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青臺的深秋,風從脖頸裡鑽進來已感到寒意,天空遠了,海灘安靜了。
家居廣場財務總監的孩子在學琴,財務總監有天要開會沒法去接孩子,找她幫忙。她推開琴室的大門,很意外老師是許沐歌。
“我們兩個都沒有贏。”沒有華燁夾在中間,許沐歌的敵意減了,領着她參觀琴室。被開除後,她現在靠教琴爲生,仍是單身,昔日的高雅氣質被生計抹得一乾二淨,一擡眼,額頭顯出幾條清晰的紋路。
陶濤笑笑,沒有接話。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娶小芬,我當時都傻了。他狠的時候真是絕,對我竟然用上律師的手段,我哪裡是他的對手。”許沐歌黯然低下眼簾,“現在孩子該出生了吧!”
陶濤爲她淒涼的語氣怔住。
“你還沒原諒那個花花公子?”她又問道。
陶濤咬咬脣,深吸一口氣。
“我們姐弟關係很差,他怎麼可能爲我做出那樣的犧牲?他倒是一再要求我鬆開華燁,說你很愛華燁。爲此,我挺恨他,胳膊肘兒往外拐。你離婚時,我打電話向他炫耀,說華燁還是愛我。現在想想真是諷刺!”
陶濤喔了一聲,清澈的眸子幽幽地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
“我也知道他是無辜的,錯的人是我媽媽和那個男人,可我看着他,就是覺得噁心。他好像真的喜歡你,那天我對你說了幾句話,他就差和我拼命,還跑去向華燁告我的狀。我們現在完完全全shi8陌生人了,沒有任何聯繫……”
“孩子不耐煩了,我先走。”她不等她說完,輕輕頷首,走了出去。
晚上回到家,陶濤翻來覆去睡不着,把玩着手機上的藍色鏈子,發着呆。今天左修然沒有打過一通電話,很意外。
“睡了嗎?”她發了一條短信過去,很簡短。
許久沒有迴應。
她坐起來,眨了眨眼睛,撥了電話過去,接電話的人是女秘書,她整個人傻住。
“陶小姐,我也正在考慮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呢!左總剛出手術室,麻醉沒過,人還在昏睡。”
心怦怦亂跳,呼吸有些急促,“他怎麼了?”
“還是那個闌尾炎又發作了,這次不能再保守治療,只好做手術。我要趕個材料,你能不能過來下?”
“好!”說話間,腳已自動探下牀找鞋。趕到醫院,他已醒了。
病房的燈光,熾白冷清。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視線,俊眸漆黑,然後緩緩地眨了一下眼,扯扯嘴脣笑了,要她給他找水漱個口、擦個臉。
“你剛動完手術,現在不要那麼講究衛生好不好?”在他面前,她無由地就想翻白眼。
“我想親我女朋友。”他聲明道。
“誰是你女朋友?”女秘書還在病房中,這人哪裡像個商界精英?
“那你是我什麼人?”他握住她的手,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藥液里加了安靜劑,沒等她回答,他又睡着了,手緊緊地握着她的。她慢慢坐下來,擡手撫摸着他消瘦的面容,眼眶無由地發熱。
她讓阿姨熬了點魚湯,還煮了粥,配了小菜。裝進保溫盒時,阿姨問誰身體不好,她笑笑。進了病房,他面色蒼白地瞪大眼在出神,那樣子是她不曾見過的,好像很失落。
她看得不禁心中一軟。
“醫生查過房了嗎?”她故作輕鬆地問道。
“來過了,一切都好。”他看着她把粥從桶裡倒進碗裡,笑了,“這個保溫桶看着真親切!”
她把碗遞給他,轉身又去擠了條熱毛巾,幫他拭了拭手。他沒有急着去接碗,而將手按在她的心口處。
“你幹嗎?”雖然這是VIP單人病房,但還有護士出出進進!
他很嚴肅地看着她,“濤濤,你這裡騰空了嗎?”
她不禁紅了眼眶。
“雖然我歷史不太清白,可我早已改過自新,不帶這樣欺負別人的,有過幾天考察就罷了,你整整折磨了我這麼久。”語氣一轉,又轉回昔日熟悉的狹促口吻了,“不怕我被別的女人搶去?”
