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燕登樓而上,一露面,那個抹眼淚的女孩子眼睛裡忽然閃過一抹驚惶,顯然沒想到她會出現。
這很不應該,她在學校裡,一向是教室,圖書館,食堂,宿舍,從不到處亂走動,回自己的宿舍再正常不過了,不知爲何,廖燕忽然覺得,自己在衛生間遇到那點兒麻煩事兒,別有用意,並不只是爲了噁心她。
只是,這個女孩子她實在不熟悉,偶爾見過幾面,知道她住在不遠處的416宿舍罷了。
幾步路的距離,樓上爭吵聲更大。
好些同學都忍不住從宿舍裡出來圍觀,就連樓下宿舍管理員都給驚動,忍不住上樓。
“邵亞茹,這樣吧,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你既然懷疑我們一層樓上有賊,別人我管不着,但是,我是不能背這個黑鍋的。”這時,忽然有個本來在一邊冷眼旁觀的女孩子站出來。
她一站出來,在場的同學們頓時安靜。
廖燕也擡頭——這人是外語學院的院花,叫高悅,前一陣子學校論壇還說她去參加選美,還得了冠軍,容貌乍眼一看,和廖燕比,也相差不大。
就算他們學校本來就盛產美人,這個高悅也是美人中的佼佼者。
而且人家也不是花瓶,在學校裡很有威望。
邵亞茹頓時停了哭聲,紅着眼睛擡頭。
高悅冷着臉,四下張望,“我的宿舍就在你隔壁,先搜我的,任芳,老三,你們兩個讓不讓搜?”
“讓,聽你的。”
旁邊頓時有兩個女孩子搭腔。
這麼一鬧,氣氛到沒剛纔那般緊張,但其實,大家心裡多少有一點兒不自在。
高悅扭頭看了看,揚眉問:“你們419離邵亞茹的宿舍也很近,廖燕,你是公衆人物,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帶個頭,讓她搜一搜,放心,她搜不出來,咱們就讓她公開寫道歉信,站在咱們樓梯口,大聲讀個百八十遍,累也累死她,省得膩歪人。”
這話,當真是正氣凜然。
廖燕卻笑了:“別人的宿舍搜一搜無所謂,不過,我的宿舍裡放了很多公司的文件,必須嚴格保密,我簽了保密協議的,萬一讓邵亞茹一搜,將來有什麼消息泄露出去,我負不起責任!”
高悅一怔。
邵亞茹猛地擡頭,還要開口,廖燕已經笑眯眯打斷她:“你們真沒辦法負責,這不是說說就行的事兒,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你叫邵亞茹是吧?你是不是覺得,有賊偷了你的東西,會把東西拿回自己的宿舍,放在自己的櫃子裡什麼的?”
周圍的學生頓時一愣,議論紛紛。
這種說法實在很不靠譜,抓賊拿贓是沒錯,可學校這麼大,又不是全封閉的,誰知道賊偷了東西會不會帶走?
邵亞茹咬了咬牙:“我昨天還看了鐲子來着,東西肯定是今天丟的,這麼短的時間,說不準對方來不及把它拿走。”一邊說,她一邊抹眼淚,“我也知道不合適,我不該懷疑同學們,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如果弄丟了我的鐲子,我媽媽會打死我的,我姥姥也會氣瘋了,各位,算我求求你們,如果東西沒找到,我也就死了心,到時候你們想怎麼出氣都行,寫道歉信,公開道歉也行……”
這孩子生得秀氣,說得也可憐。
同學們一開始對她鬧個不停,懷疑別人的行爲還挺看不順眼,挺彆扭的,讓她這麼一說,心裡到有了幾分同情。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搜吧,我無所謂。”
好些人都表態。
那個高悅卻看着廖燕,目光都有些冷:“廖燕,你怎麼說?她只是想看一看,衆目睽睽之下,難道還能竊取你什麼機密?這樣吧,你要是有顧忌,就讓她大體翻一番也行,你宿舍裡住的也不是一個人,總不能連翻動一下都不行?”
