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宗善大人朝自己伸出的手,白蝶簡直不敢相信。
如此瘋狂的話,怎麼能以如此溫柔的聲音說出口來?
她的目光停留在宗善無懈可擊的微笑上,終於確定了,這人絕對是隻披着人皮的惡狼!
多年敬仰的高樓,在這個剎那分崩離析,白蝶只覺得自己心臟痛得快要炸裂,然而她並不是軟弱的女子,身體搖晃幾次之後,便迅速朝後縮去。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換了自己的眼睛!
“不過只是一隻眼睛,獻出它,你就會擁有想要的身份,得到我悉心的教導,你會得到比你師兄弟們更優渥的待遇。核心弟子?不,傳承弟子你看怎麼樣?我還能以法寶爲你煉化一隻威力不凡的假眼,完全不會影響到你的容貌。”
宗善臉頰上的笑意更深,可是這深濃的笑臉,此刻卻令人覺得害怕。他像是從深潭中浮出的惡鬼,帶着沉積了千年的戾氣。
草灘上被縛的修士們,皆不寒而慄,雖然此事與自己無關,可是他們也有一種掉入了冰窟的感覺。
“不!”白蝶捂着自己的臉,從自己的袖中抽出斷裂的白綾,可是這種殘寶,又如何能阻止宗善的步步靠近,白綾一出,立即在宗善的威壓下熊熊燃燒起來,歹毒的火舌剎那燒痛了白蝶的手指。
丟下完全失去作用的斷綾,現在白蝶心中那個悔啊!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其實找覺得仙合宗的弟子們有些怪怪的,不過因自己太憧憬宗善的符力,而寧願對許多徵兆視而不見。
比如方巾男子的兇狠,她總是以“宗主無暇兼顧所有弟子”爲原由爲宗善開脫,可是既然弟子都能如此狂妄,師傅又能好到哪裡去呢?之前方巾男對宗善畏極了的模樣,只能因爲師傅本人,比他更乖張暴虐!
“喂,沒聽到麼,她說了‘不’字呢。”
傲青坐在地上,冷笑了一聲,不過在仙合宗的弟子眼裡,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簡直沒有插嘴的資格,因爲他本人……還被縛仙索緊緊捆着。
“既然你如此不配合,那我只能……兩隻眼都取走了!”宗善收回僞善的笑意,如看死人一般盯着白蝶蒼白的小臉。
鬼道一族,力量皆蓄於雙眸,取一眼則折半命,取雙眼則立即死亡。只有蓄積着生機與鮮血的眼球,才能記錄埋藏在血脈中的奇異神通。
伸手朝着白蝶的咽喉扼去,宗善的威壓,令白蝶雖想逃走卻邁不開步伐。
嗖嗖嗖……
百片花雨,從空中落下,這些赤色的流火,驚豔了世人的眼眸,若不是氣氛如此劍拔弩張,大家一定會好好欣賞這樣的美景。
小老兒看到這些海棠花瓣,通通來自於蘇瞳發間的釵。輕盈的花瓣橫攔在宗善與白蝶之間,迷亂了惡人的眼。
“你這師傅拜的,還真是令人歎爲觀止……。”蘇瞳一開口,還是調侃,她之所以現在纔出手,便是讓白蝶好好體會一下絕望的滋味。
修仙路苦,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在保持善良的同時也要知道世上的不善良都是什麼模樣,這纔是人生的第二種修行。
她能護白蝶一時,卻不能護其一世,所以第一課她要教她的便是……畏懼。
只有畏懼能令人迅速學會思考。
“不過我也沒什麼好笑話你的。”蘇瞳揉了揉自己的發,不好意思地嘆了一口氣:“畢竟我拜的第一位師傅,還差點把我送到龍腹裡,我倒黴的故事數都數不盡,以後慢慢說給你聽呀。”
初出茅廬者十有八九會碰上遇人不淑的情況,不過厄運並沒有什麼可怕的,比如她自己在離開黃沙星後便結識了玉卮,現在白蝶在認清宗善真面目之後,又有自己撐腰。
宿命好像一個圓,將所有的人與事,推到了一個生生不息的循環裡。
上一世的善意,便種出了今生未解的緣份。
“蘇姐姐走……蘇姐姐走……”
白蝶痛哭流涕,卻不願連累蘇瞳,她若對自己袖手旁觀,可能還有一條生路,但現在爲了她朝宗善宣戰,那簡直是在找死,根本沒聽出蘇瞳語氣中的從容,白蝶拼命地揮舞着自己的雙臂,想爲她博得一線生機。
她這一生,度了些人,最後若能再做一件好事,說不定自己死後,也有人能度她。
“不知好歹!”纖弱的花瓣,給宗善一種可笑的感覺,他揮動着衣袖,想將它們通通從眼前拂開。
“我可比你大……一世。”蘇瞳頓了頓,將手裡的幹海帶拋入白蝶的懷裡,好像有些置氣的感覺。“你不覺得一直叫我姐姐,有些越禮了?”
噗!
