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多鐘,太陽已經懸到了頭頂上。還隸屬於29軍的時候,沾熊斌的光,學兵師裝備了將近兩千頂的德式鋼盔。任丘的鋼鐵廠投產以後,所產出的鋼材除了供應造槍所需,優先提供給了兵工二廠生產出了大量的鋼盔。129團並過來的時候,因爲馮治安的另有打算,沒有剋扣一絲一毫的裝備,憲兵一團作爲蔣某人嫡系中的精銳,裝備全部德式,鋼盔什麼的自然一應俱全。所以現在學兵師要說什麼裝備最齊全的話,那就是大刀和鋼盔了。
有了二團打坦克的經驗,三團的反坦克手們信心強了不少,以班爲單位,兩個人一支反坦克槍或者剛剛從“衛青式”自動步槍轉型過來的“衛青阻1式”阻擊步槍。陽光下,迷彩色的鋼盔在戰壕邊上鋪就了一條“綠化帶”。
邵必剛作爲51軍軍部警衛的出身,之前曾經當過一陣子炮兵,他背靠在土壁上,兩隻腳踩在幾隻子彈箱上,左手大拇指伸在面前,眯着眼睛用測量炮擊諸元的方法正在測算着敵方坦克離已方的距離。
“噓”的一聲悠長的響聲,一直站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警衛員兼勤務兵方慶感覺出不對,立刻撲了上來,嘴裡喊道:“營長,小心!”
邵必剛也已經聽出了不對,不過許是太集中於測算距離了,他沒能及時的作出反應。他被方慶剛剛撲倒在戰壕裡,一顆炮彈呼嘯着砸在離他們不遠的戰壕邊上,“轟”的一聲猛烈爆炸,泥土彈片紛飛,撲簌簌的打在他們的鋼盔上。
邵必剛立刻翻身推方慶,着急的問:“沒事吧?!”
方慶爬了起來,搖搖腦袋說:“沒事。”
邵必剛不再管他,又站到了子彈箱上,然後,他大聲呼喊起來:“全體反坦克槍手注意了,兩輪齊射,之後自由射擊,注意及時轉換位置!其他人全部做好射擊準備!”
反坦克手們早就忍耐不住了,只聽見沉悶的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離他們不足一里地外當頭的八輛“奇洛”坦克中,有兩輛正面的裝甲上幾乎同一時間閃出了火光,不過,讓射手們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雖然精確的擊中了對方的烏龜殼,可是竟然沒有效果。
“奇洛”不是“北滿”,其正面裝甲可是按照600米距離內能抵禦37毫米口徑炮設計的。37毫米炮彈都打不透的裝甲,反坦克槍比之小的多的彈徑能起作用嗎?或者裝備穿甲彈可以——反坦克槍竟然對它產生不了作用,這是所有人預料不到的,當看見被自己擊中的坦克依舊冒着黑煙氣勢洶洶的衝過來,一部分人呆住了。
邵必剛目睹這種情況,驚出了一聲冷汗。他有些慌了,急忙喊方慶:“小方,快,去通報團座,我們,我們可能頂不住!”說完,他的臉因爲痛苦和羞辱扭曲成了極難看的形狀。
方慶先是一愣,看到了營長的臉,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他沒跑多遠就看見了肖柄昆,肖柄昆顯然也已經發現了戰場上出現的這種緊急狀況。方慶看見他,急剎車撲在戰壕邊上,氣喘吁吁的說:“團,團座,營長讓我告訴你,我們營可能,可能頂不住,小鬼子的坦克太厲害了,反坦克槍打上去沒用啊!”方慶還是個孩子,說着,眼中涌出了淚水。
出現這種情況不僅出乎肖柄昆的意料,而且顯然也不是年輕的他能夠解決的。他的臉色因爲着急變得煞白,走過來拍了拍方慶的北,說:“總有辦法的!這裡我們一定要守住,哪怕只剩下一個人!”他帶着兩個警衛員跑步來到邵必剛身邊,說:“邵營長,把你們營的旗幟豎起來吧!”
邵必剛看了他一眼,立刻從他臉上堅毅的神色中領悟到什麼,反而變得豁達起來,大聲喊道:“小方,把我們的營的旗幟給老子豎起來!”
因爲已方奈何不了對方那前面的鋼鐵怪獸,一營的戰士們都顯得有點緊張。一些反坦克手依舊在固執的射擊着,只是毫無戰果——他們有的人急得眼睛裡都滲出了血絲。
一營的旗幟迎風飄了起來,“任丘自治政府學兵師第三旅第三團”一行字伴隨着戰旗上以黃色五角星爲底筆和鐮刀、榔頭、槍交叉形成的圖案隨風招展。
這戰旗自然是歐陽雲的傑作,而之所以要在筆和槍的基礎上加上五角星、鐮刀和榔頭,自是因爲他在後世所受的薰陶。
看着鮮豔的戰旗,邵必剛的腰桿挺得筆直,他大聲說:“兄弟們,還記得在這旗幟下莊嚴的宣誓嗎?”
