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推開東屋的門,正看到她直立着身子向着他:“王爺回來了?”
“又杵着幹什麼?不累麼?”他把包裹放在廳裡的桌上,看她將屋裡都鋪陳好了。裡面的廂閣的牀上,已經鋪好了被子,香也薰上了。也擺上他要換的錦衫,屋裡能準備的,都弄妥當了。只是她不敢出去給他端茶!他說她是來伺候的,她就記下了,記的很清楚!
“這東屋後頭有個澡水間,池子是沒有了,但有大木桶!”他拉了她的手,一直走到後頭的門邊:“對面是茶水間,湯水都可以從那拿!”
“剛纔咱們吃飯的地方,自帶廚房!這院裡房間不多,你可記得了?”他輕輕的說着:“茅廁從書房邊的俑道里穿過去就是!”他微笑着,又想起那晚的情景!
“記得了!”她仔細聽着他的話,牢牢記住這院裡每一條路。這裡面不大,比王府裡可好記的多!
“外頭就別出去,侍衛不都認得你。當刺客給拿了就不好了!”他淡淡笑着,感覺到她身體抖了一抖,便忍不住又說:“怕什麼?其實我都招呼過的,這整個府衙裡就你一個女人。誰敢拿你?!”明明是要逗她,結果又變成安慰她了!
“小白記住了!”她低頭應着。
“嗯,那以後我要茶要水,就只找你!你閒沒事了,就寫寫字,繡繡花,好不好?”他拉着她的手指,將溫暖的熱度給她:“一會你上牀去,我給你把藥上了,今天的還沒上呢!”
“好!”她點點頭,乖順的應着。看着屋裡的盆架,她現在知道澡間在哪了,想着要不要打盆水來給他洗洗臉!
“小白,小白去打盆水嗎?”她擡眼看他,滿眼的徵詢。現在她眼底很難再空洞了,特別是對着他!
“去吧!”他鬆開她的手,伸手開始解自己的衣釦。小白一看,忙又說着:“那,小白先給王爺更衣吧!”伺候人的一套,她是學過的!
“不許叫我王爺!”他突然勒着她的腰,細瘦的小竹杆又開始讓他起火。他覺得王爺的稱呼刺的慌!
“那,主子!”她換了一個別人常常稱呼她的稱謂。
“不對!”他突然吻向她的嘴脣,他忍不住去實施這個動作。他更深的探進她的脣舌,與她糾纏,脣齒之間呢喃着:“叫我的名字,傾絕,你剛學過的!”
她叫不出口,她怎麼能叫的出口。他竟然要她直呼他的名字,她的腦子亂成一大團!
“慕遠,這個也可以,是我的字!”他忍不住輕笑起來,不停的吻她。他想要她!不管她是不是許給少爺了,他都想要,而且,以後只有他可以要!
她開始亂抖起來,他的吻還有他的話,讓她全身都繃的緊緊的。她沒有被人親吻過,從來沒有人對她做這樣充滿情意的動作!她抖的很厲害,整個身體篩糠一樣的,他輕輕吻她的脣角:“不要怕!”他覺得她抖的厲害,實在是怕的不行。他不由的嘆息,勉強壓了慾念,她把他撩撥起來,他又一次要爲了她而壓抑!他鬆了她,輕聲說着:“去打盆水吧,你自己先洗洗,然後打盆涼水給我!”
她如獲大赦,着急忙慌的就衝過去端盆。雖然不知道他幹什麼大冷天的要涼水,但還是聽話的點點頭!她走的太急,以至於有點跌跌撞撞,加上裙裾實在太長,好幾次都差點踩着裾腳跌倒!她以前是扮小廝的,衣服都是男裝。後來雖然換了丫頭打扮,服裝也沒這麼繁複。裡頭是褲子,外頭繫個稍短點的裙。現在可好,裡頭是裙,外頭也是裙,層層裹着,還那麼長,她步子都邁不開!
他隨手拿了本書,努力甩開那些火熱的念頭。結果,頁頁都是她的臉,丟也丟不掉!讓他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瞧進去!她去了好半天,讓他有些牽掛起來,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水房的位置,甚至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她走路那般不穩當,別一頭栽井裡頭!這根本很無稽的念頭竟攪得他坐不住了,騰就站起來向後門那邊去!
剛一到門口,正看着她端着一大盆水進來,果然是裙子上沾了一大塊髒,還有一塊溼漬,是融了的雪漬!
