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離轉過頭,看向了樓梯方向,然後就看到了一襲紅裙。
鮮豔的大紅色裙襬,猶如天邊的一抹晚霞,輕輕舞動,氤氳的紅色嫋嫋洋洋,張揚而熱情,大膽而果然,那漫天漫地的紅色穿越了時空隧道,翩然而至,剎那間就點亮了整個空間,讓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淑女,看起來約莫二十四、二十五歲,一頭深褐色的長高高地綰成了髻,露出了雪白溫婉的頸部,凌厲的下巴線條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將那種不讓鬚眉的颯爽和直率勾勒地淋漓盡致。
“伊芙琳,你今天不是上班嗎?怎麼有空過來?”安娜猶如一陣旋風般,一溜煙地衝了過去。
她叫伊芙琳,和她的個性相比,這個名字似乎更加溫柔一些。6離猜測着,也許是她的父母期待着自己的孩子更加內斂一些,看來,她讓他們失望了。
“有一個客戶約了我下午四點見面。我提早了一些出來,在這裡喘口氣。”伊芙琳腳步輕快,輕輕一個旋轉,裙襬猶如花瓣一般綻放開來,她輕輕擁抱了安娜一下,隨後就在吧檯坐了下來,“一杯皮姆酒,諾曼。”
諾曼點了點頭,“馬上。”然後他擡起下巴指了指身後的6離,“有人對你的那幅畫感興趣。”
“喔?”伊芙琳的尾音輕輕上揚了起來,轉過身來,看向了6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你的賞識,不過,這是一幅非賣品。”
“爲什麼呢?”雖然6離也沒有購買的打算,但卻不由好奇起來,“難道經常有人想要購買這幅畫?”
“不,你是第一個。”伊芙琳聳了聳肩,利落地說道,“不過,我一直都想要說這句話,你知道,賣弄一下,滿足我的虛榮心。現在總算是說出來了,真是開心。謝謝,你點亮了我的一天。”伊芙琳走了上來,落落大方地伸出了右手。
6離愣了片刻,然後嘴角的笑容就上揚了起來,握住了伊芙琳的右手,“不客氣,我的榮幸。”
伊芙琳走到了油畫的旁邊,坐了下來,“你是真的喜歡這幅畫?”
“不,我只是好奇。”6離在伊芙琳的對面坐了下來,“如果我說,我看到過一幅類似的畫,你相信嗎?”
“哈,我當然相信。”伊芙琳沒有任何遲疑,“克萊斯勒大廈剛剛落成的時候,幾乎每一位畫家都湊了熱鬧,繪製了一幅自己的克萊斯勒;即使是在歐洲,許多業餘愛好者,支付不起船票,他們也會臨摹一張。”
“就好像傑克-道森。”6離半開玩笑地說道——“泰坦尼克號”的傑克。
伊芙琳一下就捕捉到了這句話的幽默,笑了起來,“就好像傑克-道森。”
“所以,這一幅畫到底是誰畫的?有什麼特別的來歷嗎?”6離將話題繞了回來。
安娜風風火火地就衝了過來,將伊芙琳的皮姆酒放在了桌面上,然後大聲說道,“你知道幹什麼?這幅畫又不賣,這是伊芙琳自己的**,你爲什麼要探查?你難道不知道,這在英國是十分不禮貌的一件事嗎?”
“安娜?”伊芙琳揚起了尾音,拍了拍安娜的手臂,“這裡是酒吧,不是高級餐廳。”
英國社會,至今爲止,階級觀念依舊十分深厚,貴族意識深深地殘留在生活的各個環節裡。但是酒吧,這是唯一一個可以忽略階級、放下架子,人人平等交流的空間。即使是女王在這裡,也會放下架子,與民同樂。
安娜悶悶地瞪了6離一眼,然後轉身坐在了吧檯旁,沒有再繼續說話,不過,6離可以看得出來,她的耳朵拉得老長老長,正在偷聽他們的談話,就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
“我的祖父。”伊芙琳沒有故弄玄虛,直接回答到,“我的祖父是一位藝術愛好者,他最擅長油畫。聽我祖母說,他至少每週都會繪製一幅油畫,即使是在二戰爆的時候也沒有停止過。這是他留在家裡的最後一幅畫,你可以看得到,他並沒有完成這幅畫,因爲他臨時被派往了中/國,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所以,這幅畫也就始終沒有完成。”
“你的祖父也是英國人?”6離試探性地詢問到。
伊芙琳卻是暢快地笑了起來,“不,不是,他是德國人,我也是德國人。我只是在這裡工作罷了。”
6離頓時就變得激動了起來,德國人,二戰期間,派遣中/國,繪製油畫,而且風格還如此接近。事情終於串聯了起來!
