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大型商場, 衛逸維代言的品牌活動剛完成一個小環節，他在休息室補妝，滿臉不耐煩。
經紀人老張端來一杯水。
衛逸維看也沒看, 直接推開, 在手機上戳來戳去, 恨不得把手機戳出個洞。
“又給聞少發消息呢？”老張也不生氣, 把水放在化妝臺上, 伸長脖子果然偷看到衛逸維在給金主大人發消息。
想起衛逸維那位金主，老張不勝感慨，當初還是他給二人牽的線, 雖然聞陽鵬這個人不怎麼的，還結了婚, 但對包養的藝人出手還算大方, 而且, 衝着他和聞容羲那點血緣關係，多多少少在娛樂圈還算說得上一兩句話。去年聞陽鵬還自己弄了個經紀公司, 還叫衛逸維過去。
衛逸維啪地一聲把手機給摔了。
老張連忙給他撿起來，雙手捧還：“怎麼了？吵架了？”
衛逸維臉色陰沉得能擠出水來，也不說話，休息夠了，走出去繼續下半場的活動。
老張一臉莫名：誰又招這個祖宗了。他手臂一伸, 撈過杯子, 自顧自喝着水, 眉毛皺了起來。
今年到現在, 衛逸維的發展都說不上順利, 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績就是電子專輯。老張不止一次和衛逸維打過商量，利用粉絲圈錢其實沒什麼問題, 現在唱歌的鮮肉，幾個不靠粉絲吃飯？靠粉絲買專輯買周邊打榜都是常態，更不要說還有人和粉絲約炮。當然，約炮還是不提倡的。
這是男色的時代，趁能撈的時候，該撈的還是要撈，否則什麼時候過氣了，連原本應得的好處都沒拿到手，豈不更虧。
衛逸維卻老想着演戲，想轉型。
老張手裡的紙杯被捏得變形，他面無表情地擡擡眉毛，把紙杯往垃圾桶裡一扔，吹個口哨，出去盯場了。
·
再次回到《孤兒城》劇組，張斌已經回來，還從老家帶了不少臘肉和土產，秦寶在家吃了兩天，特別夠味。
李天辰導師聯繫好之後，暫時回學校去了，臨別時看着秦寶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最後又什麼都沒說，只是叫秦寶多注意身體。
秦飛國抽空親自把李天辰送到他姨媽家裡去，帶了不少禮物。
李天辰的姨媽特別意外，笑盈盈地跟秦飛國聊了一下午，相談甚歡，還說要給秦飛國介紹對象，唬得秦飛國趕緊找個藉口回公司了。
十月拍攝的都是外景鏡頭，平均三四天要換個地方，秦寶儼然已經成了空中飛人，一上飛機就呼呼大睡，拍攝時狀態都很不錯。
孟導盯着監視器，露出滿意的神情，拍了拍秦寶的肩：“年輕人就是不一樣啊，身體好，要不是秋雨說，我還不知道之前你頂着高燒拍攝，生病還是要說，雖然我們劇組，假是不可能給你放的，起碼能讓你少挨兩句罵。”
孟秋雨笑揶揄道：“三叔您能不告我的歪狀嗎？”
“怎麼說話呢。”孟導眼一瞪，“咱們要保護好演藝界茁壯成長的小嫩苗，不能壓迫得太狠了，凡事講求個循序漸進嘛。”
秦寶哭笑不得：這是以後要壓迫他更深嗎！
“孟導還是不常罵人。”
其他演員紛紛在旁邊吐槽，那是因爲你是男一號啊！把你罵傻了這戲還要不要拍了！
孟秋雨手裡拿着把蒲扇，把簇擁着孟導的演員們趕蒼蠅一樣揮開，大家經常和孟導鬧着玩，知道他最疼就是這個侄女，誰也不會在孟秋雨面前端名演員的架子。
孟導帶着早年進山拍紀錄片的團隊，上山打得了虎，下水叉得了魚。拍攝進程很順利，到十月底，該取景的部分基本結束，十一月劇組拉回S省補拍幾組鏡頭。
殺青那天在S省，正好全組去搓了頓火鍋。
夜裡S省下大雨，外面嘩嘩的，劇組的年輕人們打打鬧鬧地在酒店大堂裡紛紛要求跟幾個有點名氣的演員合照。
翌日，上午十點多，孟導才讓孟秋雨去把人都叫起來，基本上算是都睡醒了。中午回京城的回京城，大部隊還是往京城去，一小部分不回京城，在酒店紛紛告別。還有個化妝師的小助理過來跟秦寶要簽名，他和顏悅色地給簽了，小女生又靦腆地問能不能合照。