“水,水打來了!”她的手凍得像紅蘿蔔,她急忙應着。他等急了吧!人都站門口來了,水房裡頭沒涼水。但水房外頭有口井,但是桶又凍架子上了。她半天才給弄下來,結果井沿又都是冰,沒留心,就摔了個大跟頭!她當時腦子裡頭什麼也沒想,就想着別把盆給跌了。手就顧着託着盆不放,身子就拍到地上去了!
他沒說話,看她那樣,若是現在他開口問定是又嚇着她。她一定會以爲他又怪她把衣服弄髒了。她那點想頭,他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他就當沒瞧見,慢慢走到盆架邊用冰冷的水讓他的身體降溫!但是心裡頭已經打定了,以後不能再讓她打水。現在他就跟半仙一樣。他只要想到的不好的倒黴事,一會絕對就能讓她給變成現實!她沒栽井裡頭已經是萬幸了!
他洗好了臉,看她端着盆又要去潑,伸手一把給她拉回來:“放着吧!外頭黑,明個再說!”說着,就拉了她往牀去!她手凍的快僵了,硬梆梆的。他拉着她到牀沿:“進去!”他一揚下巴!小白怔了一下,隨即說着:“要,要不,我睡外頭吧!您半夜要個茶水……”她的建議還沒說完,就直接讓他給抄起來扔進去了。
“衣裳脫了,我給你上藥,然後趕緊睡覺!”他哼着,他的身體可是好不容易纔冷卻下來。有腦子的話就快別招惹他!
他拿過藥瓶,坐在牀沿。看她用十根紅蘿蔔連釦子都解不開,不由的伸手去幫她的忙。當然,又會把她嚇着,但這會他顧不得了,等她自己脫了,估計天快亮了!他直接坐進去,然後給她上藥。這些天下來,疤果然是淺了一些,有些細小的地方已經完好如初了。有些太深太重的地方卻還是如故,糾結的盤錯着。他想着回頭上京,再找點別的藥試試,抺平這些疤痕!藥滲的很快,但他還是等不及,因爲她又是一身雞皮!他順手拿過剛纔她脫下的衣衫給她身上的殘藥漬摁了摁,然後就用被子給她裹了個嚴實!
“明個你揀新的穿去!”他說着,脫下外衣。隨之也鑽了進去。
“好!”她輕輕應着,乖乖的蜷在他的身邊。有他在,馬上就暖和了。手指也慢慢的靈活起來。臉色也慢慢緩了過來!
“睡吧!”他探出頭去吹了燈,回身側過來抱住她。感覺到她不抖了,心下也定了定!不過心頭的火又竄起來了,因爲她半裸的小鐵板。
他睡不着了,忍不住又坐了起來。他一動,她本能的一挺腰要起,被他摁着:“別動!”他低語着。“那,那您要喝茶嗎?”她躺下去,問着。
“不喝!剛躺下喝什麼茶?”他是想分散一下注意力:“我去看看書!你接着睡吧!”他坐了起來,伸手又給她加牀被子蓋着。沒有他在,她自己是暖不熱的。只得多蓋幾層!
“那,那小白……”“不用,你就躺着,閉了眼睡去!”這傢伙還在招惹他,在考驗他的定力嗎?
她不敢再答言,只得乖乖閉上眼睛。他一直踱到牀對面,窗下的坐榻上去。也看不進書去,便歪着那順着窗紗對着濃黑的夜色發怔!他把她放府裡,他會天天牽掛她,他得忍受那種坐立難安的苦楚!現在放這來,他更得忍,忍受另一種來自身體的折磨!
她帶給他多少個第一次啊!他第一次親吻一個女人,並且抱着她一同入眠,第一次爲一個女人找藥並上藥,第一次開始細小的牽掛,並且爲她不停的擔心。第一次,爲她同自己的燥症對抗,並且沒有在狂燥發作的時候難以自控的殺人。第一次,把女人帶到這裡來。太多了!只因爲她是當年的小要飯的嗎?開始或者是吧,後來呢?後來當她黑洞洞的眼爲他泛出神彩,儘管只是驚懼或者惶恐,當然也逼出她的狂亂,偶而會有一點點喜悅的時候。他就沉迷和恍惚了!
他支着肘看着黑漆的夜晚,讓心一點點沉澱,慢慢的平靜。漸漸的,想着她,居然也不僅僅是慾念了,也可以平靜了!他就那樣歪在那裡,竟然是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他聽到腳步聲,他的覺一向是很輕的。但他沒動,也沒睜眼,在這屋裡,除了他,就是她了!她沒睡嗎?怎麼又下來了?