廖燕忍不住再笑,搖頭:“邵同學不就是想搜,我給你們省些力氣。”
一轉身,她走到屋子裡,隨手打開電腦桌上的電腦,打開視頻文件:“東西是今天丟的?”
邵亞茹迷迷糊糊地點頭。
高悅眼皮跳了跳。
廖燕什麼都沒說,打開一個視頻,把顯示屏轉過去讓大家看。
“咦?這是廖燕的……鋪位,書桌,還有衣櫃,書箱……好全面。”
邵亞茹的身體一抖,高悅也愕然:“你安裝了攝像頭?”
廖燕聳聳肩,擡手指了指:“不多,一共四個,我們宿舍裡都同意安裝的,這是我的職業習慣,給我們宿舍的姐妹添麻煩了,她們每次換衣服都得躲着點兒,不過,自家姐妹,對我很體貼,沒有不同意。”
學生們一片大譁。
邵亞茹忽然一伸手去關視頻,咬着牙道:“不,不用看了,畢竟是女生宿舍的視頻,大家看也不好。”
“沒事兒。”廖燕很隨意地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放心,我不介意,我的舍友也不介意,是不是?”
趙佳雪她們剛剛吃完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一聽廖燕這麼說,當然力挺自家舍友,都點了頭。
“沒事兒,今天我們一天都沒怎麼在宿舍裡呆,上午都去上課了,隨便看。”
也就幾句話的工夫,視頻裡忽然出現個人——邵亞茹。
一羣學生都傻了。
邵亞茹臉上漲紅,剛想說什麼,可不知爲何,胳膊讓廖燕一抓,整個人居然都沒了力氣,連開口也困難。
視頻裡,邵亞茹臉上帶着點兒驚惶,踩着凳子從窗戶裡爬進來,走到廖燕的牀邊,往褥子底下塞了一個東西,她站了一下,又把東西給拿出來,這個動作很大,她手裡的東西也清清楚楚地出現在視頻之中。
那是個銀鐲子,但雕刻很精細,看起來保存的很好,也有了年頭,應該是古董,怎麼也能值三四千元的樣子。
邵亞茹在手裡摩挲了一下,又去開廖燕的抽屜,結果開了半天,沒有打開,然後就扭頭把鐲子塞進了廖燕的衣服箱子裡。
廖燕嘆了口氣:“我該鎖箱子,可老忘了買鎖。”
在場的所有同學都怔住,沒有一個人說話,她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這種事,簡直足夠上社會新聞的。
廖燕看向邵亞茹:“邵同學,我會打電話報警。你這個鐲子,是你自己說的,價值不菲,有人花兩萬塊買,你都沒捨得賣,如果你陷害成功,我等於犯了刑事罪,這會兒告你誣告陷害,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邵亞茹整個人頓時軟下來,放聲大哭:“你,你!”
高悅怔了怔,皺眉道:“廖同學,我看咱們還是自己處理算了,都是自己同學,再說,真驚動警方,也是給咱們學校抹黑,你看,讓邵亞茹給你道歉怎麼樣?你要是還覺得出不了氣,打她一頓也行。”
“對不起,對不起!”
邵亞茹到也能屈能伸,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嗚嗚咽咽,分外可憐。
廖燕搖搖頭:“邵同學,我根本不怎麼認識你,咱們兩個,應該沒有冤仇,可是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要是按照你想象中那麼發展,不但會毀了我的名譽,還會毀了我的事業,我是個公衆人物,身上發生一點兒小事,都會弄得滿城風雨,這麼跟你說吧,這事兒,我必須交給警方處理,公開處理,徹底斷絕後患,否則我讓輕易讓這事兒過去,將來鬧出事情來,可能就麻煩了。”
“不,不會的!”
邵亞茹大哭,“你不能這麼做,我媽媽會生氣,她一定會很生氣!”
