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照亮漆黑的夜晚,佈滿修魔族人的雲頂城卻異常安靜,皎潔的月光下,一個身影出現在雲島的小亭之中。一隻纖細的手摘下白色面具,露出稍顯滄桑又帶着一點稚氣的臉,他仰望星空,憂鬱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淒涼,自語道“離洛,你知道嗎,翼歡越來越像你了,簡直和你當年一模一樣。”他是顧源,他口中的離洛正是雲頂城城主夫人。
二十年前,受傷的城主和云溪抱憾回到雲頂城大殿,他們帶回來一個小男孩兒,身上髒兮兮的,臉上還有血跡,目光呆滯,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離洛快速移步,來到城主身邊,和云溪攙扶城主坐下。離洛雖然已經誕下一名男嬰,但身材一點都沒有走樣,身姿曼妙,溫文爾雅。她的孩子已有三歲,名叫翼欒,此時的離洛剛剛年滿二十。
“城主,怎麼回事,不是說去探親嘛,怎麼受傷了,怎麼回事。”
“離洛,不用擔心,我沒事,我們中計了,家書是假的,他們就是想讓我離開雲頂城,離開雲翼盾。”城主費力的說。
“顧家村的人和幾位雲頂一族的長輩都被害了。”云溪說道。
“是什麼人做的?顧家村寨高手如雲,豈會那麼容易束手就擒”離洛問云溪。
“他們都蒙着面,穿着黑衣,有三四個是高手,其他十幾人是隨從,村裡的人中毒了。”云溪說着。
“這些人太卑鄙了,現在他們怎麼樣了。”
“據說有幾個人逃走了,剩下的顧家人和雲頂族人不甘淪爲俘虜,恐泄露真血之術的法門,自盡了。”云溪接着說。
城主沮喪的說:“我們到的時候,中了埋伏,一場惡鬥,只救出了這個孩子。”
離洛向站在一旁的小男孩兒看去。
“他是顧家人,全家,被殺了。從我們救出他到現在一句話沒說過,也沒有哭,不知道是不是啞的。”
離洛蹲在男孩兒身前,雙手扶着他的肩膀說。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男孩兒看着離洛的眼睛,輕聲的說出了幾個字。
“顧源,十二歲。”
城主和云溪看着男孩兒,露出驚訝的表情。
“以後你就在城裡住下吧,把這裡當做是你的家。”離洛說。
“沒事了,這裡還算安全,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先去把衣服換了,洗個澡。”離洛又說道。
顧源點了點頭,剛要和侍衛離開,便暈了過去,眼角流出了淚水。
從那以後顧源和城主一家生活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離洛會給顧源夾菜,陪小翼欒玩耍的時候離洛會給顧源擦汗,離洛用她的愛溫暖着這個可憐的孩子。顧源不善於表達,可是離洛爲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記在心裡。顧源年級雖小但已身懷功武功,云溪想收他爲徒,被他拒絕了,他說他有師父,也是雲頂族人,在那次事件以後失蹤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害了,他相信如果師父還活着一定會找到他,所以他不想另投他人爲師。云溪沒有強迫他,云溪感嘆顧家後人真是骨骼驚奇,是個練武的好胚子,便在暗中指點了他幾句,助他精進。
很快,三年過去了,顧源已經十五歲,他已經成爲城主和云溪的得力助手,那時的他已經沒有孩子的樣子,而是一副英俊少年的模樣。云溪交給他的任務,城裡戰事的大小事宜他都辦的妥妥當當,但是離洛卻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心結,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比她大八歲的女人,有時如同母親,有時如同姐姐,一直關心照顧着他,離洛的身影縷縷出現在顧源的夢中。顧源怎會不知這樣的感情有多麼大逆不道,但是他被離洛深深的吸引,他的內心不自覺的在關注和靠近這個女人。此時的離洛已經身懷城主的第二個孩子,時日還不多,小腹還未隆起,但仔細觀察身形還是有些變化,性情也有些變化。
“顧源,你這是要去哪?”離洛在大殿旁的水池邊碰見顧源,她看着顧源說。
顧源看了看離洛,眼神有些閃躲說:“夫人,城主讓我去大殿議事。”說着顧源便要離開。
“噢,好,怎麼走的這麼急,最近城裡有不少人家都在找我打探你。”離洛說道。
“打探我?打探我做什麼。”
“再過幾年你就到了成家的年紀,他們難免惦記着。”邊說離洛邊有些調皮的笑了。
顧源也笑了,“夫人說笑了,我先去了。”
離洛回道:“恩,你去吧。”
顧源感覺到,他在見到離洛的時候,越來越有一種要失控的感覺,情緒有時愉快有時煩躁,他討厭這樣的自己,他深知自己是一個身懷深仇大恨的人,怎能陷於兒女情長之中,而且還是大逆不道的情感。他逐漸開始讓自己更加忙碌,並且刻意接觸一些雲頂城中的女孩兒。在顧源接觸的女孩兒中,雖然沒有什麼絕世佳人,但都是些大戶人家的千金,長相在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顧源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子產生感覺,而是對離洛愈發的想念。
