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直夫重新拿起了望遠鏡,鷹崖山前的戰況開始進入膠着,隱藏在山石掩體後面據守的山賊雖然個個悍不畏死,可是在日本兵精準的槍法下傷亡開始增大。善戰的日本兵漸漸穩住了陣腳,利用地形建起了臨時的簡易工事,已經能夠和對方形成僵持了。這時只要將大炮調過來轟上幾炮,打垮對面的工事,旺直夫相信對面的支那人一定會向他們的正規軍一樣一潰千里。
這樣看來,已方的勝利好像只是時間問題,旺直夫現在擔心的是,千萬別讓那個楚天歌給跑了,否則的話即使攻下鷹崖山,那這次行動也只能算是失敗。
旺直夫這樣想着,不經意的調轉了方向——他或許還是有些擔心那個“斷腸谷”,因此望遠鏡的焦點便轉往那裡——他立刻呆住了,出現在鏡頭裡的,竟然是一個有着熟悉面孔的支那人,這個人曾經被他用步槍擊倒後,但是竟然沒有死。這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猛然的他就記起來這個人是誰了——楚天歌?!這三個字鬼魅一樣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稍後,鏡頭裡出現一個長長的、閃着金屬光芒的東西,他身體本能的做出了反應朝前面撲倒下去。
很不幸的是,就在旺直夫發現楚天歌的時候,後者已經摸到了離他只有五十米左右距離的地方。這樣的距離對於健康的狼牙戰士來說,基本上是十投十進籃筐,而楚天歌作爲其中的精英,即使現在並沒有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但是這麼短的距離他還是擁有足夠的信心的。況且就在他的手榴彈拖着白煙往旺直夫頭頂砸落的時候,在他身後四周,七七八八的槍聲響了起來——最擅長打游擊和渾水摸魚的鷹崖山好漢們近乎本能的開了槍。
不愧是經年行伍的“皇軍精銳”,不得不承認的是,旺直夫在發現敵襲的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戰術動作。如果對手不是楚天歌,那麼這一劫他肯定能夠逃得過去。其實,就在他用望遠鏡捕捉到楚天歌身影的時候,如果他更冷靜沉穩一些、更有心一些,他應該能夠發現,對方的右手上正握着一個冒煙的東西。沒錯,在拉開弦以後,楚天歌延遲了幾秒鐘才扔出了手榴彈,這樣,就確保其能夠在目標上空開花。於是,雖然旺直夫很漂亮的做出了一個標準的“前撲躲避”的戰術動作,依舊沒能夠擺脫“天照大神”的眷戀——手榴彈在他剛纔立身的地方臨空爆炸,數以十計的彈片擊中了他的背部,甚至有一枚恰好擊中了其後腦勺。於是,就在許多日本兵遠遠的被爆炸聲吸引,然後看到了旺直夫的表演,併爲自己的主官能夠作出如此漂亮的前撲而驚歎的時候,離他最近的那些日本兵卻聲嘶力竭的狂喊起來:“旅團長閣下!”“保護旅團長!”……然後,他們紛紛朝楚天歌等人藏身的地方射擊,有一個機槍手將槍口調了過來,同時,幾個身處後方的迫擊炮手開始調整方向,想要炮擊那幾個膽大妄爲的支那人。
張正強等人正艱難的將兩門大炮推、拖過來,由於山路崎嶇不平,不時面臨上下坡,雖然有兩匹馬借力,他們還是整的一頭大汗。衆僞軍雖然身上也吊着槍,可是看他們現在的樣子,更像是民夫。
經過一段艱難的山路,他們剛剛將其中一門大炮推上這裡還算平整的地方,旺直夫在他們的視野裡卻飛了起來,漂亮的飛起,重重的落下,然後再也沒能夠起來。
張正強和水紅天處於衆人的前面,他們恰好有幸見到了這一幕,張正強立刻驚問:“他們是從哪裡過來的?!”
水紅天卻是又悔又恨,他現在終於明白趙小山是怎麼死的了——原來斷腸谷真的可以走人,而且,水紅袖他們早就想到了這一條。
他沒有回答張正強的問題,卻有意的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到對方後面,他低聲說:“旺直夫死了,這仗還要打嗎?”