廖燕聽着她哭,卻也沒心情說教,她的時間有限,實在不樂意耐心處理這種事,而且,她雖然不知道這事情的起因,可卻明白,必須殺雞儆猴,否則依照現在學校的古怪氣氛,再多來幾次,太耽誤工夫,總不能因爲害怕在學校裡被同學們陷害,就不來學校,就搬走,她要真這麼做,豈不是成了娛樂圈的笑話?
警察來得很快。
其實一般情況下,警方的人不會這麼快出警,但廖燕報警,那就不一樣了。
涉及到明星,一切都會被人放在聚光燈下,警方出現細微的差錯,讓那些八卦記者一報道,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也容不得他們不重視。
廖燕當真以誣告陷害的罪名,告了邵亞茹。
所有在場的同學都忍不住覺得有點兒冷,可實在不能說廖燕不對,她說的很有道理,人家一個大明星,名聲可要比普通人重要得多,被扣上偷竊的帽子還了得?
學校方面也沒說什麼,雖然廖燕認爲學校可能不會太高興,但爲了一個邵亞茹,得罪廖燕,只要學校領導的心理還正常,就都不會做,至於邵亞茹,別管外面怎麼處理,反正學校肯定是開除學籍處分。
亂糟糟的麻煩事結束,廖燕回到宿舍,坐在牀上嘆了口氣。
趙佳雪衝着她豎大拇指:“牛!夠霸氣!”
廖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自己想這麼做似的,要不是對方找茬,誰願意惹這種麻煩?
“你說,她是爲什麼要陷害我?”
宿舍裡這幾隻也是一頭霧水。
廖燕呆在學校裡的時間很有限,平時又忙,真的沒和同學們結仇結怨。
趙佳雪猜了半天,“難不成是阿燕你不知不覺中俘獲了某個美男的心?那個美男正好是邵亞茹的意中人?所以她記恨你?”
周紅玉一巴掌拍過去:“如果真是這麼點兒事兒就跟阿燕搗亂,那阿燕別在學校呆着了,不知有多少女性同學,要等着找她算賬。”
廖燕失笑,目光閃了閃,不着痕跡地問了句:“對了,你們和高悅熟不熟?”
“高悅?一個樓層,關係還可以,那個人對咱們挺客氣的,不過,我不喜歡和她打交道。”趙佳雪努了努嘴。
周紅玉笑了:“前陣子趙佳雪在樓道里不小心打碎了一瓶罐頭,結果讓高悅教訓了好長時間,她心裡彆扭,這妮子小孩子脾氣,其實人家說的有道理,你在樓道打算東西,萬一扎到同學怎麼辦?是應該小心。”
趙佳雪一聽就炸毛,氣得跳腳:“我又不傻,用得着她說,我自己也知道要收拾乾淨的,結果讓她一說,到好像我不管不顧,自己闖了禍不肯收拾一樣……反正,我就看不慣她那種高高在上,誰都得聽她的德性,誰比誰矮一頭啊!”
周紅玉趕緊給她順毛,笑道:“這事兒沒法說,人家高悅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可就是她太有道理了,小雪連說幾句,也說不出口,堵在心裡不上不下,確實難受。”
廖燕也伸手拍了拍趙佳雪的腦袋,以示安撫。
“你問高悅幹什麼?對了,貌似你是國安內定的人選的事兒,一開始就是從她嘴裡傳出來的,聽說國安方面雖然說男女不限,可只要一個女的,其他兩個都要男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爲了這個說法,小雪都有三分鐘不開心。”
廖燕眯了眯眼:“沒什麼,就是問問,算了,咱們去圖書館?”
