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猛然砸入我的眼中,黑衣包裹着小麥色的皮膚,劍眉星目,卻帶着幾分失落,旁邊那青衫男人卻玩味的看着他。
好像他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擡起頭,我趕緊收回目光。
“北國薛紹齊恭祝南皇壽辰。”
那個笑意一直不變的青衫男子站了起來
“願兩國交好。”
然後譴人拿上來禮物。
宴會一直繼續着,那黑衣男子依舊低着頭,我拽了拽容初哥哥的袖子,他身子往我這邊傾斜着,舉着酒杯,擋在嘴前,小聲說着
“容初哥哥,那個黑衣服的是誰啊?”
容初哥哥目光稍移
“那是北國的瀚王蕪燼,驍勇善戰。”
我眨了眨眼睛
“就是一個面無表情的木頭…”
容初哥哥笑出聲來,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賀禮這回事
“容初哥哥,我在梅林等你,一會兒要過來找我哦!”
然後我就偷偷溜走,到了御花園的時候,含香已經在那裡等我了,我摘了鳳冠脫了鳳袍,頭髮用一條白帶系起,一襲白紗裙舞衣,一陣小風過來,我打了個哆嗦。
含香擔憂的給我搓胳膊
“小姐,太冷了,穿上衣服吧!”
我扭扭腰,踢踢腿
“我要等容初哥哥過來。”
我在原地熱着身,聽到容初哥哥叫我,我回應了一聲。含香識趣的先抄另一條路走了。
我站在紅梅中,滿心歡喜的等着他。
他走到我前面,我先張開了手,旋轉,擡腕低眉,輕舒雲手…一氣呵成,我停了下來,看着他
“雲荒願陪容初哥哥天荒地老,這支傲雪折梅舞送給容初哥哥。”
他走近,把身上斗篷解下來把我緊緊裹住,然後抱我在懷裡
“雲荒啊雲荒,你給了我太多驚喜,三年前在河邊跳的踏荷舞,已經夠我一生回味,如今還有這支舞…”
我突然想到三年前夏狩的時候,我倆跌落山澗,苦中作樂的跳了一支舞。
“不夠不夠,我要爲你跳一輩子的舞!”
容初哥哥鬆開我,然後捏了捏我的鼻子
“好好好,我的小云荒,現在讓我把你帶回家。”
他橫抱起我,我摟住他的脖子。朝鳳儀殿走去,我恍惚看見了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容初哥哥帶我回了鳳儀殿,洗漱完後,他在牀邊哄我睡覺,這幾年都是我睡大牀,他睡軟榻。
那時我總想着快快長大,真真正正的和容初哥哥在一起。
在這樣的期盼裡,過了兩年,兩年間爹爹孃親還有哥哥來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好幾次,爹爹眉間陰鬱,卻努力剋制。我問,他們只說是朝廷上的事兒。
妙菡姐姐也越來越恬淡,教我烹茶下棋。
我也終於長大,十五歲,花兒一樣的年紀,生辰這天,我特意穿上容初哥哥喜歡的月白色的袍子,正式的梳了一個髮髻。
看着鏡中的自己,長眉上挑,杏眼帶笑,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鵝蛋臉兒…我想着,模樣不算太差,可以配得上容初哥哥了吧。
想着我都不由的笑出了聲,含香在一邊打趣我
“小姐,被自己迷住了啊!你這個樣子,含香也被你住了!”
我輕輕的打了她的腦袋,撇撇嘴
“我看是天翊把你迷住吧!”
含香一下子就紅了臉蛋兒
“小姐…說什麼呢?!”
我笑笑,摟過她的肩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男歡女愛很正常,好幾次我看着天翊跟着容初哥哥過來的時候,你們總是眉來眼去的!”
含香瞪大了眼睛,抿了抿嘴巴。
“含香,雖然天翊是御前帶刀侍衛,但等你出嫁的時候就以洛相義女的身份嫁給他,這樣就好了。”
含香的眼淚幾乎要飛奔出來,支支吾吾的,我摟着她
“這麼多年陪着我,委屈你了。”
“不委屈,能陪着小姐,含香很幸運。”
……
我從夢中驚醒,心跳個不停。窗外已經矇矇亮了,我想下牀去喝口水,奈何腰腹疼的厲害。
“含香!含香!”
無人應答,我又喊了幾聲,依舊沒人。
我披上衣服,走到桌邊喝水,水已涼透,牀邊的碳盆噼裡啪啦的響着。
‘啪~'
一個碳塊兒炸了,手中杯子掉在地毯上,水花四濺,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間。
我慌了神,披上斗篷出了門,很意外,門口竟然沒有守衛,我一路往前走着
“含香!含香!”
邊走邊叫。
“御書房後的那個河裡淹死人啦!”
“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是剛剛,聽說把德妃娘娘的婢女嚇得不輕!”
我朝着說話的地方跑去,兩三個宮女看見我跟看見鬼似得,我立馬抓着她們
“在哪裡?!”
她們支支吾吾的
“我說!在哪裡?!”
一個宮女帶着哭腔說
“御書房後!”
我推開幾人跑過去,頭髮未梳,衣裳凌亂,想着,千萬不要是她!
御書房後的小河旁,七八個宮女太監在指指點點,我推開衆人到了最前面,地下躺着一個女人,黃色的宮女裝,頭髮都結了冰在臉上交錯,手都被凍的腫又紫。
我跪在一旁,輕輕的一點一點的撥開她臉上的頭髮,臉也是又腫又紫,眼睛瞪得大大的,可那是我的含香。
我摸着她的臉,冰冷刺骨,眼淚砸到她的臉上
“含香,快醒醒,我來接你回家。”
我抱着冰冷的含香,她不該是這樣,她是會撒嬌的含香啊。
“含香,快醒醒!快醒醒啊!”
含香的身子好冰,怎麼暖都暖不起來,我的眼淚卻越來越多,可是沒有用。
“啊!含香!”
有人認出了我,拉着我,試圖把我和含香分開。
“皇后娘娘快起來,地下涼...”
“皇后娘娘,人死不能復生...”
我只是一味抱着含香哭,最後驚動了皇帝。
這是我被打入冷宮後,第一次見他,甚至連那日也沒有。
我回頭看見他和天翊,我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天翊。抱着含香的手又緊了緊,在含香耳邊輕輕說
“看,你愛的男人多麼沒用,都保護不了你。”
天翊不可置信的走過來,跪在地下,跪在含香身邊,我輕輕放下含香,合上她的眼睛,擦了擦眼淚,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扇了天翊一巴掌
“廢物!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天翊低頭看着含香,不言不語。
這時有人來扶我,我擡頭,是皇上,眼下有些黑,眼眶紅紅,似乎是瘦了不少。我隨着他的力量起身,面對面的站着,這麼多天的委屈和痛終於爆發出來,氣淤於胸,此時血被我吐了出來,吐在這最高貴的人的臉上,我倒下,聽見了有人叫我‘雲荒',世界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