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連連搖頭,苦笑着看着維鈺,見她兩年未見,更是風韻動人,心裡感念萬千,強忍住悲痛之心,低聲說道:“五妹所說,我何嘗不知?只是,我身爲大明太子,身份特殊,國家的命運早就和我的個人命運息息相關。此時我大明氣運殆盡,我又如何能夠貪生怕死,安然度日?你們不知,這一月來,我大明朝堂之上,以身甚至全家自殺殉國的臣子已是不下於百人了。長平全家今日也已經來到宮中,只恐怕此時已是被父皇召見,情願全家殉國了呢!”
玲瓏聽到這裡,心裡悲然,知道太子此番決定,已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爲之知識了,不覺悲從心來,眼裡滾出淚來。
維鈺左看看見太子搖搖晃晃回到圓桌前,頹然坐下。右看看,玲瓏和鈺傑都各自垂下頭去,沉默流淚。再看看,紫凝已然站起,悲愴的看着自己,輕輕點頭,不覺心裡立時涌起一股濃烈的悲痛來,使勁搖着頭,高聲喊道:“不可以,大哥、六妹,你們絕對不能爲了這個一文不值得國家而自殺!我不允許你們這樣做!”
她不斷搖着頭,心裡卻越來越是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已是無法挽回這個可怕的結局了。
鈺傑低頭看看自己懷裡的慈兒,見他長得眉清目秀,頗有紫凝的秀氣和太子的高貴之氣,心裡悲痛,低聲說道:“苟活於世又如何?大哥、六妹,你們難道不能爲了慈兒就放下身段,安穩做個普通百姓,想辦法將孩子撫養長大嗎?”
紫凝慘然一笑,低聲說道:“哥哥,今日你們幾人能夠到得這裡。真是老天開眼,使得我們夫婦難爲之事有了所託!日後,慈兒就交給你們。我們夫婦即便就此死去,也是全然放心了!還望兩位哥哥、姐姐。能夠好好將他撫養成人,切莫要他爭強好事,只要能夠平安度過此生即可了!”
說完這話,紫凝竟然對着四人盈盈下跪,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額上已是流出血來。
玲瓏四人大驚失色,急忙過去將她扶起來。
紫凝深情看着玲瓏,嫣然一笑。低聲對她說道:“玲瓏哥哥,紫凝和大哥此番與你們訣別,並非無情無義之舉,實在是不得已爲之。還望你們就此快快離去,免得被人發現,難以脫身!”
玲瓏伸手扶住紫凝,悲聲說道:“紫凝妹妹莫要在掛念我們的安危了。我們剛剛來到,好不容易纔見到你們,沒承想卻要是生離死別,叫我們情何以堪?”
玲瓏再無法說下去。淚流滿面,扶住紫凝的雙手不斷顫抖。
紫凝長聲嘆息,四顧看看房中沉默悲痛的幾人。笑着說道:“五姐,哥哥,玲瓏哥哥,你們莫要再傷心了!今夜我們兄妹五人能夠再次相見,已是老天恩賜於我們之事了,我們真是歡喜的不得了呢!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們又何必在懷是何種死法呢?”
維鈺趴在桌上,放聲大哭。口裡不斷嘀咕着:“早知道如此,當日我們就不應該將你嫁入皇宮之中。害得你被這個什麼太子妃的破身份連累!討厭,討厭死了!”
太子雙眼無神。擡眼去看紫凝,心裡也是悔恨不已,卻已是顫抖着身子,無力再能起來了。
紫凝過去,摟住維鈺肩頭,笑着柔聲安慰道:“好我的傻姐姐,你又怎麼會知道,其實我嫁給大哥,卻是我紫凝今生今世最爲幸福之事呢?人各有命,福禍相依。我能夠陪着大哥一同上路,卻是真真實現了我紫凝今生最大的夢想了呢!我們夫婦雖然不能白頭偕老,卻可以同生共死,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衆人聞聽此言,立時都心碎欲絕,垂頭哭泣,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正在這時,大殿之外一陣雜沓腳步聲起,玲瓏等人分明就聽得長平驚慌失措的喊叫之聲:“大哥、六妹,你們快些逃走吧!那李自成已經率領百萬大軍殺進京師了!”
衆人立時驚呼起來,擡頭正看見那長平踉踉蹌蹌奔進來,已是跑得氣喘吁吁,面色慘白一片了。在她身後,緊緊跟着一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子,想來必是她的駙馬周顯了。
長平一眼看見房中衆人,先是吃了一驚,但接着來不及向衆人一一寒暄問好,拉着太子的手,低聲喊道:“父皇已經傳召下去,讓我們這些皇子皇孫,各自逃命。哥哥,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太子還未說話,長平身後的周顯就沉聲堅定說道:“這還有說?自然是陪着父皇一同殉國了!”
