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和柚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開了,正在櫸木林旁邊追逐着蝴蝶;泰迪和浩克趴在旁邊,開始舔着自己的前爪;巴基依舊懶洋洋地握在陸離的頸窩裡,沒有出聲。
周圍的嘈雜聲突然之間就平靜了下來。
陸離沒有着急着站起來,就這樣躺在草地上,看着頭頂上的藍天白雲,櫸木林的枝枝丫丫伸了出來,以天空爲背景,勾勒出一幅簡易的畫作,妙不可言;視線餘光可以隱約看到些許輪廓,硬朗的屋頂線條、柔和的山巒線條、尖銳的樹林線條,與白雲的線條交錯在一起,悠閒而愜意。
在勃艮第和費薩德,陸離也看到了相似的景象,閒雲野鶴,青山綠水,美不勝收,它們都有各自的特色,法國的瀟灑、愛爾蘭的粗獷,與衆不同,各有千秋。但是,陸離卻仍舊鐘愛着這一片土地。
不是因爲這裡多麼波瀾壯闊、多麼秀麗峻美,而是因爲這裡是家園,屬於自己的家園。
叼着一根草根,翹着二郎腿,沐浴着陽光,聽着耳邊傳來柚子和葡萄瑣碎的哼聲,遠處還有小夥伴們嬉鬧的聲響若隱若現,渾身每一塊肌肉都放鬆了下來。久違了,真的是久違了。
“十四,十四!”東尼那亢奮的呼喊聲,由遠及近,緊接着布蘭登的喊聲也緊隨而至,“跟我們一起玩橄欖球吧。來我們這一隊!”
“誰說的,來我們這一隊!”東尼強烈地抗議到,兩個人居然就這樣開始爭奪了起來。
賈斯汀吐槽的聲音穿插其中,“你們確定嗎?我覺得蘭迪是更好的選擇,十四隻是能跑而已,衝撞能力太差了。”
陸離坐直了起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們,大家都已經陸陸續續走了回來,直升機依舊停在那塊平地上,沒有離開。“怎麼?你們在玩橄欖球?我可以當外接手啊。”陸離興致勃勃地說道。
站起來之後,陸離一路小跑了出去,然後不斷揮舞着雙手,“拋球,拋球!”
布蘭登拿起了手中的橄欖球,幾個大跨步,奮力上前,利用雙腳的力量一瞪,腰部扭轉,然後就狠狠地把橄欖球拋了出去。
那橄欖球在空中搖搖晃晃地旋轉着,又高又遠,飽滿而高挑的拋物線,長長地劃過天際,陸離一邊往後跑着,一邊死死地盯着橄欖球,伸出雙手,穩穩當當地將橄欖球納入懷中。
“耶!”所有人都同時振臂歡呼起來,這一次,至少跑出去了四十米,陸離居然還能準確無誤地接住橄欖球,布蘭登拋得好,陸離接得更好,每個人都興奮得不行。
陸離接住了橄欖球之後,並沒有停止腳步,順着慣性,一路跑到了直升機旁邊,將自己的行李拿了下來,感謝了飛行員,最重要的是,支付了費用。
“考一個直升機駕照,很麻煩嗎?”陸離好奇地詢問到,雖然說,在牧場買一輛直升機,完全沒有必要,但作爲休閒活動,這卻是十分特別的嘗試。
“二十個小時的教練陪同訓練,四十個小時以上的飛行時間,通過faa進行申請就可以了。”faa就是聯邦航空局,直升機的駕駛員說道,“其實和考汽車的駕照沒有本質的區別,流程也是基本差不多,通過筆試,通過培訓,通過路考,這就可以了。”
陸離打了一個響指,向對方表示了感謝,然後就關上了機艙的艙門,退後幾步。
目送着直升機離開之後,陸離又朝着小夥伴們大喊着,“四分衛來了,有人接球嗎?”陸離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橄欖球,然後所有人都開始熙熙攘攘地呼喊起來,紛紛舉起自己的雙手,大聲高呼着,“十四,給我,給我!”