事情已經發生,廖燕彆扭了一下,就拋到腦後,在她那個圈子裡生存,心理承受能力稍微低一點兒,都沒辦法混下去。
下午,廖燕照常去上課,那幫同學在她面前到沒露出特別的情緒,也沒人說她的做法過分,而且,總是集中在她身上的那股子詭異的視線,到不再那般明目張膽。
上完一節法語課,下課鈴聲一響,老師還沒有走,廣播裡就傳來播音員音質清楚的普通話。
“下面請叫到名字的同學,到文學院辦公室,領取報名表格,下面請叫到名字的同學,到文學院辦公室,領取報名表格……”
隨着名字一個一個吐出來,教室裡頓時譁然。
“嘖嘖,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居然還有大二的?”趙佳雪鼓起臉,“是不是國安那邊搞出來的幺蛾子,這也太雷厲風行了,阿燕,你回來可要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看樣子我是不用指望,哎,哪怕沒希望,也不至於連面試都不讓吧!”
廖燕:“…………”
一起去辦公室的,一共有三十多人,是從整個學校選出來的。
廖燕隨意地看了看,於是對這個看臉的世界絕望了,所有到場的人,先不管別的,反正長相都在水準之上,她都不知道國安方面究竟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學校的俊男美女一網打盡。
一進文學院的辦公室,大家就把本來的猜測,當成了事實。
裡面坐着一對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都說着國安的制服,面容和煦,拿報名表分給每個人,輪到廖燕的時候,那兩個蹭一下站起來,畢恭畢敬地雙手託着報名表送到她眼前。
鋒芒在背,真正的鋒芒在背。
感受過周圍再隱忍,也隱藏不住的目光,廖燕一瞬間覺得,以後真出現什麼瘋狂粉絲,狂熱地追捧她,她也能淡定自若了。
大家拿了報名表,文學院的院長笑眯眯地出現,身邊領着個學生會幹事,挨個兒給大家發放了一隻鋼筆,“不用回去填表,就在這兒填寫,填好了就交上去,省得出去弄丟了,聽說沒有備用的。”
學生們:“…………”
廖燕也只好選了個桌子,椅子就不指望了,隨手填表格。她刷刷刷,很快填完,然後就塞給書桌旁等着的那兩隻。
寫完了剛剛想走,耳邊忽然聽人喊:“廖同學,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鋼筆?”
廖燕一擡頭,見是個生得端正的男生,呃,貌似不端正的都不在這兒,便把鋼筆遞了過去,那男生笑了笑,也不急着走,反而笑眯眯地說了句:“廖同學,希望咱們能公平競爭。”
“還有我,別忘了,你的對手可不只是廖燕。”
這聲音很熟悉。
廖燕扭頭,就看見高悅立在一邊,這姑娘今天的眉眼特別鋒利,眼睛都在發光,整個人好像一隻正準備戰鬥的大公雞。
那股子戰鬥意識,廖燕簡直覺得肌膚上開始起雞皮疙瘩了。
她還沒說話,其實,眼前的姑娘似乎也用不着她說話,負責收表格的那個女國安就走過來,把手機遞給她:“您的手機關機了,青處長電話。”
青處長什麼的……
“什麼事兒?”廖燕漫不經心地問道,眼角的餘光,忽然發現高悅的臉色有些不對,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劉廣志伸手拉了她一下,她才又回去填表。不過,青溫容的聲音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給你傳一個文件。”
廖燕一看——國安招聘面試考題……
“你讓我作弊?”難道還真讓她參加一下面試?
“……你是考官。”
廖燕一怔——不知道她要是想抗議這些傢伙的先斬後奏,應該到哪裡去?
收了表格,其中那個女士就站起身,拍了拍手,“明天上午八點鐘,請在座的各位去第三語音教室接受面試官的面試,我們本着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組織這次面試活動,希望大家也高度重視……”
反正就是一堆場面話。
“真的公平、公正、公開?”
那國安的話音落下,高悅忽然插了一句,多多少少帶了一點兒挑釁。
女國安卻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全當沒聽見,把話講完,就和她搭檔走人。
在場的學生都愣了愣,高悅雖然有一瞬間,神情恍惚,轉頭卻還是和沒事人一樣,帶頭出了辦公室,其他學生也就陸陸續續都走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