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架敵機組成的集羣,離鯉魚島還有五里地的時候,三架戰機忽然突前、加速,然後低掠,從鯉魚島上空飛過。當它們拉高機頭,呈品字形出現在與大隊敵機相對的另一方,剩下的三十四架敵機組成的機羣離鯉魚島已經只有一里多地了。
如果熟悉轟炸機戰法的,他們會知道,這是敵機對轟炸目標進行確認和偵察呢。
張勤和李海明都沒有受過相關的訓練,他們只是有些緊張的緊緊的盯着頭上的那些鐵鳥。張勤的雙手更因爲用力過甚,已經開始出汗。就在他們緊張的注視下,這些戰機的速度一下子就加了上去,它們四散飛開,下一刻,其中的十幾架朝着鯉魚島及周邊小島俯衝下來。
十幾架戰機同時俯衝,帶動周邊的空氣發出嘶嘶的聲音——這是死亡的聲音,讓人聽了頭皮發麻。張勤畢竟是第一次參加防空實戰,對於射擊時間的把握並沒有心得。其實不僅是他,負責鯉魚島防守的戰士,大多沒有對空實戰的經驗。而就在李勤在費力的計算着敵機和自己的距離的時候,就在他們旁邊不遠處,隨着爆起的一聲:“打!”“噠噠噠”的槍聲響了起來。李勤的連長顧文傑率先開火了。
作爲一個老兵,又是憲兵一團出來的,顧文傑開火的時機掌握得極好。此時,有的敵機已經開始投彈了。也就是說,它們已經降低到了最低高度。這個高度,正是高射機槍的最佳打擊距離。
如果此時從空中看去,會發現,鯉魚島及周邊的幾十個小島上,那些枯黃的蘆葦叢裡、泥土裡,忽然開出了幾百朵火紅色的花兒。
鯉魚島的上空,最先注意到這一奇景的是關東軍飛行集團第16聯隊的長島呈二上尉。長島呈二上尉駕駛技術相當的嫺熟,第一個就達到了投彈高度。動作利索的按下投彈按鈕,將機腹裡的鐵蛋全部下完,他一邊在對講機裡向聯隊長伊藤正雄大佐彙報:“長島號完成既定作戰目的,準備返航!”一邊將自己的“鐵公雞”拉高、準備凱旋。忽然,他驚呆了,尖叫一聲:“天啊!有埋伏!”然後本能的將拉桿一下子就拉到了底。
長島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是他本能的動作卻正好將自己座機的機腹全部暴露在守軍的槍炮下。於是,隨着一陣令人齒冷的“嘎嘣、嘎嘣”聲響起。駕駛技術高超的她正欲做出一個側滾翻,卻忽然發現自己的“鐵公雞”不聽話了。“我被擊中了,我被——轟!”他大叫起來,然而,只喊出一句完整的,隨着一聲劇烈的爆炸聲,一團煙火將他的鐵公雞包圍了。而他,也成了一隻“叫花雞”。
突然而來的防空炮火,至少擊中了三架敵機。兩架敵機臨空更打爆,變成一團火球又四散飛落成了焰火。還有一架敵機則拖着黑煙,發出古怪的聲音一頭朝地上紮了下去。
伊藤正雄沒有參加第一波的轟炸,面對地面如此猛烈密集的防空火力,面對一上來就損失三架戰機的現實。這個身材不高的鬼子本就繃得緊緊的臉,此時更是繃成了鐵板一塊。他大聲吼道:“小林中隊的都有了,側滾翻拉高,分散。帝國的空中勇士們,天皇陛下的雄鷹們,接下來,拿出我們訓練時的水平,讓支那豬嚐嚐天照大神的怒火吧!”
“吆西!”
有的時候,日本人的言行真的讓人費解。具體表現在,他能夠熟視無睹族人的死亡。就比如現在,長島呈二還屍體未寒呢,他的戰友甚至平日裡稱兄道弟的傢伙,已經無視他的死亡,而開始“雄心勃勃”、“興致勃勃”的策劃一場殺戮了。
當所有的戰機都達到安全高度之後,隨着伊藤正雄“自由出擊”作戰命令發出,餘下的敵機開始像露出了獠牙的野獸一樣,朝着鯉魚島防空陣地撲了下來。
地面上,經過剛纔的射擊,李勤已經不那麼緊張了。甚至,他渴望着一戰,渴望能夠像自己的連長顧文傑一樣,揍下一架飛機來。
顧文傑離他並不遠,此時,他正眯着眼盯着天空上的“鐵公雞”,一邊大聲的喊着:“放低一點再打,記住訓練時教官說的話,‘鐵公雞’投彈的時候,就是其飛行速度最慢的時候,這個時候,也就是防空火力進行射擊的最佳時機。”
用“鐵公雞”來形容飛機,正是這位曾經當過相聲演員的連長的創舉。他這番話是對自己的副射手,新兵黃偉文說的。
和張勤他們不同,黃偉文屬於標準的學兵,也是新兵。就在剛纔,當鬼子飛機成集羣狀飛過來的時候,他嚇得臉色發白,手腳發冷,別說操作機槍了,連戰鬥姿勢都無法保持。而剛纔親眼目睹顧文傑揍下了一架敵機,小夥子緊張的情緒緩解了許多,現在他的臉色雖然還很難看,但是手腳已經不抖了,眼睛有神采了。他說:“連長,讓我打一輪吧!”
顧文傑看了他一眼,笑着搖了搖頭:“不行。下次吧。”然後,他將身子緊緊的貼在了槍身上,低吼道:“準備戰鬥了!”
好像是注意到了這架揍下長島的火力點的存在,有三架敵機同時朝着李勤他們多呆的這個小島俯衝下來。其中一架是戰鬥機,機頭一拉低,機翅上的兩管機槍就噴射出火焰,將一連串的機槍子彈傾瀉了下來。
“噗噗!”幾發子彈幾乎擦着顧文傑他們的頭皮飛過,黃偉文甚至感覺到了子彈和空氣摩擦引起的發熱。他緊緊的趴在顧文傑腳下,一動都不敢動。
顧文傑好像腦門上也長了眼睛,他笑道:“沒事,這麼遠的距離,就是打中了也死不了人。”說完,他的身子忽然壓了下去,嘴脣也咬緊了。
“噠噠噠!”隨着他身體的顫抖,槍聲響起,顧文傑瞄準那架戰鬥機扣下了扳機。
黃偉文臉上火辣辣的羞得疼,而他的心中,卻是被那槍聲刺激得熱血翻滾的疼。
傷亡是突然出現的。裝彈手胡偉被那架戰鬥機上拋灑下的子彈從胸口碾壓過去,立刻就流光了熱血,將年輕的生命交代在了這個小島上。他的鮮血從胸腔裡飛濺出來,濺了黃偉文一身一臉。然後,這個可憐的孩子用手擦了擦臉,竟然嚇傻了。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忽然響起,因爲子彈被卡住而無法繼續射擊的顧文傑終於發現了身後的異常,他想都沒想就一個耳光抽了上去,罵道:“混蛋!托住子彈!”
“是!”吃了這一節耳光,黃偉文的眼淚流了下來。就這樣流着淚,他跪在地上捧起了那條已經染上胡偉鮮血的子彈鏈。
“噠噠噠”的槍聲再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