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條舖滿紅毯的明亮走道,廊上的裝飾品琳瑯滿目,有東方的瓷器花瓶、名畫師的風景畫、威武的銀製鎧甲,垂下的水晶吊燈令它們更加奪目耀眼,城堡內一點也感受不到夜晚的寂寥。
是錯覺嗎?總覺得這地毯的質料,比我現在穿的衣服還要高級。
紫爾就算了,感覺在這地方每待上一秒鐘,就越顯得自己十分突兀。
“我們到囉。”
艾米在一間有寬敞門扉的房間前停下,門上掛著“非請勿入”的牌子,裡頭則不斷傳出人與人的對話聲。
這裡看來就是第二次面試的地方,換言之公主現在人就在裡面,只要踏進這道門內,就能夠再次見到她的尊容了。
怎麼辦怎麼辦,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我?也許會喜出望外的流下兩行熱淚也說不定!
別緊張,冷靜下來,千萬不能失態,展現出優秀成年男子該有的氣魄。
“那麼請先到這個房間裡等候,輪到你們的時候我會過來。”
結果艾米將我們帶到斜對角的會客室休息,自己就先行離開了。
……這樣也好,得讓高漲的情緒稍微冷卻一下才行。
“想到還有時間調適身心,心情就整個放鬆了下來了呢,還有多久纔會輪到我們呢?”
我掛著陽光般的笑容推開門,迎接我的卻是凝重無比的凝重氣氛。
寬敞的房間內擺放了兩張沙發,中間隔一張木桌,兩位奇裝異服的人,其中一人正帶着敵意瞪視對方。
嚴格來說,也不能算是兩個人,一位是側臥在沙發上,衣裝破爛的男性獸人,另一位則是用僵硬動作擦拭橫笛,身穿葉綠色鮮豔連身裙的女妖精,兩人一致將目光朝開門的我們投射過來。
想不到裡頭還有其他人在,大概也是在等候二次面試的參加者。
然而不曉得爲什麼,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息。
“喲~吃飽飯沒,我叫作天冢牙,天冢是姓氏喔。”
率先開口的是一頭雜亂灰髮的獸人青年,他坐起身子,拍拍隔壁的空位招呼我們坐下。
從耳朵判別應該是狼吧?還是說又是狐狸?我真的不太會判別獸人。
一改嚴肅表情展露親切微笑,金髮長馬尾的女妖精隨後也自我介紹。
“兩位好,我的名字是蒂雅,職業是四處漂泊的樂手。”
散發美豔氣息的蒂雅緩緩起身,舉止優雅地和我們弓身致意。
“樂手?我以爲是雜技團員。”
“別把高尚的音樂跟不入流的雜技混爲一談。”
蒂雅帶着鄙夷眼神斜眼瞪牙,沒好聲氣地出言侮辱。
才建立起的高潔形象,瞬間就化爲烏有,簡直判若兩人。
牙抓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傻笑道歉:
“抱歉、抱歉,我來這裡的路途,碰巧撞見巡迴表演的雜技團,妳們的打扮實在很像嘛,再說那個投擲飛刀的表演真的很精彩,看得我都冷汗直流,被綁住的人竟然連眼睛也沒眨───痛痛痛!”
牙還沒說完,就遭火冒三丈的蒂雅以橫笛敲打,左閃右躲的牙在房間內四處逃竄。
“蒂、蒂雅小姐,請冷靜一點!”
雖然不清楚她們有什麼過節,我仍急忙上前勸阻。
手上那個不是妳的生財工具嗎?至少別拿來亂揮亂敲啊!?
“紫爾你也來幫忙一下啦!”
從剛纔開始就陷入沉思中的紫爾,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直到我呼喊他,纔回過神來向蒂雅這麼一問。
“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妳,蒂雅小姐就是下午在廣場時,吹奏橫笛替我引開人羣的那位樂手沒錯。”
蒂雅停下攻勢,高興地雙手合掌,重新綻放出和徐地笑容。
“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想不到你還記得呀,我以爲距離這麼遠,你應該看不清我的長相,那位走散的朋友找到了嗎?”
紫爾帶着微笑點頭,伸手向她說道:
“是的,容我介紹一下,這就是那位走失兒童‘亞克?洛爾’。我則是紫爾?託列德,兩位還請多多指教~”
“誰走失了啊!?我只是稍微散散心,然後不知不覺走到廣場那裡。”
察覺到攻勢停止的牙,偷偷摸摸的躲到我身後,小聲地問道:
“這個國家的女性都這麼暴力嗎?”
