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宸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像吃了一個蘋果，味蕾被刺激，有幾分酸，又帶着點甜膩膩的味道。他想看看她的眼睛，想努力去辨別到底是酸味還是甜味。
可崔默始終背對着他，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好半天，他鼓足勇氣，神色平靜的回她：“你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她轉悠悠的轉過身子，眼神黯了幾分，訕笑，“嗯，是我想多了就好。”
顧宸的拳頭捏得緊緊的，手指泛白，手背上青筋明顯。終究是沒有再回答。
兩人回到客廳，秦玉滿臉通紅的依偎在顧陽懷裡，見到崔默和顧宸下來，秦玉這才面色尷尬的從顧陽懷裡退了出來。
崔默讓顧宸一起收拾房間，本就是給二老空間。雖秦玉剛憤憤不平的控訴着顧陽，但崔默明白，秦玉，很愛顧陽。當軍嫂有多辛苦她沒有親身體會過，不能說感同身受，但一個女人，丈夫常年不在自己身邊。
這種需要陪卻發現無人依靠的感覺她懂。
顧宸瞧母親那滿臉通紅的樣子，也猜到剛在客廳裡發生了點什麼，父親哄母親那一套。思想覺悟那是絕對高，無非就是語言上積極認錯，領導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語言認錯還不湊效，自是堵上女人的嘴了。
顧宸和顧陽對視了一眼，眼神帶着提醒，似在說：還在我家裡呢，注意點。兩父子這點默契還是有的，顧陽絲毫不尷尬的起身，視線在崔默和顧宸身上轉了一圈，對着顧宸說：“我和你媽先回房，你們也早點休息。”
顧陽夫婦回了房間。崔默也不說話，直接上樓回房裡。
顧宸筆直的站在那，身形未動。他腦子裡亂哄哄的，全都是崔默那句“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他煩躁的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慵懶的靠着。
很想知道，她到底爲何會這樣問？
事實上，崔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那句話是如何脫口而出的。此時的她，正躺在大牀上，身下是軟軟乎乎的被子，卻沒有半點舒服的感覺。她望着天花板出神，房間裡的白熾燈閃着，此時顯得晦暗不明。腦海裡是他第一次吻她的樣子，他醉酒那次她不小心碰到他的脣的觸感，墨色那次她護着他的樣子。
腦海中佛過一個念頭，她驀的清醒，神色緊張，抗拒，不安，害怕。
她翻過身子，拿起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滑開屏幕，點開一個微信頭像。發了條信息出去。
那邊很快回了過來。
“你喜歡上誰了？你不是想要紅杏出牆吧？你現在好歹還是顧宸名義上的妻子……”收到微信消息的韓夏此時正躺在牀上刷微博，點開崔默發過來那條消息，嚇得手機掉落，直接砸在她下巴上。
她渾然不覺，因爲她此時的注意力都在崔默那條驚悚的微信上。
屏幕還亮着，對話框裡，那條信息赫然在列：喜歡上一個人，會不顧一切嗎？
崔默沒有回，韓夏回到對話框，又發過去一條：“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誰？”
很久，都沒有回覆。韓夏的神色已從驚恐變成了擔憂。她搖搖頭，不斷暗示自己不可能。
他們是無話不說的閨蜜，她很想立刻打電話過去一探究竟，又覺得今天崔默太過於反常。她瞭解崔默，她既不回答，自是不想說。
總會知道的。她本就沒什麼人可傾述的，她願意說，自會說的。何必逼她。
韓夏的心情驀的低落起來，煩躁的扔了手機，疲軟的躺在牀上。
——
顧宸足足在客廳坐了一個小時纔回到房間。
崔默已洗完澡換上淡藍色純棉睡衣睡褲靠在牀上，手機的手機屏幕亮着，聽到動靜，她擡眼看了一眼顧宸。視線很快回到手機的屏幕上。並未開口。
要不是看到了她剛纔微微側頭的動作，顧宸還以爲那一眼是他的錯覺。
剛纔那一眼，冷淡，抗拒，毫不掩飾。
那目光，和平時的她，大多時候，她在人前，都是把情緒藏得很好的。她很多一面，他也是和她結婚以後，才真正發現。
她其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冷冷淡淡，她回來發現他做好了晚餐，會口不由心的討好的誇獎他兩句。她求他幫忙的時候，會像個小女孩一樣用軟軟糯糯的語氣跟他求情。
心開始下沉，他在客廳想了很久，都不懂她爲什麼會問出那個問題。想到最後，他被一個念頭折磨的坐立難安，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顧宸很緊張，他修長的身形已到了衣帽間，伸手取出睡衣，他筆直的站着，餘光瞄了眼躺在牀上的崔默，她正在玩手機，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他煩躁的拿着睡衣進了衛生間洗澡。
半個小時後，顧宸洗完澡出來，他的腿形修長，黑髮微溼，整個人看起來乾淨清爽，身上已換上睡衣，領口微敞，俊臉在燈光的照耀下棱角分明，沉穩內斂中透着分禁慾感。
