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盼睇來到一個她從未踏足過的城市。
她買了一張手機卡, 關掉了原來的□□。不再跟家人和以前的朋友聯繫,租住民房,使用現金, 就這麼消失了。
當然她不是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繫。爲了讓家人放心, 她申請了一個小號, 聯繫上她的弟弟。
“姐姐, 你在C市哪裡?你就把你的地址告訴我吧, 求你了。你再不告訴我我快瘋了。”
一登錄□□,她所在的城市就暴露了。
她依舊千篇一律地回覆,“告訴爸爸我很好。但只要他還跟於宜文有聯繫, 我都不會再主動聯繫他的。”
“姐,”弟弟很無奈, “爸爸已經答應不逼你嫁給於宜文了, 你想嫁給誰都可以。你就回家吧。”
秦盼睇按鍵的手慢下來, “再過一段時間吧。”
“一段時間是多久啊姐?我快被煩死了。”
秦盼睇怔了怔,“張顧來找你了?”
那邊回覆的速度慢了半拍。
“姐,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怎麼了,我見張顧挺靠譜的,你們不能好好談談嗎?”
“我需要點時間。”秦盼睇回他,“給我點時間,別把我的消息告訴他, 好嗎?”
弟弟發過來一個嘆息表情, “我知道了。”
秦盼睇望了屏幕許久, 關了□□。
換好衣服, 她出門上班。
來到C市只是逃難, 因爲沒有打算呆很久,所以她在超市找了份兼職, 做收銀。
不管感情如何糾結,生活總還是要繼續的。她剛丟了一份工作,剛搬過來開銷又大,無論如何不能斷了收入。
她今天上的晚班,因爲是週末,客人很多,沒一會她就忙開了。
替前一位客人打包好,她將下一位客人的東西拿到機器前,同時問道,“你好,請問你有會員卡嗎?”
“沒有。”
聽到這個聲音,秦盼睇明顯震了一下,原本麻利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她沒有擡頭,只是繼續問,“需要買購物袋嗎?”
“需要。”
秦盼睇扯了一個袋子,替他裝好。
“一共36.5元。”
他遞過來一張卡。
秦盼睇接過來,在pos機上刷了一下,把pos鍵盤推了過去,“請輸入密碼。”
他沒動,“我不記得密碼,你幫我輸。”
僵持一陣,後面的顧客見隊伍沒有動靜已經開始奇怪地嘀咕起來。
秦盼睇無法,拿過鍵盤迅速輸入密碼,而後乾脆地替他在確認單上籤下“張顧”兩個字。
把所有的票據放進張顧的購物袋,秦盼睇轉向下一位客人,繼續收銀。
張顧拎了袋子走到一邊,卻不走遠,只是立在一旁看她。
秦盼睇又做了一會,感覺越來越不舒服,最後終於撐不住,按下呼叫按鈕。
領班走過來,“什麼事?”
秦盼睇捂住脣,“我不太舒服,麻煩你替我一會。”
領班見她面色蒼白,趕緊接上她手裡的活,“去吧。”
得了允許的秦盼睇一路小跑着去了廁所。一陣天翻地覆的嘔吐之後,她步履虛浮地從廁所出來。
張顧已經在廁所門口候着了,見她出來,忙拿出紙巾替她擦擦嘴,而後遞過來一瓶開了蓋的酸梅汁,“喝點吧,會舒服一點。”
秦盼睇依言喝了幾口,終於恢復了些。
“跟我回家吧,秦盼睇。”張顧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請求着,“你需要人照顧。”
秦盼睇把酸梅汁遞還給他,走到超市的櫃檯前。
“主管,”她叫住了櫃檯裡低頭忙碌的主管,“我懷孕了,想辭職。”
主管看看她的臉色,又看看她身後的張顧,也沒說什麼,只道,“去後臺結了錢,還了制服就可以走了。”
“謝謝。”秦盼睇道過謝,走進了員工通道。
張顧進不去,又不敢要求她辦完手續便來找他,只能在外面乾等。
等了半個多小時,秦盼睇終於出來,朝自己租住的民房走。
張顧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你怎麼找到我的?”秦盼睇頭也不回地看着路,問在她身後的他。
張顧一五一十地答,“你給小章打最後一通電話的時間是7點20分,我趕到車站的時間是7點50分。我查了早上7點20分到7點50分開車的所有班次,一座城市一座城市地找。後來,你弟弟告訴我你在C市,我就從C市車站開始找,拿着你的照片,到酒店和租房的地方問。今天我終於遇到了你的房東,她告訴我你在附近的超市上班,我就來了。”
超市離她租住的地方確實很近,他們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
秦盼睇上了樓,打開自己租住的小單間,走進去。
張顧一路跟着,秦盼睇沒有反對過。
一進門張顧就對裡面的雜亂非常不滿。小小的單間裡只有一張牀,沒有衣櫃,沒有桌子,所有的東西都隨意地擺在地上。空間本來就不大,秦盼睇不多的東西卻還是把空間填滿了。
張顧放下手上的東西就蹲下來收拾。實在太亂了,這樣的環境裡怎麼好好說話?
