢要跪。
孫金直接抄着郭茂裡兩條膀子，架住他免得他又要跪。
“我真是……怕了你了，好吧我不走，但是你得給我開後門，給我安排課程，還有工作機會。”最後孫金妥協道。
“行，只要你努力。”郭茂裡說，瞥了一眼孫金還拽着他胳膊的手，“可以撒手吧？”
“哦。”
只見孫金一撒手，郭茂裡手就探到褲兜裡去掏出一包煙。
“……………………”這個時候孫金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忽悠了，郭茂里根本沒打算真的跪，他就是看準了他慫。
而郭茂裡已經翹起一條腿，坐在牀上，邊抽菸邊開始教育孫金怎麼做一名藝人。
孫金一面左耳進右耳出地臨聽教誨，一面悟了：姨父還是那個姨父，而他自己的智商還是一如既往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