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
“是。”
像一根針扎進了夏鷗靈的心臟,她痛得輕輕一縮,不敢相信地咬了咬下脣。
“易振哥哥,我沒看出你哪裡變強了呀!”連夏歐奇都對他的回答感到意外。
“我……”易振張了張嘴,不知要如何解釋。他一直小心地隱藏着,不讓她知道,但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你在騙我,易振,你一直都在騙我!”夏鷗靈的聲音裡充滿了悲傷,她一直覺得易振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他的所有事情她都不會去過問,因爲她相信他會說,會告訴她。可是她錯了,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廂情願地認爲他值得信任,是她一廂情願地認爲他們他不會有什麼事情瞞着她。
“主人,我只是不想讓你想太多,我……”
“不想讓我想太多?你這樣做我就不會多想了嗎?告訴我,你還有沒有什麼事瞞着我?”本不想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但是這一刻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生氣,她難過,她感覺自己一直堅信着的東西忽然全都崩塌了。
易振嘴脣囁嚅了很久,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跟他認識這麼久來,這是他第一次說話這麼支支吾吾。
鼠寶從夏歐奇的懷裡鑽出來,吱吱地叫着,看了看易振又看了看夏鷗靈。
許是它的叫聲讓易振想起了什麼,他擡起頭看着它,四目相對,他捏緊了拳頭,咬咬牙,終於道:“羊角村森林起火,是……”
“夠了!不用說了!”夏鷗靈忽然一聲大吼打斷了易振的話。淚水從她眼眶裡滑下來,她連忙擡起頭,不讓它流下來,難過得幾乎要發不出聲音來,她的心臟猛地鎖緊,不願聽到那個結果……
易振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主人,對不起。我不該擅自做主,我只是氣不過婁國偉,不能讓他就那樣跑了,燒了村子是唯一的辦法……”
“鼠寶。”夏鷗靈忽然轉過頭去,銳利的目光看得鼠寶小身子一縮,躲進了夏歐奇的懷裡,然後又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你也知道對不對?你那次離開我們後一直沒有回來就是跟着易振一起去了對不對?”
“吱。”
“你們走吧!”
夏鷗靈的話如五雷轟頂一般響在易振和鼠寶頭頂,鼠寶立即從夏歐奇懷裡跳了出來,飛快地跑到夏鷗靈身邊,抓着她的褲腿,兩隻小眼睛裡淚花閃閃,瞬間就流了出來。
易振則仍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主人,你懲罰我吧,不管怎麼懲罰我都接受。”
“懲罰?易振,你到現在還以爲我只是怪你燒了森林和村莊嗎?你那一把火,變相地將我逼出了羊角村!你在羊角村做了五十年的亡靈,你知道我是御靈者,你知道御靈者的能力,難道你不知道我的離開會打開地獄之門?還是……你根本就是故意……”說到這裡,夏鷗靈說不下去了,她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一直以來都是被他利用着,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不要哭,不能哭!爲了一個背叛自己的人有什麼好哭的?
夏鷗靈吸了吸鼻子,生生將就要流出來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夏歐奇不敢置信地看着易振:“易振哥哥,你真的……是故意要把我們逼出羊角村,故意要放出羊角村的亡靈對嗎?姐姐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可以這樣?”
“歐奇!不要再說了,易振,你走吧,我知道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要離開羊角村,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幫過我,我也幫了你,咱倆以後互不相欠。就算是我還你的人情,你這也不算是背叛了我。所以,你也不會因此灰飛煙滅。至於鼠寶……我們原本就沒有訂立過契約,你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也走吧!”
“吱吱吱吱!”鼠寶慌張地叫着使勁兒扯着夏鷗靈的褲腿,夏鷗靈強忍住內心的傷痛,一腳狠狠地將它踢開,“滾!”
鼠寶委屈地叫着從地方爬起來,一步三回頭地往門外爬着,眼中晶瑩的淚珠看得夏鷗靈心裡一陣抽痛。她別過臉去,拿起夏歐奇的行李。
此時,易振還跪在門口,一動也沒動。
夏鷗靈不想再跟他說什麼,帶着夏歐奇離開病房。
從易振身邊經過時,夏歐奇停了下來,惡狠狠地瞪着他,“易振,你太讓我失望了!”說罷,他擡起腳,準備對他來一腳。
夏鷗靈及時將他拉開,頭也沒回地帶着夏歐奇離開了。
易振跪在地上好久好久都沒有起來,眼圈紅紅的,兩隻拳頭緊握着,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
……
醫院門口,夏鷗靈很意外地看到了段辛宸的車。她牽着夏歐奇下意識地就要轉身避開,段辛宸飛快地從車裡下來,一把攔在了她面前。
看到她臉色不是很好,他擔心地問:“你怎麼了?”
