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鐘左右,北岸的戰鬥再次進入白熱化階段。日軍吸取上一次的教訓,沒有一窩蜂的將部隊壓上,而是一個大隊一個大隊的派出衝鋒,如此一來,雖然高永祥他們單次承受的壓力輕了,但是面對日軍的持續進攻,士兵們的體力還有戰鬥意志卻受到了更嚴峻的考驗。
眼看着每一分鐘身邊都有兄弟倒下或者負傷,高永祥心如刀割,好幾次都想發動反衝鋒,以尋求一場酣暢淋漓的決鬥,直接戰死算了。不過,身爲北岸部隊的最高指揮官,他卻不得不壓下心中的煩躁,以保持整支部隊的穩定性。戰鬥進行到第三十分鐘,他已經看出來了,小鬼子之所以採取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添油戰術,應該是顧忌到南岸己方炮兵部隊,擔心遭到覆蓋炮擊而已。
果真如此嗎?條塚義男絕對不是這樣想的。他其實只是在有意識的消耗學兵軍的彈藥而已,在他看來,面對可以一次性連射三十發左右子彈的自動步槍,己方兵力上的優勢反而成了對方擴大戰果的機會。保持稀薄的戰線推進,持續的消耗敵人的彈藥,這纔是聰明人應該做的事。而只要將敵人的彈藥消耗光了,屆時,憑藉着數量上的優勢,他完全可以一擊畢功。
因爲西尾這個第2軍司令官的存在,條塚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對第10師團的絕對控制權,但是現在,他至少可以利用手上的這一個聯隊來實現自己的想法。
江中心,葉肇看着一千米開外的戰鬥場景,臉上的肌肉情不自禁的跳動着。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夠捏轉時間,好讓自己重新演繹一次。??偵察上的巨大疏忽啊,江北出現了海量的鬼子,自己居然毫無察覺——丟人也就算了,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已經渡過江去的近三千學兵,現在居然就剩下一千人不到了……他雙手緊了緊手上的衝鋒槍,強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好讓自己能夠冷靜的看待眼前發生的一切。
池觀星不負所望,雖然不清楚他怎麼做到的,但是他帶來了將近三十條漁船,而且是在一個小時以內,這已經足夠了。池觀星及其手下的表現,一看就知道沒有受過正規訓練,所以,葉肇一開始並沒有打算將他們也編入自己的隊伍。
池觀星卻主動提了出來:“長官,能帶上我們嗎?日本人佔據九江的這些日子,兄弟們都受夠了,大家現在都想去找日本人報仇。小鬼子可把九江的老百姓禍害的不輕哪!”
其實在九江老百姓心目中,池觀星他們曾經也是一幫禍害。而最近,隨着池觀星他們加入打鬼子的行列,寬厚的老百姓們卻好像忘記了他們以往的所作所爲一樣,開始把他們當作自己人看待了。當然了,這是因爲池觀星他們所犯劣跡程度不大、而且沒有失去原則性的原因。
葉肇現在身邊就一千人左右,因爲要留下四百人左右看護操作大炮,他能帶過江去的不過六百人左右。他當然希望池觀星他們能夠加入,不過,他卻不看好這些人的戰力,他擔心的是,這些人要是一旦無法適應戰場環境,甚至一戰擊潰的話,那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動搖軍心。他認真的想了想,對池觀星說:“池隊長,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兄弟們的意見?我實話告訴你,對岸的日軍兵力遠比我們多,我們此行可是有惡仗要打的,也許,我們這些人就沒有明天了!”
葉肇這番話說得嚴重,池觀星受到驚訝,一時猶豫起來。
葉肇見他猶豫,更不敢帶他了,說道:“你們就留在這裡幫忙看護那些大炮吧,游擊隊還是適合於敵後工作,嗯。你們貢獻大炮的事情,我會給指揮部去信說明的,屆時少不了的你們的酬勞。池隊長,再會吧!”
葉肇這番話其實說得很客氣,然而,在江湖習氣很濃的池觀星聽來,卻太不順耳了,他當時就嚷嚷開了:“葉師長,您這是看不起我們哪?我們這幫兄弟可沒有一個是孬種——兄弟們,我們做縮頭烏龜也有一陣日子了,這一次,咱們就硬起來一把,你們怎麼說?!”
“我們聽大哥(隊長)的!”
“好,不愧是我池某人的兄弟——葉師長,您看,這是我們所有人的意見!”
葉肇掃視了池觀星和他的兄弟們一眼,夜色中見這些人雖然裝備雜亂、穿戴也是五花八門,但一個個腰身卻挺得筆直,他心中一熱,說道:“既然是所有人的意見,那行。不過池隊長,戰爭非同兒戲,待會到了對岸,你們可都得聽我的!”
“那是一定的!”
池觀星游擊隊的隊員們,包括池觀星本人都有操船的本事。葉肇倒沒想到,因爲池觀星他們加入,他們的渡江速度大大增加了,居然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對岸。
“轟!”不遠處,正有一枚榴彈爆炸開來,火光騰閃處,一個學兵被氣浪掀起,然後重重的摔落到了水裡,濺出了好大的浪花。
照明彈不時升空,將交戰附近的江面照得亮如白晝。幾個正在操船的游擊隊員看見江邊的水都變成紅色了,江面上,更是飄着好些個學兵是屍體,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狠話誰都會說,但是要真正去做,卻需要非凡的勇氣。戰場上的慘狀,即使是池觀星看了,也難免有口中發乾,心跳劇烈的感覺。“他媽的,這回虧大了!”他心中想道,不禁爲自己在對岸的莽撞感到後悔。
池觀星之所以要踊躍的加入渡江部隊,他本來的想法是,既然葉肇這個中將級別的大官都敢過去,那說明對岸學兵軍肯定佔了優勢。那麼,自己跟着過去的話,一旦取得勝利,怎麼也要分點功勞不是?他可沒想到,葉肇此行,並不是來收割勝利果實的,而是因爲愧疚而想要和北岸的兄弟同生共死的。
葉肇固執的認爲,北岸的部隊之所以會陷入現在這種險境,完全是因爲自己指揮失誤。所以,不管江宏明還有常志國如何勸說,他非要親自帶隊支援,他的心中,其實早就做好了戰死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