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提問猶如讓安好重新經歷了一回案發全過程。
問詢大概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或許是有了前車之鑑,兩名警員沒再像之前那樣咄咄逼人,問問題的時候語氣也儘量循序漸進一些,也沒有問一些過激的問題。
對於警員的特殊照顧,顧波心裡很感激,特意將兩個人送到了電梯間,等對方乘上電梯才返回病房。
顧波心裡一直都處於忐忑的狀態,往病房走的時候步伐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變成了小跑,然而當他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病牀上竟然是空的。
顧波下意識的喊出聲,“安好!”
顧波看着敞開的窗戶,突然就蒙了,兩步衝到窗前朝樓下看去,然而漆黑的夜晚,什麼都看不清。
顧波連忙翻身往外面跑,不可能的,安好不可能跳下去的,但是,剛纔她用那麼平靜的表情回答警察的問題,那感覺完全可以用心如死灰來形容。
顧波跑出病房就開始驚慌的喊了起來,“安好?護士、護士,你們後沒有看到安好?”
聽見他那變了調的喊叫聲,護士全都衝了過來,“怎麼了,顧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安好不見了,病房裡的窗戶敞開着……”
顧波突然停頓下來,回頭朝聲音來源看去,安好就站在病房門口,用迷茫的目光看着他。
顧波的腦神經一瞬間由繃緊變鬆懈,整個人都要被嚇癱了,晃晃悠悠的靠在了牆上,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是顫抖的。
“顧先生,你還好吧?”站在一旁的護士一眼就看出了顧波的不適,連忙扶着他朝病房走去。
安好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上個廁所都能引發這種誤會,她在洗手間裡聽到了顧波的喊聲,馬上做出了迴應,沒想到顧波太過焦急竟然沒聽到,而她又因爲沒有提好褲子不能馬上出來而耽擱了。
此刻看着臉色發白的顧波,安好只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不僅害得洛景天被刺傷,還害得顧波跟着憂心忡忡,明明這些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這回換成安好幫顧波接了杯溫水,“你,還好吧?”
顧波握着水杯,沒有喝,只是低着頭盯着看,一百個沒想到、一萬個沒想到……沒想到他對安好的感情竟然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剛剛,就在剛剛,他才突然明白,不是因爲好玩、不是因爲好勝心裡、更不是因爲看她可憐,太他媽狗血了,他竟然感到了濃濃的恐懼,害怕她會有所閃失、害怕再也看不到她,他寧願看着她跟洛景天恩恩愛愛的氣他,也不願她受任何一點傷害。
顧波心裡難受,將杯子用力砸在茶几上,反手一把拖住安好的手腕,將她擁進了懷裡。
顧波剛想說話,只見病房門的玻璃窗上閃過一張臉,“噓,別亂動,配合我?”
安好身體僵硬着,是在搞不懂顧波爲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對她動手動腳,簡直連人渣都不如!
“你給我放開,你明知道我跟小天……”
顧波一手捧住她的臉,拇指壓在了她的嘴脣上,然後俯身壓住她,吻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而他的另一隻手則是摸索到了手機,快速的撥了出去。
顧波的動作很敏捷,說話聲音也儘可能的小,“韓瑞,馬上派人都vip病房來,有人在門外監視我跟安好,切記,不能打草驚蛇,要做得自然些!”
韓瑞沒想到會接到顧波的電話,他甚至不知道顧波是如何知道他的電話號碼的,不過韓瑞的反應向來很快,馬上敷衍了一個理由離開了手術室門前。
病房裡,安好目不轉睛的盯着壓在身上的顧波,他們此刻的距離只隔着一個拇指,他的喘息很急促都噴在了她的臉上,爲了效果逼真,他竟然吻自己的手指吻得發出了啵啵聲。
安好憋得滿臉通紅,腦子飛速的轉動起來,難道顧波今晚所有反常的舉動都是在保護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打鬥的聲音,安好想要站起身,卻被顧波一把壓住,“別動,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一旦失敗至少他們不會懷疑我們倆是在演戲!”
