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巔酒莊前來參加布魯塞爾葡萄酒大賽,形單影隻,孤立無援,就如同剛纔威廉所說,沙漠裡的玫瑰,不僅驚世駭俗,而且着實罕見。估計,即使是納帕谷也難免驚訝。這樣的雲巔酒莊,就好像是動物園裡的猴子一般,供人觀賞。
沒有想到,現在陸離的身邊卻圍繞着一大羣人,不僅有尼古拉斯、馬克等人,後來又陸陸續續地來了一大羣人,來來去去、好不熱鬧,有的是因爲好奇,有的是因爲熱忱,有的因爲奚落,有的是因爲熱鬧,有的是因爲人脈牽扯。“雲巔酒莊”,正在成爲第一天最爲火熱的關鍵詞。
不過,即使雲巔酒莊再熱門,今天真正的主角也還是葡萄酒。即使是閒聊,話裡話外也離不開葡萄酒,每個人都在眉飛色舞、神情激動地討論着自己品嚐到的葡萄酒,好的壞的,印象深刻的、記憶模糊的,只是迫不及待地分享着。
“嗡嗡嗡”,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聲,那突然迸發出來的強大力量,猶如火山噴發一般,擾亂了全場的混亂和燥熱,剎那間,所有人都朝着聲音的來源方向看了過去,陸離等人也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
那是一個展臺,周圍聚集着二、三十人,這本來很正常,但是卻可以看到兩、三名評委正在嘰嘰喳喳地交換着意見,不過,交換的方式有些激烈,每個人都面紅耳赤,即使隔了大老遠,也可以看見,讓人強烈懷疑,他們下一秒是不是就會直接爆炸。
他們的爭吵吸引了周圍的視線,不知爲何,旁邊的羣衆漸漸聚集了過去,原本鬆散的圍觀團隊,頓時變得擁擠起來,就好像一個蜂窩般,而且,這個蜂窩塗滿了蜂蜜,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羣的聚集,此時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個人正在流動着,那場面着實壯觀。
更爲壯觀的是,匯聚起來的人羣發出了嗡嗡的議論聲,瑣碎的聲音聚集起來,形成了一股風暴,猶如正在形成的龍捲風,威力暫時還不強勁,可是已經可以看到輪廓了,整個清晰呈現的過程,讓人瞠目結舌,更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旺盛的好奇心總是驅使着人們嚮往着危險的吸引。
“怎麼,你們不打算過去看看嗎?”羅賓森沒有按捺自己的激動和好奇,搶先就邁開了腳步,卻發現他居然是一個人,其他人都沒有跟上來,不由回頭招呼到,視線最後還是落在了雷蒙德的身上。
其實,雷蒙德僅僅只是腳步慢了半拍而已,羅賓森說話的時候,他已經跟了上去,不僅是他,旁邊還有幾個人也都陸陸續續地跟了上去,準備好好看看熱鬧。
這一羣人順着人潮走了過去,但陸離腳步卻沒有邁開,左右看了看,尼古拉斯和馬克兩個人也都沒有着急,一臉從容淡定地站在原地。陸離不由好奇地問道,“你們不準備湊熱鬧嗎?”
“你呢?”尼古拉斯反問到。
陸離聳了聳肩,“葡萄酒不是我的長項,即使着急着過去,估計也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在這樣高手雲集的場合,不懂裝懂,只是自取其辱罷了。坦然地承認自己的長處和短處,以誠待人,學會自黑和自嘲,反而能夠打開局面。“你們呢?”
“沒有什麼特別的,無非就是評委之間產生了意見分歧罷了。葡萄酒本來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認爲自己是正確的。”對於如此場景,尼古拉斯顯然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每一個評委都是在自己領域裡得到認可的,都有自己的洗好、自己的堅持、自己的偏愛,而且都堅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高傲,甚至是傲慢。爭吵得如此厲害,看來是遇到原則性的問題了。”
“就好像剛纔一樣。”陸離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想起了剛纔的威廉、傑克和布萊恩,冥頑不靈。
尼古拉斯愣了愣,隨即反應了過來,不由啞然失笑;馬克沒有見證剛纔的爭吵,不過隱約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深意,“想要成爲專業人士,旁觀和旁聽是重要的開始,也是重要的積累。”馬克看向了陸離和尼古拉斯,發出了友好的邀請,“我準備過去湊湊熱鬧,怎麼樣,你們願意加入嗎?”
那進退得宜的風度,一如既往,陸離呵呵地笑了起來,“當然,我正在等待着邀請呢。”
三個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人潮依舊洶涌,短短几分鐘之內,周圍就圍繞着六、七十個人,幾乎翻了一倍,但大家散步在不同的角度,傾聽着爭吵,現場格外擁擠,卻沒有到水泄不通的程度,總是可以找到不同的角度,加入這場熱鬧。
“不不不,單寧感真的太重了,根本不適合市場。沒有人會願意購買這樣的葡萄酒。”
“但十年之後……”
“是的,你說了那是十年之後,不是現在。”
“我們沒有規定過,這裡的評選就不能挑選陳釀!”