“一下不看着你,你就懶病發作了。好好的女孩子,都不好好收拾……”
張顧嘮嘮叨叨地收拾完,等回到牀邊的時候,發現秦盼睇已經在牀上睡着了。孕初期本來就容易累,她還忙了這麼久。
他在牀邊坐下,伸手撫了撫她的發,“又不洗頭……”
話剛出口,淚就出來了,連手指都在顫抖。
終於找到她了。可是他能把她找回來嗎?
忍不住俯身將她輕輕抱住了,可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她是他見過最堅強的女孩,所以他知道,她離開他也一樣能好好地活着。但他不行,他已經沒有辦法離開她生活了,如果挽不回她的心,他該怎麼辦?
一個多月來的疲憊讓他不知不覺地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秦盼睇已經煮好了一小鍋粥。
鍋很小,盛出來正好兩大碗。
秦盼睇把碗放在牀上,遞了一碗給他。
他也起了身,跟她一樣坐在牀邊喝粥。
“於總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沉默中,她語氣平靜地問。
他將碗放下,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對着牆說話,“抱歉消失了一段時間。因爲我真的需要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不過我也想清楚了。我會跟你回去,還會跟你結婚。等孩子一歲,我們就離婚,孩子歸你。張媽張爸有了孫子,一定不會勉強你再婚的。而我那時也才三十歲,年華正好,也不愁嫁不出去。”
張顧垂着垂,握緊了拳。
“我跟你說,在婚戀市場,三十歲的離異女比二十八、九的剩女市場要好哦。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離過一次婚就找不到好人家了。要不然我們籤個協議吧?有協議規定好彼此的義務和注意事項,這樣於總那邊也會放心一點的。”
“你怎麼不說話?”她終於對他的沉默感到不適,轉過頭來看他。
張顧只是垂着首。
秦盼睇拉了拉嘴角,“果然談交易的話還是於總比較拿手。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是不會嫁給他的。因爲,”秦盼睇頓了一下,徐徐道,“我不想嫁給同性戀。”
張顧猛地一震,手中的筷子脫手而出。
秦盼睇已經喝完粥了,看他一眼後把他旁邊的碗拿了過來,“你還吃嗎?不吃我吃了。”
他沒有迴應,她也沒打算等他答應。自顧將張顧那碗粥也喝光,秦盼睇收了碗,從地上撿起張顧弄掉的筷子,走到陽臺的洗手池洗碗。
正洗着,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張顧的臉貼在她的脖子上,“我愛你。”
碗從秦盼睇手中脫手飛出,落進洗手池裡。
秦盼睇將碗重新拿起來,“你不需要拿這些話來哄我,我不需要。嫁給你只是爲了報你的恩,欠你的錢我可沒打算要還。”
張顧抱着她的手緊了緊,“我愛你。”
碗再次飛出。
“張顧,”秦盼睇的聲音裡明顯帶了哭腔,“說話要負責任。再這樣我會恨你。”
他將她整個收進懷裡,千言萬語只剩下一句,“我愛你。”
秦盼睇撐不住了,失聲大吼,“你愛我?你愛我什麼?你愛我的話,於宜文算什麼?你從前那些男朋友又算什麼?”