“記得!”
“那麼今天,我們就用自己的行動來捍衛這面旗幟的榮譽吧,哪怕戰至最後一人,我們也要讓它繼續迎風飄揚!”
戰士們默默無聲,本來應該負責第二輪防守任務的戰士們從隱藏的防炮洞、防空洞裡鑽了出來,他們握緊了拳頭,眼神裡除了堅毅只有毅然。
對面開來的坦克戰陣裡,見對方的反坦克槍打在自己坦克的前裝甲上毫無反應,居中的一輛“奇洛”裡,直川獰笑着下達了加速命令,同時要求“北滿”坦克快速跟上,準備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八輛“奇洛”幾乎同一時間踩下了油門,屁股後面冒出一陣子濃烈的黑煙,接着便如脫繮野馬似的朝對面的學兵師陣地碾壓過去。
歐陽雲開解完馮遠修以後,對戰局終究放心不小,強自命令劉哲良等人將他扶到了僞裝網下面。他半趴在幾隻空的彈藥箱上,拿起望遠鏡朝前面望去。將反坦克槍子彈打在小鬼子那幾輛中型坦克上的情景盡收眼底,他心中一涼,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幾記耳光——如果無法有效的遏制對方這八輛中型坦克,那……他搖了搖頭沒敢想下去。自己真的太大意了也太自以爲是了,以爲小鬼子的坦克都是“豆戰車”的水平,現在註定要爲此付出代價了。
他大聲喊起來:“肖柄昆!”
“肖團長去前線了,”劉哲良小心翼翼的說,他發現歐陽雲的神色有點不對。
“那三團還有誰在,叫留守的最高軍官來見我。”
“師座,怎麼了?”郭達一直跟在附近,這時湊過來問。
歐陽雲無力的用手指了指前面,說:“快,組織一支敢死隊,全部攜帶炸藥包或者集束手榴彈。小鬼子這次派來的坦克中有新型號,反坦克槍對之無效。”
“啊!”郭達一愣,然後急急的返身就跑。
歐陽雲一臉蒼白,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語:“如果這次防守失敗,那全是我的錯。”悠忽之間,他好像大病了一場。
因爲沒有料到這種突發情況,這場戰役註定會變得非常危險。即使最後能夠獲勝,那也絕對是慘勝——因爲靠士兵們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勝利實在不值得驕傲。
來自後世,深悉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那檔子事,在歐陽雲看來,巴勒斯坦人用自爆的方式反抗以色列,與其說是悲壯的勇敢不如說是可憐的無奈之舉——沒到千鈞一髮的那一刻,他斷然是不會那麼去做的,也不會允許部下去做,但是現在——
郭達很快就組織起了一支五十人左右的敢死隊,他親自帶隊,五十餘人將身上的其它武器全部解下,或抱着炸藥包,或夾着集束手榴彈,義不容辭的往一營陣地跑去。當他們趕到那裡的時候,小鬼子的坦克離一營防守的戰壕已經不足五十米了,情況可謂危在旦夕!坦克上的車載機槍噴出了火焰,居高臨下的情況下,一營的戰士們不時有人被子彈擊中,撲倒在自己的戰位上。
坦克後面,小鬼子架起了迫擊炮、擲彈筒,輕重機槍也架設起來,開始爲步兵做掩護,這種形勢下,敢死隊要想炸掉鬼子的坦克必定要付出更多的傷亡。
作爲老兵,經歷過初期的慌亂之後,邵必剛做出了正確的戰略佈置,命令反坦克槍手們轉移到第二道戰壕,讓他們瞄準後面的“豆戰車”射擊,同時決定用血肉長城將那八輛打不爛的“烏龜車”給堵死在第一道戰壕前——此時,他和肖柄昆都已經認識到了集束手榴彈的作用。
學兵師的戰術課上,對集束手榴彈有過詳細的使用說明,也有針對坦克結構的講解。坦克裝甲最薄弱的地方是肚子下面,這裡,集束手榴彈一定能夠炸穿其裝甲,最不濟也能將履帶炸斷,從而使坦克失去機動能力。可能的情況下,如果能夠從上端蓋塞進去一枚手榴彈,那不管這輛坦克多結實,也一定可以使之成爲一堆廢鐵。
面對碾壓過來的鋼鐵怪獸,一個名叫劉老根的排長率先抱起了臨時捆紮起來的集束手榴彈爬出了戰壕。然而,他還沒能將集束手榴彈在腋下夾好,一梭子機槍子彈掃了過來,“噗噗噗”聲中,他的肩部胸部被打得血肉模糊,哼都沒哼一聲便不甘的死去。
直川顯然看出了對手的意圖,他在步話機裡嘶聲喊着:“全體注意了,別讓支那人靠近戰車!機槍手,殺給給(射擊),不間歇的殺給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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