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往易振懷裡縮了縮，大大的眼睛裡淚花閃閃，不明就裡地問：“我爸爸的什麼事？”
她那單純而又可憐的目光讓夏鷗靈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夏鷗靈偷偷地在暖暖身上貼了一張讓她現身的符紙，叫夏歐奇帶她去玩會兒。
大廳裡就剩下夏鷗靈和易振了，兩人面對面站着，都是久久不語。
易振緊抿着雙脣，一動不動地看着夏鷗靈，生怕錯過了她說的一個音節。然而，等了許久也沒見她說話。他甚至都想自覺一點兒離開了。
“坐會兒吧！”夏鷗靈終於開口。
那一瞬間，彷彿長久的黑暗中終於迎來了光明，陽光穿過重重大霧照射進易振的胸腔，他的嘴頓時咧出了一個大大的弧度，飛快地坐下。
“噗通”一聲，由於太過緊張他竟然差點兒坐歪。
“才幾天不見你就老到手腳不利索了？”夏鷗靈調侃着，同時默默唸動咒語，易振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輕了，身體像被人操控着一樣自動坐好。
他不解又驚訝地看着夏鷗靈，“主……”看到夏鷗靈似乎沒有反對，他才繼續說完，“主人，你學會御靈咒了？”如果不是御靈咒，他的行動根本不可能被她控制的。
事實上，即使是御靈咒，想要控制他這種級別的亡靈也是有難度的，沒想到夏鷗靈竟然這麼輕易地就做到了。原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她竟然進步這麼快呀！
夏鷗靈沒有回答易振，而是轉移了話題，“你在哪裡找到暖暖的？”
“算是一個意外吧，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到處遊蕩，這個城市裡亡靈還真不少，各種各樣的都有，但我從來沒有見過暖暖那樣的。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像是迷路了一般一直在一棟房子外徘徊，她說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也走不出那個地方，她跟別人說話別人也不理她，有亡靈試圖跟她搭訕，卻把她嚇得大哭。
我見她怪可憐的，正好我也……感覺挺孤獨，所以就把她帶在身邊了。”易振一邊說一邊瞄了瞄夏鷗靈。
夏鷗靈靜靜地聽着他的描述，心裡百味陳雜，鼻子酸酸的，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但她還是忍住了。
“這麼說來，你已經認識她好幾天了？還記得那棟房子在哪裡嗎？”
“在郊區，是一個廢棄的學校。”
“哦。”夏鷗靈冷淡地應了聲。
易振拿眼瞅了瞅她，試探着問：“要不我明天帶你去看看？”
“好。”
雖然只是一個字，但卻表明了夏鷗靈的態度，易振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隨即捏着拳頭暗暗做了個YES的手勢，喜上眉梢。
看到他這麼高興，夏鷗靈之前的不高興全部煙消雲散，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先不要跟暖暖說她已經死了的事，暫時就讓她住在我們這裡吧！”
易振正要回答，卻聽到一聲奶聲奶氣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叔叔阿姨……”她站在那裡，眼淚呼之欲出。一旁的夏鷗靈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表示他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出來並且聽到他們的話。
“我死了嗎？”暖暖艱難地說出這四個字，眼淚嘩嘩而下，“你們是在說我死了嗎？”