陸離助跑了幾步,用力地將橄欖球朝天空扔了上去。
看起來,扔橄欖球似乎是一個很簡單的運動,就好像棒球一樣,不過是投擲球而已,但實際操作起來才知道,因爲橄欖球的特殊外觀,在空中飛行的軌跡就變得奇妙起來。
陸離用盡了全力,橄欖球也只見高不見遠,晃晃悠悠地就墜落了下來,引得大家一窩蜂地衝了過來,好好的拋接球遊戲,又一次演變成爲衝刺賽跑遊戲——又或者說,障礙賽跑。
看着大家磕磕絆絆的模樣,陸離不由仰頭大笑起來,連連點頭,“看來,我還是繼續當外接手比較合適。這四分衛的活計,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擔任的。”
嘻嘻哈哈之間,休息玩耍的時間就結束了,大家幫忙陸離把行李搬回主屋之後,陸陸續續地就再一次準備開始投入下午的收尾工作。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每一天的日常,着實是再正常不過了,一切都井然有序。
陸離也沒有着急着回去房間,而是走到了門廊裡,一眼眺望過去,那滿眼的綠意盎然,迸發出勃勃生機,讓人神清氣爽。看到門廊的欄杆上,擺放了一盆草莓,拿了起來,一顆一顆地往嘴巴里丟。
視線之內,花園並沒有荒廢,依舊修剪整齊,那繁茂濃郁的藍色透露出一股洶涌的紫色,抓住夏天的最後一絲尾巴,肆意地綻放開來;耳邊傳來了叮鈴作響的風鈴聲,那一個手工製作的風鈴依舊掛在記憶中的位置,讓陸離想起了宋令儀挑選風鈴時的回憶。
“陸離。”身後傳來了一個呼喊聲,喊的是陸離的中文名,不用回頭,就知道對方肯定是李一桐。
轉過頭,果然就看到了李一桐,他和初次見面時的模樣已經相去甚遠,一件天藍色的格子襯衫,袖子捲到了手肘處,搭配牛仔褲和馬靴,似乎已經完全適應牧場的生活了;那白皙的皮膚也已經曬得黝黑黝黑,健康的古銅色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明朗起來,身體的肌肉線條似乎也稍稍緊繃了一些。
李一桐站在原地,微微有些拘謹。
雖然他在牧場待了兩個多月,但其實和陸離並不熟稔,他還是和柯爾、傑西卡等人比較熟悉,更不要說愛德華了。可是,李一桐卻不會忘記,最開始的時候,就是陸離張開了雙臂,讓他在這裡安頓了下來。
“你現在準備去幹什麼?”李一桐開口之後,就沒有繼續說了下去,反而是陸離主動詢問到。
李一桐看了看手裡的馬鞭,“我今天負責把羊羣趕回來。傑西卡他們都過去幫忙東尼了,距離葡萄收穫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最近幾天,傍晚的時候都是我來負責把羊羣趕回來,有葡萄和柚子幫忙,工作並不困難。”
介紹起自己的工作,李一桐反而變得熟稔了起來,這稍稍緩解了他的尷尬和生澀,“我是想說……”李一桐整理了一下思緒,話語終究還是說了出來,“等葡萄收割完畢,我就回去洛杉磯了。”
陸離有些意外,他還以爲,李一桐是準備留下來的。
一來,李一桐本來是打算待一個月,但現在兩個月都過去了,他依舊沒有離開;二來,柯爾剛纔也說了,李一桐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牧場的生活,從他的話語裡,完全感覺不到李一桐離開的意思——至少,李一桐沒有透露出這樣的意向。
現在驟然聽到李一桐的決定,難免有些偏差。
不過,正如陸離當初對李懷南所說的,留在牧場不是重點,也不是出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重要的從來不是跟隨着別人的決定,而是選擇適合自己的道路。
在生活中,人們總是習慣於跟隨着別人的道路,懵懵懂懂、渾渾噩噩地就這樣走了下去,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能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並且能夠堅持下去。
李一桐能夠下定決心,這是好事。所以,陸離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認真地等待着李一桐接下來的後文。
看到了陸離側耳傾聽的模樣,這給了李一桐更多的勇氣,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不由就浮現出了笑容。
“我在這裡……很愉快,生活也很愜意,每一天都十分充實繁忙,幾乎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些有的沒的。”李一桐生澀地撓了撓頭,就好像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一般,整個人似乎都變了,沒有了當初的趾高氣昂,也沒有了當初的抱怨戾氣,整個人似乎都脫胎換骨了,幾乎讓人認不出來。
但這樣的李一桐,纔是符合他的年紀——他僅僅只是比陸離大了幾歲而已,距離三十也還有好幾年。之前的模樣,反而是揹負了太多。
李一桐輕笑了兩聲,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只是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但,偶爾放鬆下來的時候,思路就變得更加清晰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現在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李一桐終於明白了,與種族歧視所帶來的問題相比較,更爲重要的是自己看待問題、對待問題的心態和方式;與生活面臨的重重困難相比較,更爲重要的是自己時時刻刻保持一顆鮮活旺盛的心。
當一個人太過在意周圍的視線和看法時,漸漸就會失去了自己,也迷失了自己。隨之而來的困惑猶如作繭自縛,自己看着自己慢慢地窒息而亡,卻依舊不知道問題的根源。
生活從來都不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難。如果只是整天坐在原地,怨天尤人,自己不尋求改變,那麼別人又憑提供幫助呢?能夠幫助自己的,首先應該是自己,只有這樣,別人才能夠伸出援手。
在牧場生活的這兩個月,真正的收穫,不是生活的巨大變化,而是心態的細微改變,整個人都變得豁然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