半年以後,離洛順利誕下第二個孩子,是一個女嬰,取名翼歡。五歲的翼欒看到自己有了妹妹,高興的不得了,幻姬和云溪也爲城主夫婦高興。顧源看到離洛抱着翼歡幸福的樣子,內心彷彿也感到了幸福,他會心的笑了,他很少笑。在離洛產子恢復這段時間,雲頂城經歷了很多場大大小小的戰役,都是一些小國侵擾,想從中佔取點便宜,顧源率領守城侍衛們,將他們個個擊破,力保雲頂城周全。
翼歡快兩歲的時候,戰事告一段落,顧源決定離開雲頂城一段時間,去尋找他的師父。他沒有告訴離洛,只是跟城主說了一聲,臨走的時候,他看了看離洛的背影,便離開了。離洛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當她放下翼歡,回頭張望和尋找的時候,已經見不到顧源的身影。離洛找城主詢問顧源的情況,才知他已經離開了。他們兩個都不知道,再見面時,他們卻要面臨生死離別。
顧源邊修行,邊找師父,他去了羽林國和大漠,默默的幫助了許多人,也打探到一些線索,但最終找到的都不是他的師父。走着走着,他走到了自己的家鄉,他沒有進入那個地帶,他很恐懼,生怕觸景生情,被滅門的經歷對他來說太痛苦了,使他進入無盡的悲傷和思念之中,他像一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一樣,孤獨害怕的在雨中跑着,跌倒在泥土中,站起來繼續跑,跑了幾步又跌倒,在他內心壓抑和消沉到極點的時候,他感覺整個人彷彿陷入泥土之中,讓他喘不過氣。此刻,他想起了離洛,模糊的看到離洛的手輕撫着他的臉頰,在對他說:“顧源,到我這裡來。”
當顧源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跌跌撞撞的來到一座山腳下,只是他自己忘記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這座山就是懸空山。顧源緩緩的靠坐在一塊石頭旁。一隻長得很像丹頂鶴的靈獸出現在他身邊,吵鬧的叫着,還用頭蹭着他的身體,彷彿要帶他去什麼地方。顧源跟着靈獸,走到懸空山的半山腰,靈獸一個踉蹌,飛走了,順着他飛翔的方向望去,陡峭的山壁上,屹立着一座亭子,裡面坐着一個人。顧源走近亭子,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人從身形體態上看都和他的師父一模一樣。顧源的師父比云溪還要長一輩,雲頂族人都稱呼他爲清遠。
“師父,是你嗎?”顧源走近,問道。
此人轉身,確確實實是清遠。可是他所說的話,卻讓顧源意想不到。
“我不是你的師父,你當年的師父已經不在了。”
“師父,我找你找的好苦,沒想到你就在離雲頂城這麼近的地方,你爲什麼不去找我,村子裡的人都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師父。”
“顧源,你變成熟了,我也已不再是你當年的師父,靈鶴引你到此,是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顧源一頭霧水,但不管他怎麼和清遠相認,清遠都不再認他這個徒弟,顧源只好隨着他往山上走去。
帶着疑惑,顧源跟着清遠走到接近山頂的地方,清遠在一個山洞前停下了腳步。山洞看上去很普通,但靠近一些就會感受到洞口包裹着一層強大的靈氣屏障,一般人是進不去的。在洞口一側有一個奇怪的雕像,長着蝙蝠翅膀,惡魔般的尾巴,灰色人形大小的雕像。在顧源神情未定的時候,從山洞中緩緩走出兩個身影。
其中一人,中年男人身形,帶着白色面具,另一人看身形像是個女子,個子不高,從穿着打扮上看,與幻姬相似,顧源想起他在羽林國邊境的一個村落中見到過這種裝扮,面部有絲巾,披風的斗篷蓋着頭髮,只能看到一雙眼睛,手中拿着一把墨綠色的扇子,看上去很像是孔雀的羽毛製作而成。
“你就是顧源?”面具男發出了聲音。
“正是,不知高人找我有何貴幹?”顧源答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高人。”
“山腳下用靈獸領路,半山腰讓我師父帶我上山,面前這山洞更是非同尋常,能做出這些事,想必並非常人。”
“好。”面具男笑着說,“清遠,你們師徒也有幾年不見了,我要看看他現在的身手如何。”
清遠聽到後,沒有猶豫,開始向顧源發起攻擊。
清遠雖是云溪的長輩,但是論武功造詣他並不在云溪之上,顧源優異的身體條件和豐富的實戰經驗,使他從容應對着清遠的攻擊。
“師父,這是怎麼回事,快停下來。”
“小子,如果你只守不攻,未免太小瞧我了,讓我看看你這些年的長進,快點攻過來。”
顧源增加了一些攻勢,但可以看得出他沒有用出全力。
“顧源,你難道不想爲你的族人報仇了嗎,連清遠你都無法戰勝,你拿什麼報仇。”面具男說。
“可惡,你到底在說什麼。”顧源喊道。
