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街道一路前行,江靈雨現,6離是認真的,說不識別方向,就不識別方向,完全是跟隨着她的腳步在肆意摸索着——她是一名路癡,徹頭徹尾的路癡,東南西北對她來說就是天方夜譚。
就在剛纔,他們居然繞着繞着又回到了沙灘,即使是路癡,江靈雨也不會認錯大海,這意味着,他們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根本沒有邁開腳步。但6離還是一臉坦然的模樣,示意江靈雨繼續前進,這給了她些許信心,閉上眼睛隨便挑選了一個方向。
“怎麼,你想要進去?”6離注意到了江靈雨好奇的視線,同時也打量了起來。
眼前是一間老舊的唱片店,門口斑駁的招牌和泛黃的海報顯示着多年的歷史,彷彿可以看到歲月沉澱的痕跡。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裡面全部都是黑膠唱片,四面牆壁都是書架,書架上滿滿當當的黑膠唱片着實蔚爲壯觀。
江靈雨有些猶豫,他們這些年輕人,早就已經過了黑膠唱片的年代,就連磁帶都已經變得陌生,對於他們來說,數字音源纔是最爲熟悉的。
“嗯,我想進去看看。”江靈雨可以看到6離眼睛裡鼓勵的神色,“剛纔在餐廳裡聽到了音樂,突然就想要聽聽歌。”
6離沒有說話,直接走了上前,推開了店鋪的大門,探頭問了一句,“請問,還在營業嗎?”
美國的商店都關得早,大部分八點就關閉了。現在這間唱片店雖然還沒有關門,但說不定是老闆準備收工了,因爲店鋪裡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一個不知道是客人還是侍應生的人正在翻看着中間的黑膠唱片。
“是的,請進,請進。”櫃檯後面,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6離推開了大門,讓開了位置,江靈雨微笑地點頭表示了謝意,然後就走了進去,6離緊隨其後。
這種復古的唱片店,空氣之中飄散着一股淡淡的書香味,琳琅滿目的黑膠唱片看起來就像是圖書館,知識的淵博和歷史的厚重撲面而來,腳步不由就放慢了下來,視線細細地在唱片之間掃描過去,想要深入探索,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入手。
“這裡真是……太神奇了。”江靈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壓低了聲音,輕手輕腳地說道。眼神裡都透露着興奮,綻放着光芒,渾身上下都歡呼雀躍起來。
6離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跟着一起上揚了起來,“那裡面有一個試聽室,你可以挑選一張自己喜歡的唱片,到裡面聽聽看。”6離忍不住擡起手來,在唱片之上慢慢地滑過,指尖可以感受到了硬紙板外殼帶來的觸感,時光不由就放慢了步伐。
江靈雨在一面書架前面停下了腳步,慢慢地,將黑膠唱片抽出來,一張一張地瀏覽着。這些臉孔對於她來說,着實太過陌生,幾乎所有都不認識,唱片行的時候,她甚至還沒有出生呢。可是,看着手裡的唱片,她卻彷彿穿梭了時空,窺見了那個年代的輝煌和璀璨。
“你看過那部電影嗎?’醉鄉民謠’?”6離走了過來,腳步在江靈雨的身邊停下來,將手裡的黑膠唱片遞了過去,
“在六十年代的時候,民謠處於全盛時代,無數歌手都投身民謠,在酒吧裡駐唱,尋求着讓自己實現音樂夢想的機會;他們將自己對生活的感觸、對社會的感想、對政/府的意見,都寫到音樂裡,渴望着能夠通過自己的音樂去改變世界,也渴望着自己的音樂夢想能夠有實現的機會。但更多時候,他們卻不得不掙扎在生活和夢想之間,揹着迷茫的吉他,在蒼莽的公路上流浪,傷痕累累之中,堅定而遲緩地爬行,隱藏在有每個省之下的悲傷人生,最終沒有激起任何波瀾地,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
6離的聲音並不尖銳,相反有着淡淡的磁性,娓娓道來的話語讓江靈雨沉靜了下來,細細地撫摸着封面,“我們進去試聽室裡聽聽看吧!”
大衛-鮑威,這是6離剛纔遞給江靈雨的唱片,不是民謠,而是搖滾。但這張行於1977年的專輯,“英雄(heroes)”,卻已經載入史冊,成爲經典。
6離對音樂沒有太多瞭解,只是單純喜歡而已,這張唱片,大名鼎鼎,但6離卻從來不曾真正地好好聽過。沒有想到,今天居然無意間翻到了。
6離和江靈雨走進了試聽室裡,整個空間比想象得還要狹窄一些,兩個人肩膀摩擦着肩膀,膝蓋頂着膝蓋,不要說容納第三個人了,兩個人都已經有些吃力了。
看着眼前的老式錄音機,兩個年輕人都有些詫異,最後還是6離親自動手琢磨了一番,學着電影裡的模樣,成功地把黑膠唱片放到了錄音機裡,然後就看着那唱片緩緩運轉起來,音樂徐徐流淌着,這着實是一件神奇的事,不是嗎?