於是秦寶跟她站在酒店一樓的電影卡通人物塑像旁邊比剪刀手拍了個合影，小女生甜甜笑着，總算滿意了。
在機場候機時，秦寶看見劇組羣裡還在一片沸騰，孟導的組氣氛很好，年輕人多，平時就愛鬧，估計拍完戲大家也不會就散場。
候機時秦寶刷了會微博。
張斌左手礦泉水右手咖啡地回來，把礦泉水給秦寶，站在他身旁側着頭看。
“秦老師又在刷微博？有什麼有趣的內容嗎？”
秦寶知道張斌這個人不會到處亂說，便把手機讓給他看了看。
屏幕上是聞容羲昨天參加一個活動，穿了身鐵灰色的西裝，整個身材修長筆挺，微微眯起的雙眸宛如世間最囂張的王者。
張斌：？？？
秦寶：“帥嗎？”
“秦老師你這是拿我打趣啊？聞影帝號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大帥哥，當然帥。”
秦寶滿足地把手機一收，滿臉“算你有眼光”的得意，擰開水喝了一口。
張斌嘴角抽搐了下。
坐在不遠處的孟秋雨側頭和孟導說了句什麼，起身，墨綠綴滿蝴蝶的大長裙撒開，她步態輕盈地走了過來。
秦寶轉過去。
“回京城還要補幾個鏡頭啊，到時候我聯繫你經紀人，再說具體的。這幾個月辛苦了，曬黑這麼多，不過還是帥。來，我們合個照。”
秦寶哭笑不得地坐在那兒，孟秋雨走過來，伸長手臂，拍了張自拍。
按快門的同時，張斌在旁邊亂入一張鬼臉。孟秋雨拍完一看，嗔怪地看了一眼秦寶的助理，大家在劇組相處了好幾個月，互相經常開玩笑，也很熟悉，便沒說什麼。
下午四點，公司的車在機場外接，張斌給秦寶推行李，兩人先趕回風娛傳媒的大樓。
秦寶黑得婁菲一眼差點沒認出他來，認出來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結巴道：“怎麼黑成這樣？直接送你挖煤去算了。”
“沒事，悶兩個星期就恢復過來了。”秦寶把袖子捲上去示意婁菲看。他的上臂和下臂一道涇渭分明的分界線，膀子雪白，手臂黑得像巧克力。
叫上公司的人，還有張斌，秦寶的公關和宣傳團隊，晚上風娛給秦寶舉辦了個小小的殺青宴，又是一頓胡吃海喝。
秦寶感覺今天一天吃的東西都夠他長十斤出來了。
飯後，婁菲親自開車，送秦寶回秦家。
車燈緩緩掃過路面，婁菲把方向盤打到底，車子隨上坡道緩緩前行，前後都是車，正是堵車高峰，她掃了一眼腕錶時間，食指與中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
“孟導的組不錯吧？這幾個月劇組待得值，回頭找個機會，好好感謝感謝孟導。”
秦寶笑着說是。
突然，婁菲問：“聞容羲沒找你吧？”
秦寶愣了一下：“沒，他不知道我今天殺青。”
車內沉默了會。
婁菲又說：“聞容羲這個人，挺關心你的，是，他是個前輩，從他身上能學到不少東西，他能願意指點你些事，是你走運。”
婁菲的車夾在川流不息的車流裡，堵死了。
同時，她聽見秦寶說了句。
“我喜歡聞前輩。”
婁菲早上對着鏡子化了十分鐘的精緻柳眉一夾，扭過頭去，瞪着眼看了秦寶一會。
後面的車對着婁菲的車狂按喇叭。
婁菲趕緊把車往前開，跟上前面一輛車，她半天沒說話，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剛纔說什麼？”
早死晚死都是死，秦寶是婁菲帶出來的藝人，婁菲和他們家關係也好，這種事與其瞞着她，倒不如把婁菲拉到同一陣線上來。
秦寶想好了，便開口：“菲姐，我是真的喜歡聞前輩，聞前輩，他也喜歡我。”
“他喜歡你個屁，他喜歡你什麼？”婁菲控制不住一句大聲，吹上去的額發垮了下來，貼在汗津津的潔白額頭上。
沒等秦寶說話，婁菲又道：“不就是看你年輕，看你鮮嫩。”她的話戛然而止，從後視鏡裡充滿畏懼地瞥了一眼秦寶，“你倆那天晚上一塊兒睡了……他沒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沒有。”秦寶面無表情道。
