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彷彿被他逼到了牆角不能呼吸,淚水模糊了雙眼。
周圍的景物都看的不清晰,我覺得整個人搖搖欲墜,但我怕自己暈過去。因爲這些靈醫開始收拾工具,他們準備扯出第一手術室。
老子真想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跪在他們的面前求他們救救金花的性命。
突然,冰涼的指腹下傳來了一陣溫熱的暖流。
這股暖流在老子腦子亂成一鍋粥的時候,也分析不出具體是從哪裡來的,只覺得是一股紮實有力的力量。是這股力量支撐着我,一直沒有倒下去。
又是那個小崽子在幫我嗎?
突然,我肚子裡的小逼崽子,突然就跟我交流了一下,“他說他能救他媽,求你不要放棄。”
這話導入我的耳中的時候,我覺得眼睛真的好像長了沙眼一樣酸澀難忍,眼淚真是控制不住不斷地流。如果是別人可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我知道。
他言下之意是,金花肚子裡的寶寶在極力挽留金花的生命。
金花還有救!
我大喊了一聲:“你們別放棄,她……她腹中的鬼胎在幫她,求你們完成手術。她……她一定會活過來的……”
眼淚滾滾,金花的臉那樣的蒼白。
五官在我眼中糊成了一片,手指頭卻本能可以察覺到,那股神秘的力量來自她的小腹。猶如長江大河一樣滔滔而來,根本不計較成本,更不計較自己的得失。
整顆心都好像被這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所牽動了,我掠過了那些茫然的靈醫的身體,衝到了手術臺的中部。
我撫摸着金花的冰涼一片的肚子,感受那個孩子的珍惜血濃於水的母子親的如同潮水般的情愫,低聲顫抖道:“金花,他……他在用生命救你,你一定要活過來。”
另一隻手用力的擦着眼淚,讓自己視線變得清晰。
我在努力觀察她面部的表情,我希望她能聽到我的聲音,感覺到自己腹中寶寶用生命保護她的力量。
那是母親和孩子之間,冥冥之中的聯繫,我相信她能感覺到。
“繼續手術,的確有一股力量在支撐這病人。”瑾瑜沉默的看了我三秒鐘,理智的做下了判斷,繼續拿着手術刀給金花手術。
心臟手術很複雜,我幫不上忙。
可我能感覺到金花肚子裡,那個小生命全部的一舉一動,“不要辜負他,好不好金花,你是母親所以你要更加堅強和勇敢。”
她面色原本蒼白一片,與死者無異。
此刻面部的五官在苦痛中掙扎,胸腔處明明已經無法繼續跳動的心臟,一收一縮的開始繼續跳着。
大概是手術過程中,消耗的生命之力極大。
我隱約感覺那個幼小的生命,有些後繼無力,他自己似乎在逐漸的枯萎。我又開始覺得害怕,想阻止他,可是他卻好像和母親捆綁在了一起。
不管多麼艱難,都用盡自己全部的努力保護金花。
我感覺自己手心裡,那個脆弱的生命就要離開了,心痛的問瑾瑜,“這個手術真的有那麼難嗎?我記得之前醫院也接過一個心臟從胸腔裡掏出來的案例。那個案例不是就成功,還是普通醫生做的。”
我說的就是葛子君他媽,這個女人命可真大啊,心臟被掏出來了都沒死。
雖然有些瘋瘋癲癲的,但是至少撿回了一條命。
“那個案例,哼!”冷麪的副刀摘掉了面罩,冰冷冷的雙眸看着我,“我記得是範無救爲了怕懲罰,給她輸了自己的精元。你能找範無救,讓他心甘情願給這個不相干的病人輸送精元嗎?”
