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悶葫蘆……
管宛暗暗嘆惋,她伸手探了探雲天師脖子處的動脈,有節奏的跳動逐漸清晰強勁,看來龍先生的血液起效了。管宛長吁一口氣,心想師父應該已經沒事了,便起身撿起旁邊雲天師的揹包,捂住口鼻抖了幾下上面的白灰,等到塵埃落盡,才從外側的小口袋裡翻出兩節電池,給早已斷電的小手電換上。
“還是手電用着舒服啊……”她低聲感嘆一句,順便藉着光看了下包裡的金條,大概空了一大半,可拎在手上還是挺沉的,不曉得原來那麼多該有多重,看來在金財的面前,師父可以爆出無限的潛力。
由於雲天師已經脫險,管宛的心裡輕鬆許多,又過去檢查了田富貴和馮頃致的情況,不過,她已然猜出他們多半不會有事,畢竟兩人都比雲天師年輕力壯,檢查過後也確實如此。
管宛緊抿的嘴角放鬆了些,拿起手電穿過幾個橫擋在前面的棺材,靜靜走到牆邊看有沒有什麼機關。等師父醒了,勢必還是要找路出去,以小蛟龍剛纔所說,這座石樓是挖空山體建造出來的,所以除了來時的入口,只要找到第七層,炸開墓頂,肯定可以出去!
倒不是管宛想搞破壞,而是第一層洪水以後,不知從哪裡飄出無數具浮屍,把來時的主墓室塞得水泄不通,而主墓室卻是原路返回的必經之所,如果要搬開那些浮屍清理一條路出來,着實是個不小的工程,只憑他們幾個,恐怕幾天幾夜也做不完。
當然,此時的管宛根本不知小蛟龍這個小萌新也有通天的本事,只記得秦辰法力銳減無法幫忙……
手電的光芒還算明亮,原本四周黑乎乎的東西都在熾白的燈光下展露出全貌。她輕輕揚起手,就見四周的牆壁上都繪有精美的壁畫,從東至西,從年輕到老邁,管宛沿着壁畫看了整整一圈,現上面畫的人正是此地頂禮膜拜的老道士。
在最東面的牆上,衣衫襤褸的女人手捧一個金光閃閃的嬰兒高高舉起,女人的臉上掛着淚珠,背後是三匹餓狼,腳下是奔騰的河水;其後,一個小道士趴在低矮的土牆後面,偷看一羣比他年長的少年比武練功,奮筆疾書,勤做筆記;幾年後,小道士長大成年,觀中老人一一離去,只剩他一人看守道觀,與鳥舞劍,與蝶撫琴;
後來,一隻巨大的野獸衝入道觀,踏碎房舍,踢翻神像,小道士流淚斬獸,渾身浴血,怪獸死,道士垂自責,摘下道冠,脫下道袍,一路遊歷,來到一片世外桃源;鄉人問客從何處來,道士遙指上天,幫老人犁田,給寡婦挑水,教小孩識字,爲病人驅邪……村民們敲鑼打鼓歡迎他;數年後,老村長一命嗚呼,衆鄉親推舉他爲村長,授權杖,管四鄰;
數十年安居樂業,夜夜篝火,道士白荏苒,令全村開山鑿石修建羣葬樓,交權杖予一名異族少女,轉身邁入樓中,從此再未露面……
最後,在西面的牆上,一位白鬚老者盤膝而坐,身穿藍黑色道袍,束一個道髻,一根極簡單的木簪挽住白絲,他手拿半舊浮塵,表情溫和,身下是一隻張翅翱翔的仙鶴,仙鶴披風而上九萬里,入雲深去。
由於沒有文字記錄,管宛只能通過畫面大體解讀其中意思,大概就是講老道士乃天定之人,出生就不同凡響,兒時用功苦學,成才心懷善念,死後羽化成仙的故事。
現在來看,這是古代傳奇人物刻畫的固定格式,但當時的人定然不這麼想。從這些壁畫就可以看出,本地先民對老道士的崇敬和愛戴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不知這些故事是由老道士親口講述,還是坊間傳言,或是畫師憑空杜撰,但壁畫確實畫得惟妙惟肖,處處洋溢着鮮活的情感!
難怪在老道士死後,這裡還一直傳頌着他的故事,並以他爲榜樣,學得不亦樂乎,原來連教科書都有了。
管宛託着下巴看得連連點頭,目光輕輕掃過每幅畫中的主角肖像,忽然,她的目光訝異的落在最後一幅畫的老道士身上,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可具體是什麼她也不清楚,就是覺得羽化成仙的那張臉怪怪的,看着特別彆扭。
於是,她拿着小手電換了好幾處位置打量那副畫,或遠或近,或左或右,幾乎將能看見這幅畫的角度試了個遍,這才猛然驚覺,是那雙眼睛!
秦辰見她跑來跑去不肯歇息,便默默走到她的旁邊,低問:“有問題?”
淡淡的話語如清風襲來,管宛轉頭看一眼秦辰,微微失神,她長而密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然後垂目指了指那副畫,說道:“畫上的眼睛不對。”
“哦?”秦辰隨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雲淡風輕的臉露出一抹笑意,又轉瞬消失。
管宛見他不吭聲,便繼續說:“我剛纔試了很久,不論從什麼角度看,這畫上的兩隻眼睛目光都沒有交點,一隻像是在看觀畫的人,另一隻卻像是盲的,不看向任何東西。”
“所以?”秦辰的視線從畫像上移開,掃過她的臉,不以爲意的反問。
“所以,”管宛鼓足勇氣擡起頭,扯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臉,“還要勞煩你上去摸一下那隻眼睛,盲的那隻。”
說完,她似乎看見他笑了,若有若無,彷彿河水中淌過的一片落葉,讓她不禁以爲那是錯覺。
男人低沉的嗓音慢慢吐出一句話:“進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