“那就好那就好。秦寶，我跟你說，你纔多大年紀啊，二十一，知道什麼是喜歡嗎？是，我們說，愛情是一瞬間的感覺，是一瞬間的地裂與天崩，是一瞬間的天雷動地火，是女媧補天留下的那一線天，是讓你心有蝴蝶扇動翅膀。但你的對象，聞容羲什麼人啊？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爲什麼會喜歡上你啊？除了你那張水靈靈的小臉，他圖你什麼呀？你的身材還不如聞容羲自己呢，他找你還不如回家去對着鏡子對自己傾吐愛意。你說爲了圖錢，他自己就比你有錢。唯一你有的，就是年輕，懵懂，單純。這些品質都可以用兩個字概括。”
“什麼？”
“好騙。”婁菲下結論道，“你缺乏社會經驗，也缺乏戀愛經驗，所以別人隨便勾一勾就上手了。你看，聞容羲隨隨便便給你發了幾次微信，約了幾次吃飯，你就屁顛兒顛兒地跟上去。是，他這個人，很有魅力，沒有幾個人能抵擋。但等他得到他想要的之後，就不會再這麼圍着你打轉了。這就像有的渣男專門追學校出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騙上牀就甩。”
“菲姐，你意思是，聞前輩是爲了潛我？”秦寶一邊眉毛挑了起來。
“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秦寶說，“他就不能單純就是喜歡我嗎？我就不值得他喜歡嗎？”
婁菲語塞了一瞬，道：“你當然還是很優秀的。”頓了頓，她繼續說：“但你知道你們倆在一起，會面臨什麼嗎？”
秦寶點頭道：“知道。”
“你說看看。”婁菲有些意外。
秦寶想了想，認真地說：“會有流言蜚語，影響銀幕形象，戲路也會受到影響。網友鬧着玩組CP沒什麼，一旦真的出櫃了，別人的目光會大不一樣。將來接的角色，也會因爲固有印象受到影響。二十年前有個叫陳素山的演員，算是當時的一線小生，因爲同性戀情的曝光，走在路上被人捅了兩刀，傷愈之後，再也沒有導演找他，就這麼籍籍無名下去。”
婁菲不禁側目，以她對秦寶的瞭解，從前他不會知道這些。進圈時秦寶乾淨得像一張白紙，心裡裝的只有演戲，因爲半路出家，比誰都刻苦。他會知道這些，說明他確實在認真考慮，和聞容羲長久地在一起。
婁菲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你都知道，什麼時候查的？”
秦寶不好意思道：“沒多久。”
“看來用不着我再說教些什麼。”婁菲道，“你要想在演員這條路上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哪些東西不能碰，你應該清楚。其實同性戀沒什麼，有什麼的是大家的觀念，恐同是社會的產物，而同性戀則是自然的產物。不過我很懷疑，秦寶，你可能壓根都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我們約一件事，可以嗎？”
車裡冷氣開得有點低。
秦寶摸着自己的胳膊，把窗戶降下一些。
婁菲說：“不要急着給你和聞容羲之間的關係下定義，今天晚上的話題，當我沒有聽過，我們也沒聊過。我聯繫了媒體朋友，下週一澄清你和衛逸維的傳言，到時候你要配合，秦寶，有問題嗎？”
“我沒意見，聽公司安排。”
婁菲鬆了口氣，前方道路越來越僻靜，路上只有他們這一輛車。
車子駛入一條輔道，又開了五分鐘左右，婁菲把車停在秦家大門口。
保安認識婁菲的車，已經打開大門。
婁菲把車一停，轉過身來，眉眼間帶着濃重的疲憊和憔悴，她抿了抿脣，還是沒忍住，說：“我希望，你能迴歸正途，武冰其實挺不錯的，你倆假戲真做也沒什麼不可以，一個公司的，可以給你們同時增加話題度，你可以考慮考慮。”
秦寶剛要說什麼，看見婁菲搖了搖手，只得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