秦盼睇吼完之後驚得推開了張顧,捂住了自己的嘴衝進房間。
可是這個十來平米的單間實在太小,她連躲起來哭的地方都沒有。
她捂住了自己的臉,恨不能把自己藏進裡面。
“於宜文說得對,人心總是太貪。兩個月前,只要你肯對我笑笑我就已經能感覺幸福。可是現在的我,會挑剔你好心的哄騙,會嫉妒你早早就分手的前任。我怎麼變成了這樣?我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我。”
他走過來,輕輕地將她的手拿下,溫柔地捧起她的臉。
心裡百轉千回,萬般焦急卻不知從何說起,“對不起,讓你這麼不安。我愛你,我確信我愛你,我確定我除了你不再需要任何人。但這一切,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證明我的愛。”
她仰頭看他,眼角的淚滑落下來。
他拭去她眼角的淚,在她的脣上輕點了下。
“記得我們的第一個吻嗎?”
她點點頭,“你教我接吻。”
他卻搖頭,深情地看她,“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吻。你哭了,我吻了你。那時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吻上去的。唯一的記憶,是當我的脣碰上你的脣的瞬間,我控制不住的顫抖,好像連靈魂都在顫動。”
“那是我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對你的感情。很俗套的,在某一個時刻,我對你最初的憐憫,已經變質。”他的指滑過沾染了他氣息的脣,再次吻了上去。
脣舌交纏,早已沒了初時的震撼和顫動,可每一次交纏,都是靈魂深處想要更加貼近對方的渴望。
“我愛你。”分開的同時,他又一次表白,“你記不記得我問過你,爲什麼總能輕易說出我愛你?那時你回我,有些東西在身體裡堆滿了,自然就會滿溢而出。現在,我愛你堆滿了我的心。”
他緩緩地跪下,從口袋裡拿出那枚隨身攜帶的戒指,用盡畢生虔誠請求她,“嫁給我好嗎,秦盼睇?”
她的眼淚砸在他的手上,輕輕點頭。
經過一個多月的曲折糾結,那枚失落了許久的戒指,終於緩緩地,回到屬於它的位置上。
A市某酒店的婚宴上,新郎和新娘已經交換過戒指,司儀在歡快的氣氛中大聲宣佈,“現在,我宣佈……”
“等一下!”一個聲音打斷了司儀,於宜文從酒席中站了起來,走向舞臺。
於宜文一上臺,酒席上一半的人都激動得站起來看戲,這些都是秦盼睇的同事。
每個同事眼中都閃耀着閃閃發的八卦之魂——今年公司這出狗血情感大戲陣容強大,劇情緊湊,跌宕起伏,簡直就讓人慾罷不能!
於宜文不客氣地將司儀的話筒搶了過來,“作爲新郎新娘的情敵,我有幾句話要說。”
底下立刻羣情激奮。
“可以說,如果沒有我的放手,今天這對新人也沒有辦法走到一起。直到現在,我看見他們在一起心裡還是特別不舒服。但是可能要讓大家失望了,我今天不是來砸場,而是來送祝福的。同時,”於宜文頓了一下,目光在秦盼睇身上滑過,“我要爲我從前對新娘的種種不理智行爲道歉,並且代表公司,邀請她重新回來上班。”
不知是誰起的頭,掌聲一下子就起來了,一時間掌聲雷動。
於宜文在掌聲和歡呼聲中走向秦盼睇,朝她展了展臂。
秦盼睇笑了笑,上前一步。
於宜文抱了抱她,“一笑泯恩仇。”
秦盼睇揚起嘴角,“成交。”
分開的時候,於宜文不捨地看了張顧一眼,低聲詢問秦盼睇,“我可以也抱抱張顧嗎?”
秦盼睇臉上的笑瞬間不見,“不行!”
言罷上前緊緊地拽住了張顧。
於宜文苦笑着搖頭,然後看見張顧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
一笑泯恩仇。已經過去的,除了仇和怨,還有恩與情。
司儀終於搶回話筒,大聲宣佈,“新郎新娘正式結爲夫妻!現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在衆人的祝福聲中,新郎張顧鄭重轉身,溫柔而虔誠地掀起新娘秦盼睇的面紗。
四目相對,他捧起她的臉,將一世深情印在她的脣上。
“我愛你。”
儘管愛你如此不可思議,但是它已經佔據我的所有滿溢而出。未來縱有無限可能,我幻想的每一種未來,卻都有你的存在。
我愛你,如你愛我,無怨無悔,無法抑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