“陳釀?你在和我開玩笑吧?我們現在不能預測到十年之後的事,這僅僅只是具備了潛力而已,但現在纔是一年不到的酒款,陳釀?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
“層次太複雜了,太複雜了。我不喜歡。丟失了葡萄酒的醇香之後,這其實投機取巧。”
“這可以說是層次,也可以說是餘韻,你的觀點太過武斷了。”
“不不不,藉口,這只是藉口。”
“你仔細品嚐一下,醇香值得慢慢回味。這種層次並不廉價,也不低俗,相反,這很高級,可以讓人閉上眼睛,慢慢回味……”
“作秀。”
……
“你們都瘋了吧?一年的新酒,居然討論得如此複雜,新酒就是新酒,單寧感那麼重,即使潛力再好,但終究也還是新酒。”
“每個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打分就是,賽事組委會會尋找到平衡點的。我們的任務是打分,而不是統一意見。這裡不是戛納電影節。”
……
嘰嘰喳喳的討論不絕於耳,七嘴八舌得無法清晰識別,但隱約可以分辨得出來,評價走向了迷霧之中,不僅僅是冰火兩重天的極端觀點而已,更多是捉摸不清、爭辯不停的遲疑和困惑,批評和稱讚的聲音都在不斷迴盪着。
陸離沒有見過如此陣仗,目光之中不由迸發出了驚奇,“這樣正常嗎?”他還以爲,評委都是默默地完成打分,拒絕交換意見,也拒絕影響他人,最終評分則是去掉最高分、去掉最低分,中間的分數取平均分。那麼眼前這樣的討論,就根本沒有必要了……但現在看來,他的理解似乎有些錯誤。
“不,不,這十分正常,再正常不過了。”比起馬克來說,尼古拉斯可以算是話多的了,但事實上,尼古拉斯平時也不是一個話嘮,“他們可以交流,還可以和旁觀者交流,每個人都允許發表自己的觀點。最終,他們都必須說服自己,給出一個公正的分數。忘記了嗎?大賽也會給評委們評分的。”
陸離突然想起來,看向了馬克,“你之前說過,賽事主委會會隨機地抽取葡萄酒,重複地讓評委進行品嚐,看他們的分數是否會產生差異,是不是就是這個道理?”
“嗯。”馬克點點頭表示了肯定,“評分本來就是十分主觀的事,即使是再專業的人,即使是拒絕所有形式的討論,每一次評分也可能會出現偏差。他們可以交流意見,但歸根結底,還是要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做出判斷。同一款酒,可能第一次評分和第二次評分會有些許差異,可是如超過出現了巨大偏差,那麼可能這位評委的分數就會直接被判無效。”
陸離意味深長地收了收下頜,表示明白,沒有多說什麼。
馬克細細地觀察着陸離的表情,然後詢問到,“怎麼,你在擔心?”陸離不明所以,馬克進一步解釋到,“你不覺得,他們的描述聽起來很像是雲巔酒莊的葡萄酒嗎?”
馬克的話語讓尼古拉斯也轉過頭來,視線裡流露出驚詫,可以看得出來,他和馬克有着同樣的想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支離破碎的話語拼湊起來,對號入座的話,雲巔酒莊全部都可以對得上,不過陸離的神色卻沒有太過擔憂,“我們不是評委,決定權可不在我的手上。”陸離的視線落在了尼古拉斯和馬克身上,露出了笑容,“還是說,你們可以區分出來?”
八千多種酒款,其中細微的區別,可不是那麼容易區分開來的;即使評委可以區分出不同的細微區別,卻不見得能夠與各個酒莊對號入座,他們僅僅只是對口感和風味進行評分,但如果具體說出哪個酒莊的手藝,這就是在強人所難了。
“我對自己的舌頭有信心,但我不是天才。”馬克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有種冷幽默的效果。
陸離微微地笑了笑,“怎麼樣,你們打算品嚐一下,然後給出自己的分數嗎?”
像這樣引發激烈爭論的葡萄酒,分數往往難以猜測,最大的可能就是走了兩個極端,平均之後,最終落在了中庸的數字上。但,最終分數到底如何,卻是懸念重重,無法預測。如果這真的是雲巔酒莊的酒款,那對於陸離來說,絕對不是好消息。
馬克和尼古拉斯眼神都閃爍着相似的光芒,尼古拉斯說道,“當然,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們前來參加比賽的任務。怎麼,你不打算嘗試一下嗎?”
“爲了學習,我當然不會錯過。”陸離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