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真正的表演從不在鏡頭裡
大多數的藝術家似乎都對這個世界不滿意。
心中總是燃燒着一股別人不太理解的憤怒和失望，想要對抗和批判這個社會和世界。
在極度寒冷這部電影中，男主角齊雷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很偏執的畫家、行爲藝術家。
電影中齊雷和老師一起做了一場實驗藝術，在立秋日模擬土葬、冬至日模擬溺葬、立春日作象徵性的火葬，在夏至日用自己的體溫融化一塊巨大的冰模擬冰葬最後死亡，想以此來看看藝術家的死亡對社會對自己的作品會產生什麼影響。
可惜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真正的行爲藝術是在齊雷假裝死亡之後纔開始，他躲在暗處觀察着這個世界，觀察自己的死亡對世界造成的影響。
完成模擬死亡的齊雷發現自己的死亡，並沒有對世界造成任何的影響，他的畫沒有被賦予意義，也沒有因爲付出生命而水漲船高，他的生命結束的毫無意義。
絕望之下齊雷決定完成自己最終的行爲藝術，在秋至那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是真實事件改編的，現在的藝術氛圍和藝術家們一直都很生猛很勇敢，遠不如後來那麼優雅。
藝術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似乎在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體現，說不上孰優孰劣。
陳立安坐在椅子上，感覺垂直的椅背硌得自己很不舒服，不得不把背挺直。
王曉帥的腳步朝着陳立安走過去，目光往後一瞥又被賈宏勝的身影吸引。
這兩個人在王曉帥看來都很貼合他的劇本，一時間有些爲難。
王曉帥走到陳立安面前開口問道：“你是來試鏡的？”
極度寒冷的試鏡地點在西村，也很“藝術”，是一種很有時代特色的“窮困藝術”。
狹小的房間只有一扇窗戶空氣並不流通，煙霧很快瀰漫整個房間，但是幾人的談性都很高。
二十多年後曾有人說現在的藝術太過於形式和表面，看似優雅卻失去了觸動靈魂的張力。
房間裡的幾人似乎都把外面還在等待試鏡的演員給忘了，坐在一起抽菸聊天。
沒有一個真正有實力貼合人物形象的人選。
聽到王曉帥的問題，陳立安眼皮擡了一下，聲線冷漠地說：“對。”
陳立安走在西村的衚衕裡，由衷地感覺到一種親切。
或許就是這種強烈的表達欲才讓王曉帥寫出極度寒冷的劇本，行爲藝術的形式是一種衝擊力很強的藝術。
王曉帥在陳立安和賈宏勝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後，有些欣喜又有些糾結。
聽到王曉帥的問題，陳立安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
陳立安看了他一眼沒有上去和他交談，他現在需要沉浸到人物中去，這是他上輩子演話劇的習慣。
窮則思變用在這裡就很合適。
但是這裡有陳立安想要的東西。
第五代導演的電影陳立安夠不着，現在的電視劇也只會選擇成名演員。
今天來試鏡的人並不多，畢竟王曉帥現在還處於被封禁的狀態，以至於在電影拍完的時候，王曉帥甚至在導演這一行上寫下了無名。
真要比較的話，王曉帥更偏向賈宏勝，但是看着陳立安身上那股子偏執憂鬱又帶着一絲攻擊性的憤懣，王曉帥又很猶豫。
這種氣質簡直太貼合了齊雷這個角色了，不過長得有些太好看了。
陳立安注意到王曉帥，帶着一個黑色的眼鏡，臉圓圓的一點都不像是文藝片導演。
這種特質很難得，是搞藝術的人必須要具備的。
這一刻王曉帥感覺自己好像被上天眷顧了。
陳立安對這個說法不認同也不否認，時代背景和社會環境纔是決定藝術形式的決定性存在。
王曉帥自然不用多提，還有兩位分別是副導演李華桐和一個帶着金絲眼鏡的製片人，名字很有趣，叫舒琪。
再見到王曉帥之前，陳立安先見到了賈宏勝，留着長長的頭髮，很消瘦很寡悶身上帶着一股濃濃的憂鬱和低落。