“怕就怕得了嗎?”她失笑。只有甘願被束縛的愛才能走得更遠。
他將她手中的碗挪到牀頭櫃上,張開雙臂,攬住她,見沒有反抗,慢慢地拉近懷中,長長第舒了口氣。
“我算是有前科的男人,你不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不是唯一的一個,做我生命裡最後的那個女人,好嗎?”生怕她猶豫,他又加了幾句,“我不會讓你猜測,也不會讓你擔憂,更不會讓你委屈。你不要蹙眉頭,其實人生不是漫長的,假如我今天得的不是闌尾炎,而是生命不治之症,我們還有機會相愛嗎?”
“你胡說什麼?”她狠狠地剜他一眼,心心底有根弦在輕輕顫動。不談生死相隔,就是一鬆手,也便是一生過去了。
他嘆了口氣,“珍惜眼前人不比陷在回憶中幸福嗎?”
她呆了片刻,擡起頭,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中一疼。她不能讓華燁的故事在自己身上重演,她有幸福的權利。一段感情的結束,並不表示愛情的終結,它可以有新的開始。
一輩子,很短的。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願意傻傻地等一個心裡裝着別的男人的女人慢慢遺忘過去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夠執著地愛着卻得不到迴應而不說一句怨言。他是許多女人都拴不住的男人,怎麼能在她面前這樣沒出息?
眼前,豁然開朗。他是誰的弟弟、誰的兒子、什麼精英,她做過誰的妻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後大把的美好時光,只屬於他們。
“你到底餓不餓?”嘴角綻開一絲甜笑,看向他的眸光溫柔了幾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緊緊地盯牢她。
她眼睛轉了轉,歪着頭,“以後,如果我和你爸媽起爭執,你會站在哪一邊?”
他沒有形象地張大嘴,過了一會,才呵呵地笑出了聲,笑得眼中一片晶瑩,“笨蛋,當然是你這邊了,你是我太太呀!”
他的太太……這是多麼自豪而又幸福的詞呀!
“真的假的?”
“比真理還真。”
“那我再問你,當初,你對我有沒預謀過什麼?”
“喂,笨丫頭,你問題真多,快閉上嘴,我是個病人,你配合點,讓我好好地親一下。”真是幸福得要瘋了,怎能不付諸行動呢?
她故意與他作對飛,把身子偏向一邊,但看他蹙眉忍痛的樣,心疼地嘆口氣,乖乖地把脣貼了上去。
他捧着她的臉,由蜻蜓點水到狂風驟雨,深深淺淺地吻着。
出院那天,她開車來接他。縱使對她的車技有百分百的質疑,他也不得不坐了上去。他有其他選擇嗎?愛上這個笨丫頭,就等於上了賊船,後悔也來不及,何況他根本不會後悔。
幸好一路平安,跨下車,只見晚霞染滿西方的天空,紅色的楓葉在霞光中瑟瑟翻動。他屏息,雙眸晶亮,彷彿平生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景緻。
她從車中拎下兩個裝着他換洗衣服的包包,他伸手想接過,她瞪了他一眼,側過身去接手機。
“小濤,剛剛小芬爲我生了個兒子。”許久沒有聽到華燁的聲音,一時間感覺有一點陌生。
“啊,夠哦那恭喜!”她忙說道。
“你好嗎?”
“嗯,很好。”眼角的餘光看到剛出院的男人邁着大步向電梯間走去,她急了,“喂,你慢點……”
“什麼?”華燁問。
“沒有什麼,祝福你了,你快去陪你妻子吧!”她匆匆掛了電話,沒有聽到華燁的一聲輕嘆。
“醫生讓你好好休息,你走這麼快乾嗎?”她生怕他扯動傷口,騰出手臂,將他的身子小心攬進自己的懷中。
這彆扭的姿勢讓他覺得想笑,卻又感到甜蜜,被所愛的女人這麼關心着,那種感覺美妙得無法言表。
電梯上行,她仰起頭,肩上壓着兩個包,稍稍有些氣喘,“還有一會就到家了。”她說道。這裡不再是他的公寓,而是他們的家,他看着她,漂亮的薄脣微微上揚,“是呀!”
她問他當初對他有沒預謀過什麼?他閉上眼,他有過卻沒實施,他以爲她的幸福只有華燁能給予。
但是許沐歌的預謀,卻成就了他和她的幸福。
他不承認自己是幸運的,每一份幸福的擁有,都需要付出很多很多。如果他有過一絲猶豫,她會……
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圓,“想什麼呢?快開門呀!”
他莞爾一笑,俯身吻吻她的發心,“好的,濤濤!”——
樓主後記:關於華燁,在《讓愛自由降落》裡提到過,他在上海,他的兒子叫“思濤”,思濤說“我沒有媽媽,沒有姥姥姥爺,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