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以後,趙裕對修魚壽的態度親和了許多,就像待自己的親骨肉一般。修魚壽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傷勢逐漸地好轉了。
待到終於可以下地走動的時候,他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這裡的廬山真面貌。趙月嫵拗不過,只得陪着他,繞着庭院走了一圈。
綠蔭環繞,鶯語花香,簡易的籬笆圈出一片世外桃源。草屋雖簡陋,卻裝點得清雅脫俗,和籬笆花柵相得益彰。庭院後,植着一大片梨樹,滿眼梨花香正濃,一嗅醉心。
如此人間仙境,這裡的主人絕非凡品。修魚壽愈發覺得,趙裕沒有表面上看起來得那般簡單。
“奶奶的心裡,一直住着一個人。這梨園的種子,就是那個人送的,可我從來沒見過他。”
“他是誰?”
趙月嫵搖搖頭,“奶奶和爹都不肯說,我只知道,他是我爺爺。這些年,他們一直在找他,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修魚壽頓覺不對,憑趙廣鳴和夏侯晟的關係,想找一個人輕而易舉,怎麼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娘呢?”
趙月嫵聳聳鼻子,“我剛出世,我娘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對不起。”
趙月嫵無所謂地笑了笑,“大哥哥,你喜歡這裡麼?”
“喜歡。”
這裡沒有世間的喧囂,陪伴他的只有雲淡風輕的寧靜和快樂純粹的小五,他甚至想能永遠地留在這裡。
“那你留下來吧。”
修魚壽微微怔了怔,就聽她兀自問道,“對了,你的家人呢?”
“家人?”
家,於他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字眼。不記得母親的樣貌,沒見過父親的笑容。父親過世時,連遺言都吝嗇與他。唯一親近的族人,只有一個同歲的堂弟。
七歲時,他被送往南祈郡,交予寧王夫婦撫養,與現在的寧王夏侯梨一起長大。寧王夫婦待他們親疏有別,夏侯梨卻拿他當親弟弟一般疼愛,總免不了父母的一番責罵。他對夏侯梨,一直心懷愧疚。夏侯梨也是他在南祈,唯一掛心的人。
十二歲那年,他在夏侯梨的慶生宴上遇到了夏侯晟,當着所有賓客的面,降服了夏侯晟的戰馬。夏侯晟喜出望外,將他帶回了雁都,一番教導後投身軍營。
從此,君王爲主,軍營爲家。那裡的家人,卻生死無常。
“大哥哥,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不說這些了,再過段時間,我教你騎馬。”
沒過幾天,趙廣鳴便把修魚壽的戰馬冷稚,從曜城的馬房帶過來了。
這匹馬通體黝黑髮亮,唯有鼻尖到馬頭頂端獨顯一道雪白。馬體勻稱四肢健碩,足可日行千里,乃精騎隊鐵騎營的標配馬種,千里雪。趙月嫵歡喜得像看寶貝一樣,圍着它團團轉。
趙廣鳴把修魚壽拉到一邊,道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西貢背信棄義,當衆斬殺了北堯受降使臣,將其頭顱懸於城樓示威,並揚言要血洗黎關,報仇雪恨。趙廣鳴怕西貢過不了多久,就會再次出兵黎關,修魚壽得在這之前練練手。
趙廣鳴走後,修魚壽圍着冷稚走了一圈,剛要上去,冷稚就幾步側踏,把他甩開了。
修魚壽試了幾次,結果是傷痛發作冷汗涔涔,也沒成功。
眼見修魚壽要站不住了,冷稚又靠了過來,打着響鼻往他臉上蹭。
修魚壽好不惱火,一巴掌拍在了馬頭上,“你存心逗我呢?”
趙月嫵在一旁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現在不能騎馬,它是在心疼你!”
修魚壽心一橫,攥緊繮繩,蹬住馬鐙的同時一聲大喝,冷稚像是被震住了,乖乖地由着他翻了上來。
騎在馬背上,修魚壽才知道後邊兒的傷有多礙事,騎着走走還行,一有大的動作就作死的疼。
趙裕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見着這一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給我滾下來!”
修魚壽一下來,趙裕就瞟見他背後滲出的血漬,頓時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修魚壽沒別的話,就一事相求,不管用什麼辦法,必須讓他儘快回到馬背上。
趙裕明白了,他這是要回到沙場上去了。
“半個月,你想走,大娘絕不留你。”
這天后,修魚壽天天守在庭院外,盼着天堯的聖旨。
趙月嫵總是遠遠地看着他,心情一天比一天壞。
一晃半個月過去,修魚壽傷勢已近痊癒,可天堯城那邊依舊沒有一點消息。
趙廣鳴再來時,只是搖頭。黎關已經開打了,聖旨卻遲遲未到,只能說明,迎王不需要他了。
修魚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趙廣鳴一字一頓,“是誰領的兵?”
“夏侯酌親領護衛軍四十萬迎敵。”
“四十萬護衛軍?!”
北堯皇家禁軍由禁衛軍、護衛軍、御察軍和精騎隊組成。精騎隊兩萬人,乃北堯最爲精銳的騎兵,直接聽命於君王。御察軍兩千人,直接聽命於都統夏侯酌,負責一切軍機要案,是北堯軍隊中唯一的非戰鬥編制。禁衛軍二十萬,負責守衛天堯內城及皇宮。護衛軍四十萬,負責天堯八方外城的警戒,民間又稱爲八城軍。
迎王將整個護衛軍都派了出去,禁衛軍就要抽調兵力,負責天堯八方外城的守衛。萬一這個時候有人趁機謀反,要攻進皇宮簡直易如反掌。
“西貢派出了大將連晉,這次他們是鐵了心了。”
“連晉?!”修魚壽知道迎王不用他的原因了。
連晉,西貢第一戰將,用兵極其險詐,領兵十年,從未有過敗績。諸多威名遠揚的悍將,都曾敗於他手,更何況一個剛出茅廬的修魚壽。
“你說,夏侯酌打得過連晉麼?”
趙廣鳴搖搖頭,夏侯酌用兵,用夏侯晟的話說就是太實在。迎王讓他掌管禁軍,大多就是因爲他是個實在人。
修魚壽一個翻身躍上馬背,趙廣鳴一驚,“你去哪兒?”
“練手!聖上一定會用我!”
趙廣鳴又見到了那個年少輕狂的將軍,騎在馬背上,自信裡滿是不可一世的傲。
聖旨依然遙遙無期,修魚壽的鬥志卻不減分毫,很快恢復了傷前的戰力。
趙月嫵漸漸喜歡上了馬背上的他,只有在馬背上,他纔會露出最好看的笑容。無奈的是,她把修魚壽的耐心都用光了,也沒學會策馬揚鞭,只能騎着馬,慢悠悠地晃盪。
小小的趙月嫵,心裡萌生出個小小的念頭,她想和他一起策馬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