夏鷗靈不大願意說,夏歐奇卻毫不猶豫地道:“還不是因爲那個易振,居然一直都是在利用姐姐,虧姐姐還對他那麼好,爲了他都罵過我好多次,現在居然……”
“歐奇!”夏鷗靈喝住他。
“我就要說,姐姐,你幹嗎老是偏袒他!”
夏鷗靈沒有理會夏歐奇,看着段辛宸,“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你同意了?”這還是段辛宸第一次將自己的喜悅溢於言表。
“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幫我把羊角村跑回來的亡靈全部趕回去。”
“好!”
“還有一個。”
“不是說只有一個麼?”段辛宸調侃道,隨即立即改口,“你說。”
“只婚不愛。”
“這個接受無能。”
“那就算了。”
“好!我接受。”
夏歐奇不解地看着兩人,一個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一個則是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而他,則是滿臉好奇……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好嗎?
“姐姐,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只婚不愛?”
“歐奇,現在開始,我正式成爲你姐夫了。以後記得改口知道嗎?”段辛宸一邊打開車門讓他們上車一邊說。
從病房出來的易振看到夏鷗靈姐弟倆上了段辛宸的車,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白皙的手掌在身後的牆壁上使勁兒摳着,然後在旁人目瞪口呆之下,他的身體慢慢變淡,最後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
……
跟段辛宸商量好,夏鷗靈跟夏歐奇自己回到出租屋拿行李,卻沒想到在單元門口碰到了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人——彭愛君!
她大概五十歲的樣子,額上已經有了掩飾不住的皺紋,她原本是蹲在門口的,看到夏鷗靈過去,她立即站了起來,雙手緊張地搓着,攔在了夏鷗靈面前。
“你有事嗎?”
“那個……你……你是曹芬對嗎?”
夏鷗靈微微一愣,對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假名字有些不太適應,但很快她又回過神來道:“是的,你認識我?”話雖是這麼說,但她已大概猜測到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她用曹芬這個名字只有在羅榮和黃蕾的事件中用到了,想必是誰告訴了她吧?
“你好,我叫彭愛君……我……我有事想拜託你幫忙……”
她居然能找到她,還真是不容易,夏鷗靈本來不是那麼想插手這件事,但現在卻覺得應該聽聽她想要說什麼了。
將彭愛君請進屋後,彭愛君受寵若驚地坐在沙發上,臉色因緊張而有些微紅,“小曹……很抱歉這麼突然來打擾你,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纔來找你的。”
“沒關係,你先喝口水,慢慢說吧!”
彭愛君只是抿了一口,然後迫不及待地說:“事情是這樣的……”
……
彭愛君的女兒高樂樂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在洛安很有名的一個夜總會工作。原本她有一個很相愛的男朋友,她男朋友名叫肖揚,是一個銀行職員。
兩人本來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可是有一天肖揚忽然莫名其妙地死了,高樂樂從那以後也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是覺得他沒死,說自己看到了他。還經常又哭又鬧的,直到她遇到王明後情況纔有所好轉。
高樂樂跟王明在一起後人也變得開朗了很多,然而,就最近她又出事了,哮喘病彷彿發作,經常高燒咳嗽。
彭愛君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每次醫生說她可以出院了,結果沒過多久,她又發作了,小曹……我覺得……這一切是肖揚的鬼魂在搞鬼,樂樂一直說能看到肖揚,其實我有時候也能感覺到,總覺得有人就站在我旁邊看着我。”
“我聽說……聽說你能看到那東西,還能制服它們……所以……求求你,請務必幫幫我,幫幫我們家樂樂!”彭愛君說着“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
夏鷗靈跟彭愛君一起再次來到了高樂樂的病房,此時的她臉色蒼白麪容憔悴,王明正在她旁邊細心照料着她,看到他們進來,王明連忙將高樂樂扶着坐了起來,高樂樂叫了聲:“媽……”
夏鷗靈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那個黑影。
“阿姨,我可以跟她單獨聊聊麼?”
“好,你們聊,王明,我們先出去吧!”
王明懷疑地看了看夏鷗靈,問彭愛君:“她是?”
“她……”
“我媽媽跟阿姨是同事,聽說樂樂生病了,媽媽叫我來看看她。”
“對,是的。”彭愛君雖然不知道夏鷗靈撒謊的目的,但還是配合着她。
王明仍然不太相信,但還是跟着她出去了。
等他們走後,夏鷗靈一邊看着桌上的花一邊問:“你跟王明交往多久了?”
“你問這個幹嗎?”高樂樂顯然不太喜歡別人過問她的私事。
“你媽媽請我來幫你,如果你連這個都不能告訴我的話,那我也無從下手了。”
“幫我?你能幫我什麼?”高樂樂不相信。
“每天晚上十二點,你離開病房去另一間病房,是想做什麼?”夏鷗靈在歐奇住院的這段時間一直觀察着高樂樂。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高樂樂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知道她這個事情,而且是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她一直以爲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王明一個人。
“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只想告訴你,你每天去看的那個病房裡面,根本就沒有人。但是每次你都會很害怕地跑回來,然後大叫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如此循環反覆,既然害怕,你爲什麼還要每天去?”
