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摩馬場是一個純粹的馬場,設施相對更加單調,卻也更加專業。專門提供馬匹散步、奔跑的空間就有半個雲巔牧場那麼大了,遼闊寬廣、一望無際,地平線盡頭的連綿山巒就好像水墨畫裡的粗糲線條,在水洗的藍天底下蜿蜒氤氳。
恍惚之間,這彷彿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穿越了時空之門才能進入的別樣世界。與世隔絕。
漫步在馬場的草坪上,彷彿回到了雲巔牧場一般,這樣的生活節奏充滿了熟悉感,少了一些工作的緊繃,多了一些度假的悠閒。
夜幕降臨時,馬場的工作人員66續續回來了,主屋的空間頓時變得擁擠起來,卻沒有云巔牧場的熱鬧和親切。大家禮貌而疏離地打着招呼,沉默寡言地專注於自己的事情,似乎在如此寧靜而致遠的環境之下工作,漸漸地也都變得寡言少語起來。
6離有些不太適應。
“習慣就好。”理查德似乎可以察覺到6離的想法,微笑地說道,“其實英國人不太喜歡社交。在陌生的場合下,能不說話,就儘量不說話。大家都禮貌地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雖然沒有芬蘭那麼誇張,但我們的確是這樣的。”
“我以爲只有倫敦人才這樣。”6離眼底流露出了驚訝,理查德不明所以,6離解釋到,“我之前看了一篇新聞。一個在倫敦工作的美國人,每天搭乘地鐵上下班,可是地鐵上的人們都拒絕交談,甚至拒絕眼神交流,僅僅只是專注於自己的工作,整個地鐵裡一片安靜,這讓他感覺到了十分孤獨。於是,他起了一個活動,就是在胸口或者揹包上別一個胸針,’請與我交談’,然後歡迎任何陌生人和他搭訕、交談。”
6離才說了一半,理查德就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我知道他肯定會失敗。”
“噢?爲什麼?”6離讀書期間一直都在美國,習慣了美國人的熱情。
有時候,即使只是站在路邊等紅綠燈,都會有人莫名其妙地就開始攀登起來——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間,甚至不交換姓名,變成綠燈之後,兩個人就分道揚鑣。
“我們更加傾向於內斂,這是我們的本性。但是在工作場合,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進行交流,這對我們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至少大部分人是如此。所以,在地鐵上,在餐廳,在我們的私人空間裡,我們希望彼此能夠留下一些空間。”
理查德笑呵呵地解釋到,回頭看了看坐在其他角落裡忙碌的同事們,壓低聲音繼續說道,“簡單來說,就是我們懶得應酬。”
“噗。”6離直接就笑出了聲來,“高冷。”這應該纔是最合適的詞語吧,大抵意識就是:不要打擾我裝/逼。。
事實也是如此,那名美國人的活動得到了不少支持,但大部分都是生活在倫敦的外國人;同時還遭遇到了英國人的強烈抵制,甚至不少人還製作了相對應的嘲諷胸針,進行還擊,比如說“不要和我說話”、“和我說話,我就爆炸”、“滾一邊去”,諸如此類云云。
德州人不喜歡說話,是因爲木訥;倫敦人不喜歡說話,是因爲高冷。不過,至少德州的天氣是炎熱的,倫敦的陰雨天氣就着實讓人吃不消了。
此時雖然他們在愛爾蘭的土地上,但歐洲大陸旁邊這一片聚集的小島之上,天氣可都說不上明媚。從許多角度來說,愛爾蘭和英國確實是一脈相承。
再看看眼前這羣各自生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們,6離忽然就覺得,英國電影裡的冷幽默就找到了來源。這頓時就變得有喜感起來了。
晚餐在八點的時候開始了,炸魚薯條。
6離、理查德等人都紛紛笑了起來,丹尼爾和馬場其他人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炸魚薯條的味道確實是……不敢恭維,口感有些潮溼、有些粘稠,而且味道也十分單調。說不上是黑暗料理,但也遠遠達不到平均水準。6離和東尼交換了一個視線,這一餐炸魚薯條,估計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深深地留在腦海裡了。
用餐結束之後,丹尼爾邀請6離一起喝茶。雖然英國和中/國的喝茶方式、種類相去甚遠,但英國人對喝茶的執着,比起中/國南方人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一直都十分好奇,中/國茶到底是怎麼樣的,和日本的茶道又有什麼區別?”丹尼爾滿臉好奇的神色,邀請6離一起到客廳去。
可是兩個人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來,屋子突然就暗了下來,周圍所有的光亮都消失,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窗外一片沉靜的月光在盪漾着,清亮的月白色將整個馬場籠罩上了一層光暈,靜謐之中帶着一片童話般的神秘。
“怎麼了?”東尼聒噪的聲音從後面傳來,6離也擡起頭,訝異地打量着四周,可是屋子之外的月光卻透不進來,視線裡一片黑暗,伸出手掌,只能隱約看到手掌的輪廓。
現代社會裡,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有光的世界,突然之間光源消失了,難免驚慌。
“呵呵,不用緊張。”丹尼爾的聲音響了起來,鎮定地坐起了解釋,“只是停電了。馬場偶爾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在這種偏遠山區,雷電暴雨,或者是野生動物撞斷電纜,各種意外的情況都可能導致停電。”
“停電?”6離這才現,大家都是一副習以爲常的模樣,顯然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生了,但他卻絲毫沒有得到安慰,“情況可比想象的還要更加糟糕。停電?簡直是比沒有網絡還要更加可怕的事故。”
6離半開玩笑的話語讓丹尼爾和理查德都笑了起來,只不過,其他人似乎都沒有反應,依舊一片沉默。看來,6離的幽默在愛爾蘭似乎不太行得通。
“那現在怎麼辦?”東尼試圖走兩步,雙手不斷在黑暗之中摸索着,然後就聽到一聲清脆的拍打聲,“啪”,東尼齜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誰!”
