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蔣光鼐的都知道,蔣老是個雅人,以傳統儒學修身養性,是真正的儒將,幾乎從來不會口吐髒字。而他現在一句話裡面就出來兩個髒詞,可見他受到的刺激之大。沈光漢見狀大吃一驚,趕緊上前將他扶住,憂心道:“蔣老,請一定保重身體。”
蔣光鼐推開他,大口的喘着氣,身子劇烈顫抖着,忽然,大顆大顆的燭淚從他臉上滑落,他轉頭找到劉雨卿,嘶聲道:“劉師長,你們今晨俘獲的那些日本兵呢?”
今晨打掃戰場的時候,學兵軍一共俘虜了三百餘鬼子,這其中,一大半都是傷員,還有一些則是被炸暈了或者被嚇傻了的。學四軍因爲蔣光鼐的原因,是學兵軍體系中的另類——當然,這僅僅指在對待戰俘的問題上。蔣光鼐秉承傳統的儒家思想,認爲殺俘不祥,又以泱泱大中華胸懷自居,所以學四軍在戰場上每有斬獲,不是直接執行戰場紀律,而是帶回來送進勞教營。
昨晚一戰,學十師和警衛二師雖然最終擊退了日軍的進攻,而且殲敵頗豐,但是自己也損失慘重。因此,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劉雨卿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手下官兵將那些俘虜直接執行了戰場紀律。劉雨卿也知道這帶有泄憤的成分,不是名將強軍所爲,可是一想到那些戰死的兄弟,他又覺得這麼做是正確的。現在挺蔣光鼐忽然提起這個問題,聯想到其一貫的爲人,他不禁嚅囁起來,甚至有點後悔自己昨晚不該多此一舉向他彙報俘獲日軍的事情。
龐德崖的警衛三旅(警衛師爲二三編制,每師兩旅,每旅三團)有參加打掃戰場,事後他聽戴饒彙報了此事。他是贊成這麼做的,此時眼見劉雨卿受窘便想打圓場,對蔣光鼐說道:“蔣老,學十師昨晚傷亡慘重,兄弟們有些激憤,那些俘虜,已經全部被殺了!”
劉雨卿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擡起頭直視着蔣光鼐,輕聲而決絕的道:“蔣老,責任在我,我願意承擔所有責任!”
蔣光鼐直視着劉雨卿,兩個人四眼相對,指揮部內的氣氛一時變得微妙起來。萬兵隱約明白髮生了什麼,他自然是贊成對鬼子戰俘執行戰場紀律的,有心想要從中勸解,但是嘴巴張開,卻又尷尬的發現,以自己的身份,對於學四軍的家務事還真不好說什麼。
便在此時,蔣光鼐忽然上前使勁拍了拍劉雨卿的肩膀,大聲道:“幹得好!以前是我糊塗,從今以後,學四軍不要俘虜!”
蔣光鼐這個轉變挺大的,劉雨卿怔在那裡。龐德崖摘下帽子撓撓頭,沈光漢走上前,從蔣光鼐手上將那份電報拿過來收入文件夾,道:“蔣老,這支日軍出現得蹊蹺,蕭副司令已經在組織自衛隊和附近的警備部隊進行圍剿了。他擔心日軍的目的不僅限於此,可能有小股流竄部隊執行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讓我們注意警戒和防範。”
蔣光鼐惡狠狠的道:“告訴蕭喜順,一定要把這部日軍挫骨揚灰,一個都別讓他跑了。對了,隨軍記者呢,不是有一個美國的記者嗎?你親自組織一下,讓他們去南院。我們要讓全世界知道,日本人在中國都幹了些什麼!”
沈光漢點頭應下,問道:“要不要向總司令彙報?”
蔣光鼐想了想道:“以前一直覺得總司令倡導戰場紀律有悖天和,現在我才真正明白了原因。禽獸,是不配享有人的待遇的。彙報給總司令是必須的。告訴蕭喜順,不管他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搞清楚這部日軍的序列和編制。這事還不算完!”
“是!”
沈光漢這邊剛剛捧着文件夾離開,朱載亭的電話到了——觀美前線,日軍消停了幾個小時以後,再次發動了進攻。
劉雨卿放下電話對蔣光鼐說:“南院事件不是孤立的,日軍這是算計好了,想要以此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呢。”
蔣光鼐問萬兵:“萬旅長,你剛纔說火箭炮投入防空作戰的時機很重要,具體指什麼?”
萬兵:“具體點來說,就是要能夠起到一擊制勝的作用。”他解釋道:“不出意外的話,‘霹靂火’只要一露面,肯定會成爲日軍航空兵重點關照的對象。所以我們其實只有一次出手機會。如果敵機數量不是很多,或者隊形比較分散的話,動用‘霹靂火’都不划算。”
蔣光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劉師長,能否吸引大批量日機參戰,這將在於你們一線部隊了。只有將日軍的地面部隊打痛,日軍纔可能投入大批量的戰機作戰。經過昨晚一戰,日軍最忌諱的應該是我們的炮兵。日海軍三個航母艦隊忽然一齊出現在閩南沿海,絕對和此有關。你和王師長聯繫一下,這事也需要空軍的配合才行。日軍如果只是出動小規模航空部隊的話,就交給王海他們了。如果他們敢出動大規模航空部隊,萬旅長,那就看你們的了。”
劉雨卿和萬兵對視一眼,齊聲道:“沒有問題!”“明白!”
錢江一郎很狡猾,他們在南院鄉大肆屠戳一番以後,並沒有和增援過來的泰順警衛團過多接觸,而是將本島大隊以中隊爲單位分成三部分,替他們約定了新的集結點以後,隨即向南院鄉附近的村落襲去。在分手之前,錢江一郎對本島康鬆說道:“本島君,支那人擅長游擊戰術,今天,我們就用游擊戰術還擊他們。切記,能戰則戰,不能戰即撤。我們的任務不是殲滅多少支那軍隊,而是要攪得日軍後方雞犬不寧。你的,明白?”
本島康鬆心領神會,道:“錢江君,放心好了,我們會攪得整個福建不可安生的。嘿嘿,在佔領區做事還有軍紀約束,在這裡,我們可沒有任何顧忌!”
“吆西!希望最後能在福州再見到你們!諸君,保重!”
“錢江君,你也要保重!”
沈光漢猜測得不錯,錢江一郎部確實還有另外的任務。他們行動的最終目的地,乃是福州。
日本人鐵了心要攻下福建,谷壽夫更認爲攻取福州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他纔將“破閩挺身隊”的最終目的地定位爲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