安好雖然不懂顧波這麼做的真正用意是什麼,不過此刻除了相信顧波她已經別無他選了。
打鬥大約持續了十多分鐘就結束了,隨即病房門被推開,顧波擡頭看了一眼,見是跟在韓瑞身邊的人,這才安心的翻身下來,幾步跨到門口,“事情處理的怎麼樣?”
保鏢點了點頭,“確實抓到一個可疑人物,我現在馬上押着他從醫院後門離開,我代洛少謝謝顧先生!”
顧波舒了口氣,覺得事情總算有點進展了,“不必客氣,我能幫上忙的一定竭盡全力。”
“手術,手術進行的怎麼樣了?”安好連忙衝到了門口,“我可以下樓去看看了嗎?”
顧波胳膊一伸攔住了去路,“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這裡!”
單是看顧波的表情,安好就能感覺出事情的嚴峻性,她都已經夠添麻煩的了,自然不想礙手礙腳,可她是真的擔心洛景天,呆在這裡讓她有種坐以待斃的感覺。
“喬裝,讓我喬裝成護士好不好?讓我陪在小天身邊吧,這都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我真的沒法再等下去了,顧波……”
安好兩手緊緊抓住顧波的衣襟,“再等下去我會瘋的,求你了,幫幫我,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你瘋了,你現在懷着孕,怎麼可以看那種……場景!”雖然理解她的心情,但爲了她着想,這種事情顧波無法縱容。
安好目光很堅定的看着顧波,“我沒事兒的,只要讓我見到小天,我不怕的,什麼都不怕的!”
顧波實在是拗不過她,沉了口氣,“好吧!我幫你安排!”
很快顧波便聯繫到了院方今晚的值班主任,在vip病房裡經過一番商討,終於同意了安好的請求,同時也聯繫了婦產科的醫護人員,將安好混在一羣護士之中,成功的避過了洛啓華和洛遜的視線進入到手術室裡。
剛一走進去跟在安好身後的顧波就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跟着我走!”
“顧波!”安好身手去掰他的手。
“你再亂動我就把你帶出去!”即使是個大男人看到眼前的場景都渾身發冷,若是讓安好親眼目睹洛景天被開腸破肚的場景,估計一秒鐘她就能暈過去。
其實顧波心裡是有點後悔的,後悔經不住安好的眼淚,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答應了帶她進手術室的要求。
他倒是不怕日後被洛景天知道將會有怎樣的後果,他只擔心一旦安好發生什麼狀況,他的內心將會遭受怎樣的自責。
顧波也不敢往手術檯上看,一手捂着安好的一眼,已經緊緊捏着她的手朝手術檯前方走去。
安好始終皺着眉頭,她的手被顧波捏的生痛,單單從這份力道就能感受到顧波的緊張,她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她的心沒有瞎,她知道顧波是爲了她好,也能猜測到手術檯上的場面一定是令人慘不忍睹的。
安好用力咬住嘴脣,明明發誓進來之後會堅強的,她是來給洛景天傳遞力量的,可她還是懦弱的想要大哭。
安好隨着顧波的步伐逐漸向前靠近,耳邊不停的傳來儀器的滴滴聲,還有護士的腳步聲,最爲清晰的就是主刀醫生的聲音,“止血鉗……”
安好心頭一緊,隨即遮在眼睛上那隻手拿開,漆黑的世界被手術燈照得光亮無比。
一瞬間,洛景天那張慘白的臉出現在安好眼前,他的鼻子上扣着大大的氧氣罩,胳膊上也是綁着各種檢測設施。
安好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兩隻手伸出想要去觸碰他,卻又害怕着緩緩縮回了手,她害怕,害怕她的觸碰會影響醫生做手術。
“小天。”安好跪着向手術檯靠近,兩隻手輕輕的把在了手術臺的邊緣,“小天,我來了,我就在你身邊,你、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小天……”
安好哽咽着,強制自己不要哭出聲,她進來就已經夠破例的了,她不能影響手術,更不能添一絲麻煩。