易振身形一閃，立即就到了暖暖身邊，這速度，驚得暖暖張大了嘴巴，接着，他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兩人忽然騰空而起，段辛宸這個別墅的客廳是通頂式設計，天花板有一二十米高，而易振和暖暖的腦袋都差點頂到天花板了。
就連夏歐奇都看呆了，“哇！”地一聲讚歎從他口中脫口而出，接着就是不滿地抗議：“易振你這個騙子！上次我要你讓我飛起來你說不可以，這次居然帶着暖暖飛那麼高！”
暖暖還掛着眼淚的眼睛立即眯眯笑了起來，咯咯咯的笑聲迴盪在整個大廳裡，絲毫看不出她剛剛纔哭過。
一會兒後，易振抱着她輕飄飄落到了地上，幫她擦乾眼淚道：“暖暖，你不是死了，而是變得跟易振叔叔一樣了，可以飛，可以穿牆，可以來去自如。變得比以前更厲害了！”
暖暖認真地看着他，使勁兒點了點頭：“嗯！”
看到這個情景，夏歐奇和夏鷗靈都立即明白了易振剛剛那行爲是什麼意思，夏歐奇連忙過去牽住暖暖的手，一臉諂媚地說：“暖暖，你剛剛好厲害哦！我也好想飛到天上去呀！”
暖暖被誇地小臉蛋紅撲撲的，居然也害羞起來，“你要是想看的話，我下次也飛給你看！”
“好啊好啊，那我們現在就出去玩一會兒吧！”夏歐奇一邊說一邊看夏鷗靈，得到她的默認後，他牽着暖暖的手就跑到了院子裡的草坪上。
很快，外面就傳來了兩個孩子開心的笑聲。
“哇！歐奇哥哥，這裡還有個鞦韆額！我剛剛都沒看到！”
“歐奇哥哥，你快看，我可以飛到樹上耶！”
“歐奇哥哥，你們家好好玩呀！”
……
段辛宸回來，看到易振，似乎很不意外，大方地笑道：“你來啦！”彷彿他的到來是天經地義的事一般。易振也笑着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夏鷗靈對這兩人的態度感到很奇怪，之前他們不是一見面就要眼紅的麼？男人之間的感情還真的是搞不懂。
“段辛宸，明天我要去西郊一趟，你有空麼？”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夏鷗靈覺得還是主動告訴他比較好，不然免得到時候他自己找過去了，又得埋怨她。
段辛宸微微一愣，隨即綻開笑容，這笑容，是夏鷗靈從未見過的那種燦爛，發自內心的歡愉，像一地爛漫的太陽花。
“當然有。”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彷彿都帶着笑意。
“別想多了，我們只是缺個免費的司機而已。”夏鷗靈一盆冷水澆到段辛宸頭上，不過這並沒有打消他的熱情。
“沒關係，我從來就沒打算過向你收費。”
易振在一旁聽着兩人的“打情罵俏”，心裡很不自在，尷尬地笑着岔開話題，“主人，鼠寶說你在找暖暖，發生什麼事了嗎？”
夏鷗靈正要開口，段辛宸卻笑着接過了話頭，並對她說：“你去陪歐奇他們玩玩吧！好久沒見你們姐弟倆好好玩玩了。”說着便自顧地開始給易振講起了金學宇的事。
夏鷗靈沒有多說什麼，走了出去。
段辛宸的話易振只聽了個大概去，滿腦子都在想他是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的，看來他跟夏鷗靈的關係已經親密很多了吧！她什麼事都開始跟他說了，而且還知道得那麼清楚。
……
第二天，段辛宸早早地就準備好了車，並很“大方”地將副駕駛座的位置留給了夏鷗靈。一行人一早就出發，約莫十點鐘的樣子纔到達目的地。
四處一片荒涼，整片區域都已經被劃分出來準備拆遷了，在殘垣敗瓦中，一所搖搖欲墜的學校出現在大家面前。
車子不能開進去，段辛宸只好將它停在了路邊，夏鷗靈很慶幸自己不是穿的高跟鞋，不然就只能赤腳進去了，當然前提是忽略身邊的兩個男人不計。
夏歐奇和暖暖也一起來了，暖暖看到這棟房子顯得很害怕，猶豫着不敢靠近。
夏歐奇牽着她的手給她打氣，“沒關係的暖暖，我姐姐和姐夫還有易振哥哥都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如果有壞人，他們一個手指可以輪番按死他三次！”
最後一句話把三個大人都逗笑了，暖暖也笑了起來，這才放心地跟了他們過去。