布蘭登冷冰冰地說道,“黑暗之中就不要胡亂飛舞了,小心誤傷。”
“放心吧,我們當然有備選方案。”丹尼爾胸有成竹地說道,藉着月光的隱約光暈,他對着站在旁邊兩步遠的6離說道,“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
“如果你是詢問我是否攜帶了打火機,那麼答案是沒有。”6離的潛臺詞就是說,備選方案是蠟燭。
這讓丹尼爾再次笑了起來,“放心,如果需要打火機的話,我就不會找你了。”
黑暗之中,一束明黃色的光暈亮了起來,大家條件反射地朝着光束看了過去,理查德手裡的手電筒重新帶來了光明,雖然光束着實不大,能夠照亮的空間十分有限,但聊勝於無,總算是重新讓眼睛對準了焦距。
有了第一個手電筒之後,隨後就翻找出了另外三個手電筒,6離拿了一個,跟着丹尼爾離開了主屋,東尼原本也打算一起跟上來的,但太過心急,結果小腿脛骨撞到了沙腳,整個人抱着小腿開始哀嚎起來。
黑漆漆的屋子裡低低地騷動起來,不由增添了一抹生機。
繞着門廊的方向,6離和丹尼爾來到了主屋的後面。藉着月光,可以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這是另外一個木屋,外觀看起來像是儲物間,又或者是倉庫,只不過有些陳舊了,外形看起來堆積了一大堆灰塵,甚至有些破舊。
恐怖電影就總是喜歡在這樣的地方取景,眼前的木屋似乎就是一個嚇死人不償命的地方;四周更是一片寂靜,彷彿停電之後,就連聲音都消失了,這種視覺和聽覺的雙重屏蔽,着實是難以從生物學角度解釋。
“你確定沒事嗎?”丹尼爾回頭看了6離一眼,卻現6離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完全不擔心斷電的情況。
要麼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不知道情況多麼糟糕,所以完全鎮定;要麼就是經驗豐富、沉着冷靜,應對自如。無論是哪一種,丹尼爾都不由刮目相看。
如果6離知道了丹尼爾的想法,估計也是要笑場的。
正如6離所說,沒有網絡,最多就是無聊;但沒有電源,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確實讓人恐懼;而且他們還居住在山脈的旁邊,正如安東尼所說,遇上獵物的話,那事情就麻煩了。
可是,6離卻顯得十分淡定。
“害怕也幫不上忙,不是嗎?”6離不緊不慢地跟在丹尼爾的身後,“更何況,我在這裡又不是一個人,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如果現在生活在城市裡,停電也就代表着危險,但幸運的是,我們現在在大自然裡,至少,那些馬匹不會趁着黑暗搗亂,不是嗎?”
“哈。”丹尼爾被6離的話語都笑了。越是現代化的都市,對於電力的依賴性就越大,尤其是紐約那樣的大城市裡。難以想象在時代廣場或者地鐵站裡遭遇停電,洶涌的人潮都混亂起來,那到底會製造什麼樣的災難。
在這樣的時候,對電力沒有依賴的小木屋反而變得簡單起來。
“上次有一個顧客過來,剛好也遇上了停電,他整個人蜷縮在沙角落裡,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動作,緊張得不行,我們還以爲他生病了。一直等到通電之後,這才放鬆下來。”丹尼爾笑容滿面地說道。
6離也笑了起來,“黑暗對於許多孩子來說,都是怪物的保護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