安好狠狠的咬着嘴脣,不時的朝心臟檢測儀看去,見上面的數據很平穩她纔將脣湊到洛景天的耳邊,“小天,結婚吧,等你醒了我們就去結婚,把我的年齡改成二十歲,其實你在東京向我求婚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的,就是那時候有點賭氣,對不起啊,是我不夠坦誠。”
安好試探性的再度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上他的肩膀,手術室的溫度並不低,可洛景天露在外面的身體卻是冷冰冰的,他的衣服褲子血跡斑斑的被丟在不遠處的角落裡,安好僅是看了一眼那些血跡,心就好似被捏成了一團。
眼淚,完全不受控制的奔騰而出,安好壓抑着,沒有發出一點的哭聲,見碰觸洛景天的身體並沒有給手術帶來任何危害,安好纔敢將整隻手撫摸上他的肩頭。
“小天,你別丟下我啊,我沒法那麼堅強的,我一個人根本養不了小寶寶的,你要是不在,我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了,連活着都沒有意義了。”
安好透過朦朧的淚眼看着一動不動的洛景天,嘀嘀嘀幾聲,心跳檢測儀突然發出不和諧的聲音,主刀醫生當即慌了手腳,朝着護士喊道,“病人心跳不穩,馬上採取a方案。”
一時間手術室裡亂了套,兩名護士走過來將安好從牀邊強硬的架起來,“不好意思,安小姐,請你先到外間去等!”
安好整個人都慌了,看着心臟檢測儀上面那條浪線時快時慢、時斷時續,心裡有個聲音反覆在告訴她,她深愛的這個男人很有可能真的丟下她,他會死掉的,他沒法再牽着她的手,沒法跟她白頭偕老……所有許下的承諾都有可能變成泡沫,就像海上浪花那樣,一個海浪就能帶走所有。
死亡原來是一件這麼近的事情嗎?她以爲他們除了快快樂樂的老死,不會有任何差池。
眼睜睜……老天竟然讓她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去卻無能爲力嗎?如果當時洛景天沒有來救她就好了,如果當時她有衝過去替他擋下這一刀就好了。
安好沒想到淺草寺抽到的那個兇籤竟然會應驗,如果當時她有更重視一點就好了,是她沒有誠心向神明祈禱,所以纔會釀成今天的後果。
自責,全都是自責。安好瘋了般的甩開兩名護士,一下撲到洛景天身邊,以一個非常扭曲的姿勢貼近他。
“小天,我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以後,我都不會再跟你吵架了,你說什麼我都聽,你霸道蠻橫腹黑,怎麼對我都行,無論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帶上我吧,我們,一家三口。”
顧波始終靠在安好身後的牆壁上,伸手擦了一下眼睛,他找知道根本就插不進他們倆之間,看到這樣的畫面突然讓她頓悟,這纔是愛情吧,不單單是身體的需求,也不單單是名分,而是藤樹相依,命運相連。
他也突然很期盼能遇到這樣一個女人,願意跟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顧波伸手攔住再度上前想要趕走安好的護士,“算了吧,就讓她這樣吧。如果強硬的將她拖走,搞不好真的會要了那三個人的命!”
兩名護士相視一眼,又朝心臟檢測儀看去,此刻心跳已經平穩下來,醫生那邊的手術似乎也很順利的樣子。
安好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好了,她將嘴脣貼在洛景天冰冷的臉頰上親了又親,“小天,手術成功後我們就離開這裡吧,把好景賣了吧,也別管什麼洛氏了,我們一家三口到一個永遠都春暖花開的地方生活,我畫畫,你給我當模特,還有我們的孩子……小天……你是我的小天爸比啊……你不能對我不負責任的,你不是說我是你最甜蜜的負擔嗎?”
安好喋喋不休的說着,她不敢停下來,害怕一旦停下時間也會隨之靜止,她不要洛景天的生命就此停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