“如果你能打敗清遠,我就告訴你,你們一村人被滅門的真相。能不能做到,就看你自己了。”面具男回答。
清遠身體沒有反抗,但是表情有些不自然,眉頭緊皺。
深仇大恨在前,顧源選擇了要得到真相。他對清遠說:“師父,得罪了。”
顧源使出了渾身解數,在儘量不傷到清遠的情況下,他試圖制服清遠。多個回合過去,清遠有些招架不住了。
眼瞅清遠就要被顧源制服之時,一名長者突然拔劍相助,幾招之內不但將顧源的攻擊化解,還把他打得退了幾仗遠,“清遠大師你沒事吧,來者何人,敢在懸空山造次。”
顧源趕忙收手,準備上前解釋,面具男先他一步說道。
“清遠,讓秋水師傅帶你下山休息吧。”
清遠聽後,招呼來助他的秋水師傅離開。
清遠和秋水走遠以後,面具男對顧源說。
“你知道我爲什麼選擇你嗎,因爲你跟我一樣,感受過親人離去,而無能爲力的痛苦。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看似祥和,但是充滿了罪惡。人們爭權奪勢,唯利是圖,不惜代價,甚至可以泯滅人性。”
“我們顧家的人,到底是誰殺的!”顧源質問面具男。
面具男回答:“雲頂一族,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留一兩個爲我的計劃所用即可,你們顧家頑固不化,偏要保護那些僞君子。五年前雲頂一族和顧家村的血案,你師父清遠爲內應,我一手策劃,只怪我那兒時的兄長早已嗜血成性,殺紅了眼,使你們顧家成了陪葬。”
顧源聽到這些,就像頭部被人重擊了一下,仇恨的痛感,從頭到腳佈滿全身。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顧源提着劍向面具男衝去。
面具男,神情自若,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旁邊的女子,突然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看着衝過來的顧源,雙瞳瞬間變成了綠色,整個空間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顧源舉起劍,但怎麼也伸不出去,整個身體也動彈不得。女子再次用力瞪向顧源,只見顧源被彈飛到原地。顧源站起來,又向面具男衝去,幾束綠光從女子手中的扇子上射出,直擊他的手腳,他攤到在地。
“我要殺了你!”腿跪在地上,手攤在地上顧源,依然衝面具男喊着。
“顧源,你太弱小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這個世界,我要你跟我一起毀掉這個世界。”
“我呸,我要你死。”
“你的弱小讓我感到擔憂,這不是一個復仇者該有的樣子。在很久以前,我和我的兄長,父親母親,一家人安逸的生活在一個小村莊裡,那時沒有什麼雲頂城,我們也不知道什麼雲翼盾,突然有一天,有人闖進我們的村莊,逼問我們雲翼盾在哪。我們哪裡知道什麼雲翼盾,但是他們還是無情的殺死了我們的父母和親人,就在我們面前,殺害了他們。我僥倖被一名矇眼的高人所救,但我的兄長卻不見了蹤影。後來我知道殺我們的人,叫做雲頂一族,世人口中雲翼盾的持有者,多麼可笑。當我找到兄長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個脾氣暴躁,嗜血成性的人。如果這世上有惡魔,那必定是人心。在我的復仇道路上,我找到了和我有共同遭遇的人。顧源,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是如果你不變強,你無法改變任何事,你根本殺不了我,加入我們吧,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會讓你變強,跟我一起摧毀這個可惡醜陋的世界。”面具男對跪在地上的顧源講述了一番。
“你讓我覺得噁心,我現在殺不了你,只要我不死,我早晚會殺了你,還有你那個哥哥,你告訴我他是誰,他在哪,要不你現在就把我殺了。”顧源憤怒的說着。
“我不會殺你,我還會放了你,我相信你會回來找我。我的兄長在那次事件之後就回大漠了,你不用去找他,以你現在的能耐,即使找到他也是送死。”說完面具男,擡手在顧源面前一揮,顧源四肢的傷勢好像瞬間有了好轉,他剛想起身反抗的時候,面具男一腳把他踢到山間,靈鶴出現接住墜落的顧源,山間傳來面具男的聲音“好好感受這世界的真相,再回來找我。”
“你爲什麼故意泄露劍魔的行蹤。”女子對面具男說。
“從那件事以後,我感覺到兄長變了,他可能再也不能被我所用了。”
趴在靈鶴背上的顧源此時已不省人事。醒來的時候,他躺在懸空山腳下,迷迷糊糊的,記憶有一些恍惚,他隱隱約約的回想起在山上的情形,但又有些質疑那些會不會只是一場夢,突然他感覺到四肢一股劇痛,他向傷口看去,神奇的是感到疼痛的傷口正在逐漸癒合,此刻他知道山上的事不是一場夢,只是他不想接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