陳立安這種不在乎的豁達隨意，讓王曉帥愣了一下，然後開口道：“你很合適，賈宏勝也很合適，我有點糾結。”
“嗯。”賈宏勝摘下耳機回道，精神狀態有些萎靡，似乎並沒有睡好。
陳立安看着賈宏勝戴着耳機靠在牆上，似乎對一切都不太興趣，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耳機的音樂很大聲，但是聽不清裡面放的什麼歌。
說是試戲實際上就是幾個人坐在一起聊天，不正式也不嚴肅，更像是午後的朋友小聚。
這個時候的王曉帥很窮也很迷茫，也許正是這種窮困和迷茫纔會讓他寫出極度寒冷這種劇本。
說起了自己在東村那邊見過的一些行爲藝術，言語之中有着很強烈的表達慾望。
房間裡的人不多，加上陳立安和賈宏勝也才五個人。
聊的內容是東村的那幾個行爲藝術家，特別是聊起張洹的時候，王曉帥有點興奮，對張洹的幾個行爲藝術很是追捧。
在娛樂圈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追求的都是名利，極度寒冷恰恰沒有這兩個東西。
並不是那個女明星舒淇，這個舒琪是香江的一位導演，舒淇還拍過他的電影。
房間內討論的話題也很有意思，和電影並不相關，而是在聊行爲藝術和觀念藝術。
王曉帥糾結了一會說：“來試試戲吧，宏勝也來。”
賈宏勝嗯了一聲，擡腳走到王曉帥旁邊。陳立安眼皮擡了一下，跟着王曉帥走進房間。
陳立安偏頭看向賈宏勝，發現他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站在原地目光遊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曉帥似乎就是這種人，很容易抓住內心的情緒並且能夠將它放大。
陳立安沒有發表過多的看法，賈宏勝也同樣話不多，話最多的是王曉帥，他似乎有很大的熱情。
陳立安的形象更適合一些，但是賈宏勝名聲在外，王曉帥不知道怎麼選擇了。
試鏡的地方異常簡陋，連坐的地方都沒有，牆面上的白色膩子都起包了，牆根的綠色也像是蒙了一層白灰，明度高了很多。
陳立安現在的形象很符合他劇本中的人物形象，只是陳立安看起來似乎有些年輕。
人在困境時總會思考很多，也很會產生很多探索和思考。
賈宏勝也注意到了陳立安，似乎在陳立安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如果你親眼見到會很受觸動，但是這種觸動往往消散得也快，只有那些內心敏感的人才會深受影響。
王曉帥有些困頓，今天來試鏡的演員都不滿意，要麼是沒有經驗的羣演，要麼是名利心太重想來刷履歷的。
聊了一會之後，王曉帥可能意識到自己今天的目的並不是聊天，於是轉頭看向陳立安和賈宏勝，問他們對行爲藝術怎麼看。
試鏡的過程並不順利，先前進去的幾位很快都出來了，沒有表演沒有臺詞，似乎被一眼定生死。
在推開房間門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了陳立安，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手中的煙都放下了。
王曉帥在陳立安的提醒下，注意到陳立安怪異的坐姿，背挺得筆直、頭低着看着自己的腳尖，左腿翹在右腿上也形成一個直角三角形。
這樣一部獨立電影或者說地下電影，不會有太多人感興趣。
看了十多個人後，王曉帥從房間裡出來，想要抽根菸散散心。
王曉帥的糾結被陳立安看在眼裡，雙手插兜滿不在乎地說：“我合適嗎？不合適的話我就走了。”
聽到陳立安的回答，王曉帥又轉頭看向賈宏勝問道：“宏勝你也來了。”
只有纔開始冒頭的第六代導演適合陳立安這樣一個新人。
整個人的姿勢看起來奇怪極了，極其的彆扭又帶着一絲美感。
陳立安這時開口道：“現在還缺一根鎖鏈把我捆在椅背上，外面用巨大的玻璃牢籠籠罩起來放到王府井大街，這就是一場行爲藝術。”
賈宏勝聽到陳立安的話，眼睛立馬亮了，有些激動地說：“你把椅子比喻做社會還是制度？玻璃是人情的淡漠和疏離？”
他真的是一個很敏感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