我愣在了原地,手指尖還觸摸在金花的小腹上,那個孩子似乎在全力救自己母親的過程中變得一無所有了。
金花似乎也感覺到了這個變化,她臉上的表情心痛到了極致。
眼睛睜不開,只能眯成一條縫看着外面。脣卻艱難的張開,彷彿用盡了生命的力氣在哀求着,“醫生,我……我不要活了,求你救他。”
“你說什麼傻話,你是母體,你死了他也不會有生路的。”瑾瑜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油鹽不進,任何事情都無法牽動他的內心。
手術刀在他的手指尖靈活的走動,他深棕色的眼中似乎也閃過了一絲的動容。仔細看他的眼睛,也能感受到他心底的一絲憂慮。
這個孩子,我們都很清楚,他已經油盡燈枯了。
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沒法救他了,金花的手術已經差不多了。醫生們正有條不紊的給她做縫合,眼中的神色已經不似方纔那樣的憂慮了。
顯然是鬆了口氣,算是力王狂瀾挽救了一條生命。
金花在手術中筋疲力竭,再也說不出話,可是意識好像是清醒着的。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手勉強擡起來,似乎想要觸摸自己的小腹。
在今天早晨,她還想要打掉這個孩子。
此時此刻她對孩子恐懼和害怕的一顆心,恐怕早就潰不成軍了。我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只能抓住她冰涼的綿軟的手臂,放在她的小腹上。
觸摸到腹部的一瞬間,她眉頭輕輕的一緊。
這一刻我和她都感覺到彷彿是鮮嫩的雛菊凋零一般,那個孩子的靈魂悄然離開她的腹部了。他來時突兀,讓金花和我都猝不及防。
走時卻是這麼靜悄悄的,只見無常鬼一身黑衣。
手舉哭喪棒就飄進了手術室,它輕輕晃動了一下哭喪棒,一個嬰孩的魂靈就飄到了無常鬼的掌中。
它似乎能預知死亡,好像是在附近等了一段時間了。
作爲鐵面無情的陰間使者,它的眼圈微紅,收魂時的話音也格外的輕柔,“必……必須死……”
看來它其實也不是那麼鐵石心腸,它也有不忍收魂的時候,我看着孩子要被它帶走了。有點點耍無賴的抓住了它黑色的衣袍,我知道它是個好陰差,“那個……允禮被你兄弟帶走了,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它背對着我,手術室裡明明沒有風。
黑色的衣襬卻如同波浪一般飄動,它漂浮在上空,掌中是那一股可愛的幽魂。幽魂只有花生米大,好像已經長出了小手小腳。
我眼睛哭的乾澀,有些看不清了,只是一味固執任性的盯着謝必安。
它身邊的陰氣也很重,卻不如白無常那般的尖銳,讓人渾身都是戰慄的。我知道它似乎已經儘量在收斂,身上濃烈而可怕的鬼氣。
長長的舌頭被它從嘴裡吐出來,它伸手在我的頭上摸了摸,輕輕的搖頭,“都死,都死……”
黑無常難道不知道允禮的下落嗎?
眼下如果允禮在這裡,可能還能阻止這個孩子的離去。他平日是那樣的霸氣側漏,在這裡一定能保護好金花母子的。
“你能不能不帶走這個孩子,他是鬼胎,就當給……給他一個機會。”我說的很小心,因爲我知道這是一個特別無理的請求。
無常鬼似乎很難做,它放在我頭顱上的手微微一顫,目光有些爲難的看着我。
我在此刻任性的連我自己都討厭,腦子裡只想着要救金花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八爺,我求求你了。”
說完,我才發現自己任性的可怕。
完全沒有體會到它的難處,可此刻,再想收回那樣的話已經來不及了。
“必……必須死……”它說話我聽不懂,但是我明白它似乎也動容了,緩緩的就要把手中的幽魂遞給我。
瑾瑜用牙咬下了手中的手套,脣上和皓齒上都帶了一絲血液,卻渾然不在乎。他猛的腳尖着地,一躍而起。
伸手一推,凌空就把黑無常謝必安推回去了,“閻君的手段你應當清楚,別做傻事。”
“死……必須死!”黑無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魂魄,似乎在跟瑾瑜說着什麼,我是一句都聽不懂。
可瑾瑜好像明白黑無常這四個字裡的意思,“老黑,我知道你心善,可陰差做事從不能有私。難道你要爲了這個孩子,斷送自己的仕途嗎?”
天理命數,也許真的是不能改變。
陰差也只是奉命行事,聽了瑾瑜的話,老黑有些歉意的看了我一眼。
它不好意思的轉身飄走,我怕它難過,終究是喊了一聲:“八爺,我……我剛纔任性了,您……您別往心裡去。我……我年少不懂事,還請您多擔待……”
七爺八爺簡直就是兩種鬼,一種冷麪無情,讓人又怕又憎。
另一種就是八爺這樣的,表面凶神惡煞,說不得半點好聽的話。不是讓人都死,就是必須死,卻有這一顆柔軟的心。
我倒吸了一口氣,緩和自己心頭鬱結的氣息,很想大哭一場發泄出來。看着手術檯上的神智不清醒的金花,卻發現自己沒資格哭。
她臉色已經不是那種蒼白無色了,而是透着一絲病態的淤青,彷彿整個人也都油盡燈枯了。
淚痕還在她的眼角,她的呼吸很淺。
護士正在幫她上點滴打吊針,氧氣罩也戴在了她的臉上。
接下來的日子,我必須打起精神來照顧她。
眼看着她被護士用推牀直接推出去,我也跟了上去,身後卻傳來一股煙味。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到瑾瑜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冷淡的說道:“各位醫師,先別急着走,先會診一下接下來的墮胎手術。畢竟病人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死胎總是要拿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