傲青終於明白蘇瞳爲什麼總酸溜溜地朝白蝶說話了。
原來這妮子是在吃醋啊!
白蝶還惦記着黃泉裡那些自己連名字都已忘記的玉湖弟子,卻獨獨坑她。
她明明站在白蝶面前,幾度暗示自己想收她爲弟子的心意,她非但不接受,反而毫無尊嚴地去倒貼宗善那等根本與她不在同一檔次的混蛋。
這就是所謂滿腔赤血噴在臭水溝裡,一個熱臉貼在了臭屁股上吧?
傲青當想譏笑蘇瞳幼稚,可是笑聲還沒出口,自己的臉色卻很快奇差無比,變臉的速度堪比翻書,從他身上滋滋冒出的怨氣冷得逐日仙王都一陣哆嗦。
這是怎麼了這是?逐日仙王茫然地看着氣乎乎的傲青。他哪裡知道,這心理扭曲的傢伙,因爲發現蘇瞳對玉卮比對自己更上心,而吃起了白蝶的醋……
真是一對奇葩的戀人啊!
啊?
不能叫姐姐了?爲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得討論這等該死的問題?什麼叫大一世?難道我們不是同一世的麼?
白蝶又急又懵,像失水的魚一樣朝蘇瞳張了張嘴,抱着難看的幹海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啊!”一聲慘叫,迅速將白蝶拉回了現實。
一枚海棠花瓣落在宗善的指前,立即將他指向白蝶的手指給完全燃斷!
好可怕的火息,這不起眼的釵子,到底是個什麼級別的法寶?
看到被自己視爲超級強者的宗善大叫後退,白蝶的嘴裡,幾乎可以塞下一整團幹海帶。
“滾吧,垃圾!”
蘇瞳上前一步,氣勢陡然拔高,流風自她裙下揚起,將輕紗曼舞,紅綢飛散。大風橫生,把四野蒿草通通朝外推開。
她的眉眼是凌厲的,臉頰帶着堅毅的線條,紅脣緊緊抿在一起,讓人窺見她壓抑在心,醞釀已久火山般的怒意。
在這個剎那,所有人才注意到蘇瞳的容貌,那簡直是雪頂珠魄,美得攝人心魂卻又寒意逼人!
好……美……
白蝶只覺得自己的心上被重錘猛地一敲,這種讚歎,不僅是對蘇瞳容貌的讚美,更是被她身上渾然天成的上位者氣魄所撼動。
若說女子修仙想達到什麼樣的地步,想必就是以眼前的女子爲標杆,不附庸什麼強權,沒有什麼小女子的做派,她就瑩瑩孑立於大風之中,力量足以撼動天地規則。
“啊啊啊啊啊!”花雨瞬間將宗善紮成了篩子,誰能想象那看似柔弱的細物,竟然擁有那般可怕的模樣。
“天啊!”仙合宗的弟子透過自己師傅血肉模糊的身體看到了蘇瞳冰冷的表情,嚇得一個趔趄暈過去大半人。
嘭地一聲,宗善的屍體便倒在了地面上。
這場對決,簡直稱不上對決,簡直就是單方面的碾壓……
譁!
衆人譁然,再看蘇瞳時,目光裡何止有星星那麼簡單。
“好……好強……”白蝶吞着口水,捧着幹海帶的手都在哆嗦,這麼厲害的仙人居然被她坑害過,現在她的小心肝忐忑得快要原地爆炸了好麼!
自己的確是眼濁呀!既看不清宗善的真面目,也沒發現蘇瞳竟有如此彪悍!特別是她頭上那花釵子,簡直就是至寶嘛!
“小心!”
一直與傲青套近乎的小老頭兒突然扯起了嗓子大叫一聲。那恐懼的表情令人惴惴不安。
白蝶猛地回頭,發現倒在自己身後的“屍體”突然騰起了濃濃的怨氣,而後一股黑風便脫離了肉體,迅速集結在半空之中!
地上只剩下宗善的衣物,不過現在衆人才發現,殘破的道袍上,竟然一滴血都沒有沾染。
一枚銀色的眼球,率先從黑風上翻出,而後寬大的黑袍,便在風中緩緩現形。
“活死人!”
“六階變的活死人!”
衆人的嗷嗷尖叫,震得澤地都在顫抖。
誰能想到身爲仙合宗一宗之主的宗善,竟然早已墮落?
傳說中的六階活死人,對死道已經有了活人不可比擬的領悟,它們可化人形,可化鬼狀,若能再尋到一些契機,便能踏足黃泉,成爲死界的無面之皇。
那鬼道族的眼珠子,顯然便是宗善的“契機”。能窺見多少生死宗善並不確定,但擁有此眼,便能涉足生死之水,從此踏上一個新的境界。
“給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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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死人咆哮着朝嚇呆了的白蝶撲去。然就在此時,白蝶懷裡的幹海帶卻動了起來。
無數枝葉噴薄而出,難以想象的生息交織成網,將宗善的氣息攔在了白蝶五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