玲瓏、維鈺等四人,錯愕的盯着這人,見他神色自如,毫不畏懼,心裡不覺很是佩服此人的膽略過人。
太子擡眼看着衆人,點頭說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父皇那裡,一同與大明共存亡!”
說完這話,容不得玲瓏等人阻撓,太子拉着紫凝的手,兩人就快步奔出大殿。周顯也毫不猶豫,伸手將愣住了的長平拉住,一路拽着她,也直奔乾坤宮而去。
玲瓏四人愣了片刻,這才緊隨其後,跟着四人一同快步奔向乾坤宮。
雪兒也立即緊隨衆人,一併奔出了大殿。
這時,宮裡已是火光四起,喊殺之聲皆是。衆人只感到心驚肉跳,腳下更是生風,很快就來到了乾坤宮裡,卻見到地上已是躺倒了一大片殉國的臣子,而面如死灰的崇禎帝,正手執一把不斷滴着血水的寶劍,正揮劍過去,將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一個皇兒斬殺。
太子、紫凝等四人對視一望,卻不畏懼,都快步過去,跪倒在地,仰頭等着父皇那致命的一劍。
玲瓏四人悲痛欲絕,卻只得站立一旁,看着這幅人間慘景,眼裡淚流不止。
崇禎帝搖搖晃晃,空洞無神的雙眼掃過衆人,豁然看到玲瓏四人,錯愕倒退幾步,厲聲斷喝道:“怎麼,你們幾人,今日是來取寡人的性命嗎?”
玲瓏悲聲喊道:“你時至今日,還是疑心如此之重,難怪你身邊原本聚集的無數良臣能將,都全部被你斬殺殆盡,今日纔會落得孤家寡人一個!我們纔不會取你的性命,只是,如果你還尚有一點兒慈愛之心,可否讓你的這些孩兒獲得活下去的機會!免得你們朱家一族,國滅族滅,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崇禎帝一愣,低頭去看自己面前,方纔被自己手中這把寶劍所斬殺的皇子皇孫,皇妃嬪子,已是死屍無數了。他血紅着一雙眼,再定睛看看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和長平四人,眼裡頓時涌出淚水來,悲聲點頭說道:“玲瓏所說不錯,如果我們大明皇脈,在我手中斷送了話,我豈不會成了萬惡之人?慈兒,良兒,你們千萬不要殉國,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宮去,留得我大明的一點兒血脈纔是!日後定要復興我大明,將李自成和皇太極剿殺,爲我報仇雪恨!”
說完這話,他伸手入懷,從懷裡掏出一方紅色盒子,交給太子,低聲叮囑道:“你是太子,是我大明覆國的希望,你在,我大明就在。這是我大明的傳國玉璽,一定要好好保藏!切莫回頭,快些離去!”
說完這話,他背轉身去,再也不看眼前的幾人。
太子原本已是一心想要求死,這時卻被父皇託付日後復興之事,心知自己已是想要去尋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得忍住悲痛,連連叩了幾個響頭,哽咽說道:“孩兒這就離去,父皇……保住!”
他站起身來,拉起紫凝來,踉踉蹌蹌朝後退去。
周顯卻飛身起來,撿起地上的一把寶劍,毫不猶豫就刺入自己的胸前,嘴裡涌出血沫子,低聲說道:“聖上,我們周家百十來人,都已經全部自殺殉國了。我周顯身爲駙馬,以身殉國卻是義務!還望聖上不要怪臣下先走一步……”
他話未說完,就身子傾倒下去,圓睜着雙眼死去了。
長平放聲大哭,撲倒在他的屍體上,不願起來。
事發突然,衆人急忙手忙腳亂將她拉起,準備離開這裡。
長平卻發了瘋似的高聲喊道:“你們不要管我,我要陪着他一同去!”
無論衆人如何去拉她,她就是趴在周顯的屍體之上不起來。
崇禎帝惱怒萬分,突然揮動自己手中的寶劍,衝着長平狠狠砍下,厲聲喊道:“罷了,罷了,你既然要陪着寡人一同去死,寡人就成全了你吧!“
玲瓏等人大驚,急忙飛身過去拉長平,卻已是晚了半步,長平左臂已經被崇禎帝生生砍斷,立時噴濺出一股血水來。
玲瓏伸手點住她左肩穴道,止住流血,看她已經昏死過去,就交給英東背在肩上,準備離開這裡。
這時,大殿之外,陣陣慘叫之聲四起,那李自成的大軍,已是廝殺到了這裡了。
玲瓏四人急忙揮劍出去,看到衝入這裡的義軍,黑壓壓一羣,都狂亂揮舞着手中武器,見人就砍,毫不手軟,圍攏在乾坤宮前的百十來兵士都被砍殺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