“你說什麼?”
“我說你既然害怕爲什麼還要每天去。”
“不,你剛剛說那病房裡根本就沒有人。”高樂樂臉色變得更加白了,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夏鷗靈說,“肖揚在裡面,他在裡面住院,你難道看不到?”
“我能看到。”
高樂樂鬆了口氣,但夏鷗靈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大驚失色。
“但是我看到的只是個亡靈。”
“你說什麼?”
“你已經被肖揚的鬼魂纏上了,你自己應該早有感覺。至於肖揚到底是死是活,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
高樂樂全身微微顫抖着,沒有說話。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跟王明交往多久了嗎?”
“三個月。”
“肖揚死了多久了?”
“一年。”
“怎麼死的?”
“我……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夏鷗靈猛然回頭,犀利的目光看得高樂樂一陣發慌。
“他死了你幹嗎問我?又不是我殺的!”高樂樂索性大叫。
“沒有人說是你殺的。你愛他嗎?”
高樂樂愣了愣,隨即道:“你到底想什麼什麼?”
“想了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已,那樣也方便我對症下藥。”
“不愛。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我從來就沒愛過他!”
高樂樂無情的話大大出乎夏鷗靈的意料,“那你爲什麼要每晚去那個病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肖揚生前所住的病房吧?”
“我只是想看看……他還在不在……”
“爲什麼想看?他明明已經不在了。”
“你怎麼那麼多爲什麼……咳咳咳……”高樂樂生氣地嚷嚷,一句話沒說好,哮喘病又發作了,她捂着胸口大喘着粗氣,那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讓夏鷗靈都被嚇到了。她連忙喊了醫生進來,隨之而來的彭愛君和王明都着急地跑到了高樂樂身邊。
王明看到高樂樂突然病發,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夏鷗靈身上,“你剛剛對她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夏鷗靈不耐煩地打開他欲伸過來的手,你們先穩定好她,我晚上再來。
“你還想來?”王明吃驚地喊道。
夏鷗靈沒有理他,徑自走了出去。
……
高樂樂的病情控制好後,她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彭愛君的手急忙請求,“媽,不要讓她來,晚上不要讓她過來。”
彭愛君雖然不明白女兒爲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但還是答應了。畢竟,在她心目中,女兒還是最重要的。
她給夏鷗靈打了電話,夏鷗靈得知消息後,沒有半點意外,只是冷冷地說:“我知道了。”然後掛斷電話。
高樂樂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晚上彭愛君回去了,留下王明陪着她。
王明以爲這是對他最大的肯定,卻沒想到,當他們單獨在一起時,夏鷗靈說的第一句話卻是:“王明,我們分手吧!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高樂樂,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
“我沒跟你開玩笑。”高樂樂冷着臉,“你以爲就你這樣的人真的配得上我嗎?我跟你也不過是玩玩而已,你倒當真了。”
王明愣了愣,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忽然,他衝過去一把抱住她:“休想!高樂樂,你別想甩開我,一輩子也別想!”說着,他兇狠地壓到她身上,狠狠地吻了下去。
腥甜的味道瀰漫在脣齒間。高樂樂狠狠地咬了王明的脣。雖然只是咬,但這已經是她最主動的表現了。
感覺到她的變化,王明更加沒有了半點要鬆開的意思。他欣喜若狂,一邊吻一邊道:“樂樂,我愛你!我愛……啊……”
後面的話卡在了脖子裡,他怎麼也吐不出來。
高樂樂一下子急了:“王明!王明你不要嚇我!”是的,她不想失去他!不想!
因爲不願失去,所以她必須與他保持距離。因爲肖揚……
肖揚是她這輩子也無法擺脫的噩夢……
王明悶哼一聲倒在了她身上,高樂樂嚇得花容失色,她抱住他哭喊着:“王明!王明你給我起來,你不是要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嗎?我要你起來!你不能死在我前面……”說着說着,她突然擡起頭。
大大的雙眸在燈光下發出仇恨的光芒。
“肖揚!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恨我,你衝我來,不要害他們好不好?”
可是她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沒錯,肖揚是她的初戀男友。他實際上已經死了。
高樂樂以前是一個酒吧女,她跟很多很多男人上牀,因而染上了艾滋病。但是直到剛纔,她的初吻才送出去。因爲她一直覺得吻是最神聖的,是男女表達愛情最美好的方式。
她不願意吻肖揚,但是她把艾滋病傳染給了他。最終導致他自殺,成了植物人。可是她卻無情地拋棄了他。不,不能說是無情,因爲她從沒對他動過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