好像是要對他這句話作出註釋,鷹崖山前面日本兵的簡陋掩體後面,七八個日本兵站了起來。他們口中剛剛呼喊出要爲旅團長報仇之類的豪言壯語,幾乎同時,對面閃起一蓬火光,硝煙過後,七八個日本兵被土炮大面積噴射出的鐵砂子、碎石子打成了馬蜂窩,鬼哭狼嚎的倒下了。
而在他們身後,一直趴伏在地上的日本兵和僞軍,先是長腿的僞軍受不了面前悽慘的一幕,開始不顧一切的潰逃,稍後,那些日本兵也開始後撤;而就在他們面前不遠的地方,被憤怒和悲愴激昏頭腦的日本人在兩個佩戴大尉軍銜的日本軍官的帶領下,潮水般的向楚天歌他們藏身地發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攻擊。
“日本人瘋了,他們這是找死,必須喝止他們!”水紅天急了,他可以不顧惜日本人的性命,可是日本人拼光之後,誰來做他們的堅強後盾呢?!山地條件下,集體的衝鋒和送死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王正強跟着日本人有短時間了,瞭解這些東瀛人的個性和軍規,他搖搖頭苦笑道:“別管他們了,他們這也是沒辦法,主官一死,下屬都會受到責罰。我們還是趕快將炮架起來儘儘人事吧!”
小鬼子一旦開始集體衝鋒,那些迫擊炮和機槍手因爲怕傷到自己人就不敢輕易的開火了,這給了楚天歌他們喘息和調整的機會。
楚天歌適時的接連拋出兩枚手榴彈,炸得離他比較近的一羣鬼子鬼哭狼嚎、人仰馬翻的,然後他邊開槍邊往剛纔上山的地方退去,一邊大聲喊:“弟兄們!別管大炮了,邊撤邊打吧!咱們已經超額完成任務了!”
常根卻不同意他的提議,這傢伙該是打仗殺人有癮,大聲道:“撤什麼撤,小鬼子這是送死呢!上天有好生之德,爺爺們就成全他們!”說這話,這傢伙竟然站了起來,先是準確的拋出一枚手榴彈,炸飛了一個機槍手和其武器,接着便雙槍連發,點名也似的將離楚天歌最近的那羣鬼子逐個的擊倒在地。
有了常根做榜樣,他身後左右的那羣鷹崖山的好漢們好像要比勇武似的,都站了起來,扔手榴彈的扔手榴彈,打槍的打槍,好像自己是不死之身似的。
日本兵訓練有素、槍法極準,即使是這種羣龍無首的狀態下,其混亂衝鋒的威力也不可小視。隨着一個好漢被一枚三把子彈直接將腦袋擊穿,跟着又有一個被一槍在脖子上開了個洞,楚天歌急了,他大罵道:“常根你混蛋!小鬼子發瘋!這是我們的機會,我們用不着跟他們一樣瘋!”
楚天歌當上大當家不過幾天時間,威信根本沒建立的起來,況且現在是在瞬間決定生死的戰場上,多少會改變人本來的秉性——常根雖然算是脾氣好的,此時也發起了性,楚天歌這話才罵完,他肚子裡便滋生出一串怨氣和憤慨,不過,就在他張嘴欲要發作的時候,好像要應驗楚天歌那句話似的,他只覺得左肩巨痛,左手頓時脫力,緊握着的駁殼槍便甩了出去,身形一晃,差點摔倒——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左肩,將那裡的肩胛骨擊得粉碎。“孃的,老子竟然掛彩了!”他在肚子裡暗語着,身子一矮,忍着劇痛往後退去。
事實上,鷹崖山參加這次任務的好漢們之中,常根纔是大家的主心骨,他這一退,其他人便都矮下身來,開始邊撤邊打,不再一味蠻幹了。
楚天歌見機得早,早退一會,這時已經到了常根附近的一塊大石後面,他抓住機會一槍撂倒了一個正持槍瞄準的鬼子,問常根:“老常,沒事吧?!”
常根疼的咬緊牙關根本開不了口,心中卻是肺腑不已:“孃的,狗日的沒長眼睛啊,老子都傷成這樣了!”
剛開始離得遠,楚天歌沒看見他的傷勢,上面那句話問出口,現在才注意到了,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然後立刻對附近的幾個人下命令:“你們帶着常大哥先撤,我拖住他們!手榴彈留給我!”說着,他將最後一顆手榴彈摸出來,用嘴咬開蓋子。
開始見楚天歌退得最快,不少人心中腹誹他是個怕死鬼呢,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道誤會他了,當場一個長滿臉絡腮鬍子的道:“大當家,你帶着常老大先撤,我來殿後!”
楚天歌直接回絕了他:“快帶他走!這是命令!”說着,凌厲的一眼瞪了過去。
絡腮鬍子先是一愣,然後不自禁的執行起命令來。他貓腰跑向常根,和另外一個兄弟正要將常根攙扶下去,後者卻用近乎嘶啞的聲音吼了起來:“大鬍子,混蛋!做小弟的怎麼可以扔下老大先撤,聽我的,你們帶大當家先走,我留下來!”然後,好像是補充說明原因似的,他的聲音一低,輕聲道:“我的左肩已經廢了,活着也沒多大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