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臺上的風吹得烈烈作響,不時,密集的雨點簌簌落下,敲打着一人多高的玻璃窗,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玻璃瞬間斑痕累累。
屋內的梳妝鏡上,霧氣慢慢聚攏縈繞,漸漸地,被水汽霧上的鏡子出現一張嬰兒的臉,又隨着時間逐漸清晰明朗,仔細分辨,可見它小小的眉毛緊緊皺着,像吞進了檸檬之類的食物,一副委屈又痛苦的模樣。
窗幔下的薄紗被狂風急亂撩撥,如仙女的裙裾飄逸延展,一片雪白色飄飄忽忽延伸至屋子又黑又暗的深處,直抵一片朦朧。
忽然,一道驚雷劈下,潮溼的空氣隨着露臺的風席捲而來,洪水猛獸般吞噬着牀上蜷縮着的女人,清冷潮溼的風讓管宛身上猛然一顫,這才從短暫的暈厥中驚醒過來!
她扯了被褥往身上裹了裹,瞄了眼窗外,明明還是下午,天卻像是要掉下來似的,黑洞洞的一片,天上的烏雲擦着屋脊笨重的淌過,留下雷聲風聲不絕於耳。
“風暴來了?”剛剛醒轉的女人目光還是呆滯的,她喃喃嘀咕一句,便見已經有婢子推門進來,慌里慌張將露臺上的窗戶全都關好落鎖,然後朝着牀上的女人鞠了鞠身,又出去了。
屋中頓時安靜幾許,可窗外的風雷並沒有停下,管宛懶懶坐起來,清楚地看見遠處的閃電似一道傷疤將昏黑的天空撕扯出一個巨大的裂痕!接着,便有悶響隨着風聲敲打過來,她捏了捏眉心,又望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才知自己暈過去了半個小時。
半小時?
她心事重重的將目光轉向窗外無盡綿延的暗色波濤,心想這風暴來得可真急,不過半小時,晴空萬里就被這麼一大片烏雲籠罩上了。
正想着,手機竟催命般的響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每一聲,都像是催人魂魄的鐘鳴,管宛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師父從不會下午給她電話,眼下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會是什麼呢?
她緊張又躊躇的將電話接起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那邊的老頭已經扯着嗓子大聲喊道:“快跑!快跑!”
兩聲聲嘶力竭的吶喊讓聽着的女人頭皮一陣麻,她的心慌亂躁動起來,連抓着手機的手都禁不住地抖了抖,好不容易穩定心神,才問:“師父,生什麼事了?”
許是沒功夫和她解釋,那老頭像是也自顧不暇絕塵狂奔,喘得十分厲害,氣息明顯急促不穩,只是堅毅而執着的反覆着同樣一句話:“快跑!”
管宛心中一凜,她知道師父萬不會和她開這種玩笑,定是有什麼事情生了!再擡頭看看窗外,風雨大作,雨點密密麻麻像釘子一樣敲打着她的窗戶,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是冰雹嗎?
漆黑的雲低低垂着,和她從前見過的都不一樣,黑得彷彿是墨水一般,危險的聚攏並懸掛在她的頭頂!
管宛緊跟着覺不妙,急忙從衣櫃中扒出一件防水帶帽外套裹在身上,打開上次送雲天師他們離開的那個窗戶,剛剛拉開,便被一陣風吹得往後一仰,頭上的帽子順着風滑落下去,她下意識側過身體躲去狂風,而後將帽子系在腦袋上,又起身爬上窗臺,狂風捲着暴雨和冰雹砸在她細嫩的臉上,一片尖銳生疼,額前散亂的絲被風吹得瘋狂亂舞,雪白的臉立即凍得紅撲撲的,她哈了口氣,咬緊牙關從窗臺跳了下去!
腳下的泥土已經被暴雨沖刷的泥濘不堪,她小心的注意着的腳下的步子,生怕一不注意便被摔上一跤,可度上卻不敢過於怠慢,頂着風朝院牆的方向摸索過去。
許是風雨來的又急又大,管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就見雲層上的風暴擊中角落的監視器,一團黑煙嫋嫋升起,監視器出滋滋滋的響聲,後院裡一個人也看不見,而風中卻夾雜着遠處傳來的喊聲,管宛凝神聽了幾句,好像是老太太剛纔在院子里納涼,風暴倉促而來,老太太躲避不及在院子裡滑到了,眼下一羣人正圍着她,想方設法將那老太太穩妥的擡進屋子裡去。
那些人都圍在老太太身邊,也便沒人注意到後院裡跑出來一個人。
踏出花園,泥濘的腳步橫穿過一條修葺整齊的石板路,來到了對面高聳的院牆!
管宛微微擡頭,目測院牆大概有兩米高,鋪了鵝卵石的地面上是做了修飾的水泥墩子,再往上則是平整的刷了黑漆的鐵柵欄,她深吸一口氣,眼巴巴地望了會兒鐵柵欄,正苦惱着怎麼翻過去,剛好瞥見旁邊不知何時擺放了一張長椅,於是,她咬牙將長椅拖到院牆邊上,踩着長椅跳了出去。
因這是她第一次翻牆,又無人在對面接着,剛剛落地,便覺得左腳腳腕處火辣辣的漲疼,可能扭傷了……
耳中隱約還浮動着剛纔師父催促她逃跑的聲音,她顧不上去看腳腕的傷勢,用手撐着自己站了起來,順着那條熟悉的公路朝前一瘸一拐的奔去!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該逃往哪裡,但是,師父既然那麼緊張,定是有什麼隱情來不及解釋,她無處可去,便追尋着師父的地址往前,或許,師父也正往這邊趕來呢?
大約行了五百多米,管宛遠遠看見一個人影頂着風雨向她這邊跑來,那人腳步很快,眨眼間就從一個鵝蛋大小的人影闖進她的視野,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雨太大了,風吹着樹葉在空中亂飛,她看不見對方是誰,看不清是不是她的師父,也便忍着痛繼續往前走!
那人好像也看見了她,筆直的朝她跑了過來!
人影漸漸靠近,管宛的心中升起一股喜悅,難道真的是師父?
腳下步子越倉促緊迫,管宛拖着一隻腳往前快挪動着,慢慢的,她逐漸看清對面的人了,那人和她一樣,穿着一件防水帶帽外套,低着腦袋往前跑着,管宛隱約看見她的額上凌亂的堆積着一些溼,那是劉海?!
不對,那是個女人!
管宛宛如被閃電生劈擊中,顧不上去想對方可能是誰,只瞧着那個在風雨健步如飛的人影快攏近,她下意識的調轉方向朝身後跑去!
回頭看看那個人影,已經快追上了!
腳腕上的疼痛如針尖一下下的刺着她,腳步每每落地,都像是光着踏進了冰冷的凍雪裡,刺疼的感覺如電流襲遍全身,她掄着胳膊往前飛奔,可是,度還是太慢了,只跑了一分鐘,便覺得後背一陣涼,好像有一縷冰冷的目光戳中她的脊背,她直覺回頭,那個人果真已經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