“暖暖，你到過這個學校裡面嗎？”
學校有三層樓，已經破敗不堪，操場上長滿了雜草，教學樓旁邊堆着一堆堆小碎瓦，就連圍牆也已經倒了三分之一，不時還有鼠寶的兄弟從旁溜達而過。
這是一所很老舊的小學，看着樣子應該有好幾年沒有人來過了吧！
暖暖點了點頭，又狠狠地搖了搖頭。
夏歐奇沒看懂她這意思，着急地問：“暖暖，你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到底有沒有進去過呀？”
暖暖癟了癟嘴，“我也不知道……好像去過，可是我又記不太清了。”
段辛宸已經率先走了進去，推開生鏽的鐵門，嘎吱聲響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很是詭異。教學樓裡灰塵瀰漫，有的教室門已經爛掉倒在了地上，夏鷗靈凝神往四周搜索了一番，只看到了幾個沒有意識飄蕩的遊魂，順便將他們超度了後再沒有看到其他東西。
“易振，你確定你是在這裡找到暖暖的？”如果是在這裡，那她的氣息應該不大可能傳到市裡去呀，怎麼會被鼠寶它們嗅到氣息的？
易振點了點頭，“對，就是這裡。我本想着四處轉轉，就在這裡遇到了她……也不知道她一個小女孩是怎麼到這裡的。”
“歐奇，你先帶暖暖在操場上玩玩吧，鼠寶，你也一起去，別走遠了。”夏鷗靈將小孩子支開，“有什麼事就大叫，我們會馬上趕過去，知道嗎？”
“嗯！好！”夏歐奇聽話地帶着暖暖去了操場，鼠寶哧溜一聲跟了過去。
夏鷗靈繼續對易振道：“肯定是被人帶到這裡來的，兇手明顯是有目的的行爲，如果不是金學宇的仇人，爲什麼會對一個小女孩下毒手呢？暖暖的屍體肯定被拋在這附近了，不然她的靈魂也不會一直在這裡遊蕩。”
“剛剛來的路上我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人來過的痕跡，兇手想要帶着一個小女孩走到這學校裡，路上至少會留下腳印。”段辛宸說着，看了看易振腳下，沒有腳印。
夏鷗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明白過來，“你懷疑……是亡靈乾的？”
“凡事皆有可能。你調查的只是金學宇現在的交際圈裡沒有仇人，不表示他以前也沒有，換句話說，不表示，他沒有得罪過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範圍就廣了，他父輩的仇人都說不定。不過……夏鷗靈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如果是他父輩的仇人，爲什麼不是先殺金母，而是先殺金學宇呢？
不管是亡靈還是人類殺人，一般會有兩種情況：一是爲了復仇，二是爲了體會殺人的快感。而亡靈殺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復活。
復活殺人一般會需要殺有共同特徵的一些人，就像邊瑞和湯斯達那種情況，所以金學宇一家被殺不太可能是這種。
體會殺人的快感的話，也不太可能是殺一家人，而且還不是同時殺害的。
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種也是最常見的殺人動機了——復仇。
復仇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直接殺死他憎恨的對象，另一種就是……殺死他所愛的人。
想到這裡，夏鷗靈整個人都豁然開朗起來！
對啊！殺死他所愛的人！她一開始怎麼就沒想到呢？
金學宇死了的話，最痛苦的自然就是易曉珊、金母、暖暖，三人都算，但接下來，暖暖和金母也都死了，活着的人，只剩下了易曉珊一個！
如果說，兇手是爲了讓易曉珊痛苦，內心受到煎熬被活活折磨致死的話……那就應該從易曉珊接觸的人中一個個去排除。
當然……也不能排除易曉珊自己就是兇手這個推測。不過，夏鷗靈不太願意去想這種可能。
如果是這樣，那對暖暖的打擊就太大了。