小白看他睡的沉,她一直沒睡,聽着外頭的聲音。怕他喚人要茶什麼的,她是來伺候的,怎麼着也得盡心!哪有主子在外頭坐着,奴才裡頭躺着的?但他吩咐讓她躺着,她就躺着!她手裡拿着一個裘絨的毯子,她不確定她這樣幫他蓋,他會不會像早先那樣用茶杯砸出去!但是她還是幫他蓋了,他沒動,睡着了!她舒了口氣,還好,沒醒,沒砸她!她給他蓋好,把他摞在手邊的書拿到榻几上。然後把小几搬到榻上的角落裡。讓他能伸開腿來!
他一動沒動,依舊裝睡。但心裡,卻動了!之前莫言幫他蓋,他把她給打了。她是瞧見的,但是她還來做同樣的事!真真是不怕打嗎?還是,有些關心他?莫言進來是什麼意思,他心裡頭明白很!她呢?是關心他,還是真把自己當個要盡心伺候人的奴才了?就算奴才,見着那回的場景也得怕啊,她又是那樣的怕他!但她還是在幫他蓋!他若是不說讓她來伺候,她又要害怕個半死。他說了,她更死死的認定!他要怎麼才能讓她明白,他沒把她當奴才,早就沒當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只有她還固執的把自己往奴才裡頭安,好像唯有這個認知,她才能平靜!
不知爲何,他突然覺得很溫暖,很溫暖!他伸開了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再次的睡着了!
小白在衙府一住就是十天,他衙府,鐵近營,狼舍的跑。他沒帶她去狼舍跟鐵近營,那兩個地方會加劇她的惡夢!他晚上會回來,有時中午得閒了也會回來同她一起吃飯。他在的時候她就乾點傳話的活,不在的時候她就寫寫字!十天的工夫,認識了百多個字,從名字學起。他的,她的,還有府里人的。她也擺弄了些繡活,不過只一天就讓他發現了,她不是那塊料!手指尖血點子騙不了人,他便不再讓她動那個。就讓她在書房裡頭練練字,她的日子,也過的是相當清閒。內侍把事情都打點的很好,她也不是個會亂跑的人。讓她在哪呆着,就能溜溜呆上一整天,也沒話,安靜的很。讓院裡根本不覺得多出來一個人!
等他們再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過年了!府裡各房都換了新窗紗,綻粉的,水青的,碧藍的,映着白雪紅梅,格外的鮮亮。橋廊上綴着新換的紅燈籠,階臺上鋪着新換的大紅氈!貼着春聯,各式的窗花。丫頭小廝們也都換上簇新的襖,鮮亮的裙!一派生機勃勃。
小白以前在東府的時候,過年都沒她什麼事。因爲她一直住鳥房,但過年的時候也會送些熱騰騰的餃子,或者湯菜來給鳥房的奴才們。她很少可以吃到,總是輪到她的時候只是殘羹冷炙。更不可能給她扯料子做新衣裳!她是一個被所有人遺忘的小角落,但是她依舊很期待過年,因爲從鳥房那裡可以看到東府放的花火,染亮了漆黑的夜空!很好看。
她後來派到三門去聽差,過年也是沒她什麼事,人們都不喜歡她,都遠着她的。但是,她可以在院子裡近近的看到那些花火,看到花團錦簇的人們,看到他們喜氣洋洋的臉龐!主子們會給奴才派紅包,每個人都有的,但只有近身的可以拿的到。因爲奴才太多,層層剝下來,輪不着她!但她還是喜歡過年,因爲那時人們都是笑着的。雖然不對着她笑,但她看着心裡就覺得很喜歡。
再後來,少爺來了。少爺對她很好,她變成了近身的丫頭了。不過,少爺又把她給賣了,沒能跟少爺一起過年!
但小白在這裡過了一個,讓她一生都記憶猶新的好年!她做夢都夢不到的好年!她有了新衣裳,還不止一件,軟軟的織錦,綿細的絨,柔長的腰穗,精緻的繡花!除夕夜,她和很多人一起吃飯,吃到了各種餡料的餃子,除了餃子,還有很多很多她叫不出名堂的東西。在府裡的觀聆樓裡,這裡有個大戲臺,她和他們一起瞧着大花臉翻十八轉!沖天的花火簡直比白天還要明亮,大團大團的在夜空裡綻放!她還和明霜她們一起在東懷閣裡頭放炮仗,明霜她們都不敢放,但是她敢!她拿着線香,點燃後又快快的跑回來,她看以前東府裡小廝放過。這個遊戲對她而言新奇而嚮往,她放了好多,小頭鞭,沖天墜,彩珠,穿雲響!她看着明霜,芍藥她們跳着腳的尖叫着,臉都是是紅通通的,看着她們衝自己歡快的笑。不由的,她就跟着她們一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