雖然說,現在還有許多疑問沒有解答,比如說,爲什麼這枚戒指會到袁清竹的那個老師手中;再比如說,爲什麼伊芙琳的祖父卻消失了……諸如此類的細節問題,還有許多疑問等待求證。但如果說,這幅畫的創作者,就是戒指空間的擁有者,那麼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所以,他是軍官?”追尋許久的答案似乎就近在眼前,6離也有些急切,還有些亢奮。
伊芙琳卻沒有再繼續回答下去,而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認真打量了一番6離,“你爲什麼如此好奇?”
6離此時才注意到了自己的急迫。伊芙琳的祖父到底是不是軍官,這和牆壁上的這幅畫沒有任何關係,顯然問得太過仔細了;但6離的想法卻是,傳聞中,那幅德加是從聖彼得堡搶走的,如果傳聞是真的,那麼德**官就是最好的解釋了——當然,軍隊的軍需官也是一個不錯的推測。
6離稍稍往後退了退,讓心情平復了一些,然後開口說道,“事實上,我擁有一幅畫,看起來就像是這幅畫的完整版,你知道,所有上色、所有線條都已經完成了。不過,我不知道它的創作者,我一直都十分好奇隱藏在那幅畫背後的故事。”
“你是認真的?”伊芙琳微微皺起了眉頭,一臉不太相信的模樣。
6離卻不責備她,畢竟兩個人才剛剛見面不到五分鐘而已,伊芙琳願意說那麼多,已經算是十分熱情好客了。
“說謊,肯定是在說謊!”安娜又一次見縫插針,嚷嚷起來,“他肯定是一個騙子!想要騙這一幅畫!”
“就爲了這幅畫?”伊芙琳翻了一個白眼,直接吐槽到,把安娜噎住了,悶悶地轉過身去,不滿地抱怨到,“反正我覺得他不正常,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6離也不辯解,而是掏出了手機。之前剛剛現戒指空間的時候,他曾經拍下照片,詢問瑪麗安,這些繪畫的來歷,那些照片都還保留其中。
當然,他可以隨時從戒指裡把畫作拿出來——之前一直想要掛在牧場的客廳,卻一直忘記了,所以那幅畫還在他的戒指裡。但這樣着實太過驚世駭俗了,他還是守規矩一點比較好。
翻找了一會,6離就找到了照片,然後遞給了伊芙琳。
“耶穌基督!”伊芙琳直接驚歎出了聲,然後將照片放大起來,認認真真地審視着畫作上的線條,但隨即就搖了搖頭,“這真的太模糊了,看不清楚。天哪,你的拍照技術真是太糟糕了,這燈光是怎麼回事?這些陰影完全看不清楚。”
“我可沒有預料到,這一次倫敦之行會有這樣的相遇,所以,我沒有從專業的視角進行拍攝。”6離調侃地說道。
伊芙琳卻絲毫沒有羞澀,依舊一臉專業的表情,把手機遞給了6離,搖了搖頭,“這不太清晰,沒有辦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伊芙琳是藝術畫廊的經理人,她是這方面的專家!”安娜解釋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這讓6離恍然大悟。
6離接過手機,“所以,你可以判斷得出來,這幅畫是你祖父畫的嗎?”
“如果我看到原畫的話。”伊芙琳自信滿滿地點點頭,“我的祖父的確是軍官,納/粹軍官。”伊芙琳落落大方地說道,絲毫沒有掩飾。德國人總是願意直接面對他們的歷史,反省、檢討,並且改進,“他一直都在戰場上,最遠的話,去過俄羅斯。噢,不,最遠去過中/國。不過,在那之後,他就沒有回來了。”
“在戰場上犧牲了?”6離不記得德國有加入中/國戰場,倒是在二戰之前,德國始終是中/國最主要的武器提供國,並且在定期會派遣代表團前往中/國。
伊芙琳搖了搖頭,否定了6離的猜測,“他被抓到集中營去了。”6離愣了愣,他從來不知道,德**官居然也會進入集中營?“官方的說法是,他包庇了猶太人,這在當時是絕對違法的。”
猶太人,6離腦海裡第一個想法就是:阿爾伯特-科恩,外婆的老師好像就是一個猶太人。只不過,這一切都是6離的猜測,即使是袁清竹也沒有辦法給予確認了。畢竟,阿爾伯特去世的時候,袁清竹還是太年幼了,瞭解的信息並不多。
“他最後死在了集中營裡。”伊芙琳說完之後,有瞬間的愣神,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之中,過了一會,她這才甩了甩頭,把雜亂的思緒甩了出去,“祖母去世的時候,我整理了他們的物品,找到了他留下來的那些畫作。他畫的東西很雜亂,有靜物,有人物,有建築,還有模仿的畫作,大部分都是模仿那些名家的畫作。”
“老實說,他不是一名優秀的畫家,筆觸都太稚嫩了,只能說是一個愛好者。但這一幅克萊斯勒大廈,卻可以看到他對色彩的運用,線條也很成熟,即使它還沒有完成,所以,我把這幅畫框了起來。”伊芙琳聳了聳肩,語氣唏噓地說道,“作爲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