自從學會了御靈後，夏鷗靈就派了亡靈去監視易曉珊，高興的是，易曉珊一直昏迷着，沒有醒過來，這也減輕了她的嫌疑。悲傷的也是——她一直昏迷着，沒有醒過來。
偶爾她會忽然開口說話，但除了叫暖暖的名字外，再無其他。
……
金學宇在得知了暖暖的事情後，悲喜交加，涕淚如雨，但是因爲現在的他全身已經高度腐爛了，不敢讓暖暖見到他的樣子，只要能讓他聽聽她的聲音就好了。
要不是暖暖背後貼着一張符紙，要不是她不時地穿牆越壁，金學宇根本不敢相信這個活蹦亂跳的女兒跟他一樣也已經死了。
“夏鷗靈，我……我有個不情之請。”金學宇身上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怨氣，或許是知道夏鷗靈的確是在幫他吧，他對她說話也越來越客氣了。
夏鷗靈基本上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了，應該是想要她幫他恢復生前的模樣讓他去見見暖暖吧！
然而，當她準備這樣做的時候，卻意外地聽到金學宇說：“我……不想找兇手了。只求你能夠幫我找到暖暖的屍體，還有我媽媽的頭……然後幫我保護好曉珊，不要讓她也……”說着說着，金學宇的眼淚又嘩嘩落了下來，衝得臉上溝壑縱橫。
他的面目很是猙獰惡心，但第一次，夏鷗靈覺得她不是那麼難受，沒有想吐的感覺，反而爲他感到心疼。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夏鷗靈道：“你放心，屍體我會幫她們找到，兇手我也會幫你找到的。”事情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每天晚上，暖暖都會問：“歐奇哥哥，爲什麼你要睡覺我卻不要睡覺呀？”
有時候她又會說：“我以前好喜歡吃奶油蛋糕，可是現在看到它卻不想吃了額！”
“靈子阿姨，我好像聽到我爸爸的聲音了！”
亡靈之間的聲音是相通的，金學宇有時候偷偷看暖暖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叫她，居然真的傳到了她耳朵裡。
暖暖開心地道：“我真的聽到爸爸的聲音了！他在叫我！爸爸！”暖暖開心地一路小跑往聲音來源地跑去。
躲在窗簾後的金學宇沒想到她會突然跑過去，根本沒來得及躲避就被她撞了個正着。
小小的臉蛋上，笑容僵住，變得一臉驚駭，她淒厲地尖叫着：“啊——”
這一聲尖叫把金學宇嚇到了，他連滾帶爬地從窗戶處衝了出去，消失在空中。
暖暖大叫着跌跌撞撞地跑到夏鷗靈面前：“有鬼！靈子姐姐，那裡有鬼！好恐怖的鬼！嗚嗚嗚嗚……”
她不知道，自己剛剛那聲尖叫，讓金學宇心裡有多難過，那一刻，他的內心重新充滿了仇恨！是那個兇手，讓他跟自己的家人分離，他一定要找出他來，將他生吃了！
暖暖躲在夏鷗靈懷裡瑟瑟發抖，夏鷗靈甚至不知道要怎樣安慰她，你眼花了，那是錯覺，這些好像都不夠有說服力。
哭了一會兒後，暖暖淚眼婆娑地擡起頭，說出了一句讓夏鷗靈感到震驚的話：“靈子姐姐……剛剛那隻鬼……長得好像爸爸……”她抽搭着，不太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但是，金學宇穿的衣服是暖暖見過很多次的，除了身體浮腫腐爛外，那衣服還依稀可辨。
或許，還有他的眼神吧……雖然幾乎已經看不出眼神了。
夏歐奇說過，血緣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因爲暖暖身體裡流着金學宇的血，所以……冥冥之中，她或許能感受得到他身爲她父親的氣息。
“暖暖……你還記得你看到你爸爸的照片臉是黑色的的事嗎？”
暖暖不解地看着她，而後開始努力回想，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腦袋裡閃過很多很多片段，殘垣敗瓦，爛石黃土，帶血的大刀，吃人的怪獸……
“啊——”她突然大叫起來，聲音尖利而悽慘。小小的身子抖成了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