“誰知道,她八成討厭動物。”
互相打過招呼後,蒂雅便和紫爾聊起故鄉森林的景色,我則坐在對面聽狼人述說他的旅程經歷,像是路上窮困到拔雜草來充飢,還有抓魚時被暴漲的溪水沖走,只不過牙每每說完一個段落,蒂雅就會冷言諷刺幾句,他也只是裝作沒聽到,或者傻笑帶過。
從交談的內容聽來,牙並不是周遭國家的人,而是從遙遠的東方前來,所以兩人今天應該是初次見面纔對,爲何會擺出如此露骨的敵意?
雖然很想碎唸她幾句,但既然牙本人都不在意了,我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像魚刺般將話卡在咽喉。
“亞克,你怎麼不過來加入我們?別跟那頭畜生待在一起。”
“咦、我嗎?我以爲女性都想跟紫爾獨處。”
美女的邀約確實極具吸引力,我朝紫爾看去,他一副非我所願的聳聳肩。
“紫爾的確是個美男子,不過你忘記我們是以美貌與智慧出名的種族嗎?無論大人小孩個個才貌出衆,不像某些骯髒的種族。”
喂喂、妳跟他是有殺父之仇嗎?稍微克制一點,否則就算是我也要發怒了。
“……妳剛剛說什麼?”
臉上蒙了一層陰影的牙,第一次面向蒂雅,手掌發出筋骨活動的聲響。
面對剛纔的挖苦與侮辱,牙都以傻笑跟無視來對應,卻對這句話起了極大的反應,和善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
“我說……骯髒的……”
蒂雅也察覺到自己說得有點過火,但爲時已晚。
──殺氣,有如絕狼那樣龐大的壓迫感,正不斷從牙身上迸發而出。
“蒂雅小姐,請馬上向牙道歉!”
紫爾神色緊繃,以身體擋在蒂雅面前,猶豫是否要將手按在劍柄上。
就在我也打算出言相勸的時候,一陣疾風掠過我面前,沒兩下就繞過紫爾來到蒂雅身後。
牙以左手尖銳的指爪抵住蒂雅雪白纖細的脖子,右手抓起蒂雅的手臂往後一扳,蒂雅咬牙強忍苦痛,吞下涌上咽喉的喊叫。
時間就像在這一刻被凍結似的,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響,深怕任何一個動作都會導致無可挽回的慘劇。
在那看似永無止境的寂靜裡,牙開口劃破了沉默,他降下左手腕,他用蘊含怒火的聲音說道:
“對我有什麼意見都沒關係,但是不準妳侮辱我的族人。”
在附帶殺意的告誡之後,隨即而來的是人畜無害的笑容。
“我只是做個警告,兩位表情別那麼緊張嘛。”
令人反應不及的速度,如果在這狹窄的房間交手,我跟紫爾加起來說不定都不是他的對手。
狼果然是迅敏兇狠的獵手,一個不留神咽喉就會被強而有力尖牙利爪撕開。
幸好他沒有真的下手,我可不想在參加二次面試前,目睹妖精在我面前慘遭毒手的駭人畫面。
被放開的蒂雅兩腿發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的來回撫摸脖子被刺傷的部位。
鬆懈戒心的紫爾,將抽到一半的耀暗收回劍鞘,懷着歉意對牙說道:
“牙先生,我代蒂雅小姐向你道歉,我想她之所以會那麼討厭你,是因爲她身爲妖精的緣故,我不清楚東方有沒有妖精,但在西方妖精與狼人可以說是水火不容的兩個種族,就算生活在同一片森林裡,生活方式也截然不同。”
“妖精與森林的動物共同迎接朝陽,關係融洽如同家人一般,而狼人則是晝伏夜出,以獵殺捕食動物維生,基於這一點,即使是愛護所有生命、以不妨礙自然共存爲原則的妖精,也難免會有部分成員懷有幾分憎惡。”
貌似被紫爾給說中,沉默不語的蒂雅低下頭,雙手緊抓葉綠色的裙?。
“原來如此,看來狼人果然是令人厭惡的種族,無論到哪裡都一樣……”
神情黯淡的牙,語調裡充斥沉痛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