拖鞋踩在淺褐色的實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響聲。他已到了牀邊，他視線在牀上飛快的掃了一眼，兩個枕頭躺在牀頭，枕頭下發還墊着一牀嶄新的被子，崔默微側着身子坐在牀頭，她的身上搭着一層薄薄的棉被，並不看他。
顧宸想起回顧家老宅的那晚，崔默貼心的早早的就將他的枕頭和被子整整齊齊的擺在牀尾。心下不太明白她今天這是個什麼意思？
他面露疑惑，正準備開口，女人已伸出白皙的手拍了拍她右邊的枕頭，示意他。“上牀吧，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
顧宸微愣，但反應極快的上了牀，那動作麻利的，像個吃了糖的小孩。他大半個身子愜意的靠在牀的靠背上。崔默洗完澡偶爾會半靠在牀背上看書或玩手機，當初顧宸特意讓人換了皮質的軟墊靠背。他覺得確實很舒服，瞬間煩躁感沒了。
他把握好分寸，兩人之間至少還有30公分的距離。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
崔默低頭看着手機，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媽媽說你在國外讀書那些年，沒日沒夜的泡在實驗室？”
顧宸眯了迷眼，淡淡應了句。 “嗯”
崔默仍是低着頭，手指在屏幕上不停的滑動着，佯裝漫不經心的又接着問：“她說回國這幾年你一直是個工作狂，很晚才下班。”
“嗯”。男人的聲音仍是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滑動屏幕的手定住，她驀的側過頭，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顧宸，不容他有一雙的閃躲。 “那爲什麼和我結婚後，你的生活就變得很規律？”
顧宸看着她的眼睛，視線開始飄忽，最終移開了視線，並不和她對視。他的嗓音剋制，聲音裡壓抑着情緒，“你弄錯了，不是和你結婚後，我的生活大半年前就很規律了，這點我母親也知道，你如果不信可以問她。”
崔默再傻，也明白他的意思，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他在表達生活規律並不是因爲和她結婚。
雨珊喝醉那晚，爲什麼吻我，還有今天早上，爲什麼吻我？第一次你吻我，把我當成雨珊，那第二次呢，第三次呢？是爲什麼？
她很想問，可最終她什麼都沒有問。
“嗯，睡吧。”她將手機放在牀邊的櫃子上，鑽進被子裡，側過身，留給顧宸一個冷冷的背影。
顧宸看着在牀邊縮成一團的崔默，兩人中間足足能躺下兩個人。“睡進來些吧，我睡另外一頭。”
也不管她聽沒聽見，他已經拿起枕頭和被子挪到了牀尾躺了下來。
夜已深，房間籠罩在黑漆漆的夜色裡。一縷清柔的月光透過窗子,落在了窗臺上,窗外偶爾響起一兩聲細細碎碎的聲響，讓人心煩意亂。
因秦玉和顧陽還在，崔默不好意睡懶覺，第二天一大早，崔默不到7點就起牀了。以往沒有工作，她基本都要7點半才起牀。
她頂着兩個黑眼圈出現在客廳的時候，秦玉和顧宸正在廚房裡做早餐。秦玉見她滿臉倦容，關切的問她：“默默，昨天沒睡好？”再看看自己身旁的兒子，眉目間也都是倦色。
崔默昨晚確實沒睡好。她並不想讓人知道。她漫不經心的回答了句沒有。秦玉她見不想多說，轉頭問顧宸：“你們昨晚很晚才睡？”
顧宸慢條斯理的將烤好的麪包拿出來放到盤子裡，淡淡的應了一句 “沒有，很早就睡了。”
吃完早餐，秦玉和顧陽並未多待，開車回了顧家老宅。對於顧宸突然讓自己來做客的事，秦玉心裡是一直有些好奇的，今早她一直旁敲側擊，顧宸半字都不肯透露。讓她別瞎捉摸。她以爲兩個孩子鬧了點彆扭，也沒再多問。兩個明晃晃的電燈泡太扎眼，索性早早離開，
今天週末，顧宸不上班。這半年來，顧宸的生活，規律了很多。規律的原因，他有了牽掛的東西，開始害怕。
在國外的8年，他的確如秦玉所說，除開上課，幾乎整體埋在實驗室裡，有時候困得不行，就會在實驗室將就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匆匆趕回寢室洗漱後再跑去教室上課。對此，寢室那幾人不止一次笑他日子過得太粗糙，偶爾還會半開玩笑的在他面前提到那些熬夜猝死的新聞來提醒他。
他並未在意，依舊我行我素的紮根在實驗室，他對自己的身體一向有分寸，熬不住的時候，也絕不會強迫自己再繼續工作。國外的六年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甚至回國後，他發現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他創辦了聯智，這種日子依舊在繼續，他甚至比以前更加忙碌，公司和研究他都不能落下。父親也從不勸他，他知道父親是懂他的，懂他的理想和堅持。面對母親的責難和哭訴，他偶爾也會懷疑，自己這樣是不是真的很不孝。
直到他遇到了崔默。他的生活裡，開始有了其他的重要的牽掛。
他也不能免俗。有得必有失，他不再整日埋在公司，他想見到她，各種場合的偶遇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