現在的數字音源,完完全全就是純粹的音樂,根本看不到其中的真諦;可是看着黑膠唱片轉動的軌跡,彷彿可以真實地看到樂符從磁針底下流淌而出,那種奇妙的化學反應賦予了音樂一種奇妙的魅力。
江靈雨不由稍稍擡起頭,瞥了6離一眼。
6離可以感受到視線的溫度,狹窄的空間裡,空氣變得稀薄起來,皮膚之上那若有似無的酥麻感,讓人有些不自在,甚至還有一些尷尬,6離壓抑住上揚的嘴角,撇開了視線。
江靈雨捕捉到了6離嘴角的弧度,隨後也膽怯地躲避了開來。兩個人的視線就這樣你追我趕,嘴角殘留着一絲羞澀和拘謹,想要明目張膽地看向對方,卻又忍不住驚慌失措,可是視線的迴避還是無法讓狂跳的心臟平復下來。
空氣的溫度似乎在悄無聲息中慢慢地攀爬了起來,彼此之間的距離忽近忽遠,皮膚之上淡淡的酥麻感,彷彿調皮的靜電在跳躍一般。移開的視線,卻又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對方。
狹窄的空間裡,空氣沉澱了下來,音樂在緩緩流淌着,“我,我會成爲國王;而你,你則將成爲王后。”那略微嘶啞的嗓音就好像是在吉他琴絃之間穿梭跳躍的金色陽光一般,在指尖和眉眼之間建立起橋樑,讓心臟跳動的節奏踩在了同樣的節奏上,呼吸伴隨着視線的交換在起伏着,一下,接着一下,撥動的旋律猶如在黑白鍵之間跳動的精靈,輕輕地敲打在心臟之上,那種歡呼雀躍的悸動在血液裡不斷流竄。
“我們能擊潰他們,即便只有一天;我們可以成爲英雄,即便只有一天。”
淺吟低唱之間,讓心跳的節奏開始加,6離想要靠近她,此時似乎是接吻的最佳時機,但江靈雨卻羞澀地避開了視線,這讓他有些不自在:難道她不願意?他慌忙地避開了視線,可是她卻又偷偷地把視線轉了過來,看着那有些尷尬、有些生澀的臉頰,那慌亂的視線伴隨着嘴角微抿的瑣碎,讓她心跳加起來。
她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卻又察覺到了微微的緊張。“槍聲,在我們頭頂呼嘯而過;我們忘情擁吻,彷彿沒事生。”動人的歌聲有着一股獨特的感染力,讓束縛一點一點地打開,心跳在黑膠唱片的迴旋紋路之間怦然跳躍,彷彿隨時都會從口腔裡跳出來一般。
空氣之中那種生澀而乾燥的氣息,讓皮膚都變得緊繃起來,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抿了抿脣瓣,試圖溼潤一下乾澀的嘴脣,嘴角含着淺淺的笑意,視線交錯之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那麼近,卻又那麼遠,大衛-鮑威那猶如吟遊詩人一般的歌聲,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和壓抑,迸出無窮無盡的能量,反而讓兩個人更加拘謹起來,嘴角的弧度就這樣輕輕勾勒起相似的弧度,卻又不知所措。
心臟跳動的聲音在狠狠地敲打着耳膜,分辨不清出到底是旋律的效果,還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兩個人之見的距離卻在一點一點縮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空氣之中彷彿都可以清晰看到化學反應所產生的火花在摩擦着。
羞怯又心動,緊張又青澀,這種心癢難耐的曖/昧,讓人心跳加、口乾舌燥,僅僅只是一個眼神的交換,就彷彿訴說了幾個世紀的情緒一般,眉眼之間的悸動和悵然在緩緩流淌的旋律之中讓人徜徉,“我們可以成爲英雄,我們可以成爲英雄,即使只有一天……”
突然,毫無預警地,音樂就結束了,只剩下黑膠唱片在空轉的聲音,然後錄音機就自動停止了工作,剎那間的凝重,讓空氣凝固起來,迤/邐/曖/昧的氣氛立刻變得讓人捉摸不清,兩個人同時都移開了視線,完全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沉默。
“咳咳。”最後還是6離清了清嗓子,“我從來沒有聽過黑膠唱片,這質感真好。”可是內心深處卻懊惱地握緊了拳頭,這算是什麼話題?這簡直不能更糟糕了,他剛纔就應該把握住機會的,真是愚蠢至極!是不是太久沒有約會了,以至於他必須要有酒精壯膽才行?這也太糟了!
“對啊,我也是這樣覺得的。真好聽。”江靈雨點點頭,若無其事地說道,但此時卻懊惱地想要抓頭,她是白癡,她是白癡,她很確定,她就是白癡!真好聽?她還可以再傻白甜一點!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