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聞自己身上這一身藥味,皺眉。輕聲說:“忍一忍吧,纔剛敷了藥。總要忍過這幾天去。大夫不也說了,要小心些護着。”
靜漪點點頭。
她靠在長椅上,看秋薇坐在腳凳上給麒麟兒的衣服上釘着釦子。大約是先前鬧騰的時候扯落的。應該是符氏的手藝,麒麟一年四季的衣服她從不假手他人……她扯了一隻袖子在手中,看了看躺在牀上的麒麟兒。
秋薇邊縫邊說:“瞧這針腳細密的……對了,小姐,那圍巾您可又好幾日沒動了。”
靜漪皺眉,鬆了手,輕輕撫着肩膀,懶懶地說:“那個嘛……”
一時興起跟秋薇學着織起來,不過纔剛開了頭。
秋薇她們都說白色或紅色的圍巾陶驤戴着會好看,因爲他原本就白皙。可她覺得黑色才襯他。到底拿了一團黑色的毛線。只是不知她這樣懶,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織成那麼長的一條圍巾給他……線團和竹針她都藏在衣櫥裡,不想讓他看見檣。
不知爲何她會覺得難爲情。
做這些她真的不擅長……
“那個對小姐來說,是有點難。可好歹開了頭,總要……今年冬天姑爺總是能用的上的吧?離天冷還早着呢……”秋薇低着頭,咬斷絲線。擡眼見靜漪瞪着自己,眨眨眼,輕聲說:“瞧您,剛剛起了頭,這又傷了……再拿起來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靜漪伸了伸腿,肩膀處隱隱作痛,敷的藥讓傷處熱乎乎的。8秋薇見她有點不自在,回身給她捶着腿。她看着靜漪紅腫的額頭,心疼不已。剛剛說笑話也只是想轉一下她的精神,見她心不在焉,輕聲問道:“小姐頭還疼麼?磕的那一下可不輕。趙大夫還問您有沒有什麼別的症狀,您說沒有,我瞅着這會兒您這樣子,趕明兒趙大夫來複診,您可得給他好好瞧瞧了,別落下什麼別的毛病……小姐?”
靜漪搖搖頭。擡手摸摸額頭上那個包,紅腫疼痛。頭也確實有點昏昏的,不過並不太難受。反而是心裡,彆扭的很。
她斜靠在椅背上,轉眼望着麒麟兒,輕聲說:“等你把手上的活兒做完了,給麟兒織一件毛線衣。他白淨,那日我頭回見他,他穿着寶藍色的小袍子,可好看了……晶”
秋薇也回頭,低聲對靜漪道:“珂兒姐姐來時,說大少爺同太太也說了,要接麒麟少爺回去。”
“只這兩日在咱們這罷了。大少爺也是記掛麟兒。珂兒還說什麼了?”靜漪問。她藉口沐浴,沒下去露面。
“沒有。照小姐的吩咐,旁的什麼都沒說。”秋薇搖頭。
張媽敲門進來,給靜漪送藥。
靜漪接過藥丸來就苦了臉,說:“還有湯藥麼?一日單吃藥也鬧不清。”
張媽擔心地說:“有,月兒晚點端上來。還有安神的湯藥,一併端上來……還有,少奶奶受了傷,是不是同老太太和太太說一說,這兩日便不要出去了?瞧您還是得幫着籌備宴會。”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小傷。”靜漪拿了藥丸,“只可惜了那隻大插瓶……平日放在那裡,並不覺什麼,碎了纔可惜。另一個呢?”
張媽把清水往靜漪面前送了送,輕聲道:“碎瓷片都收了,怕有碎渣,一併連地毯也換了。另一個還在遠處,您要瞧着礙眼,回頭另換一對擱着。碎碎平安,少奶奶,您別往心裡去。”
靜漪點點頭,仍瞅着手中這顆大藥丸,皺眉。
“小嬸嬸怕苦。”牀上的麒麟兒忽然說話了。
靜漪等人轉頭看他,他把薄被裹在身上,只露出頭臉來,對着靜漪眨眼睛,那樣子,分明一直在裝睡。
“纔沒有怕苦。”靜漪嘴硬,不願意在孩子面前露怯,可這藥丸這麼大顆,實在難以下嚥。
“小姐,我來吧。”秋薇去洗了手回來,要給靜漪把藥丸掰碎。從小時候起靜漪吃藥便是這樣的,只不過那時候是她的母親來。“小姐還是這麼着,麒麟少爺都笑話您了。”
麒麟兒裹着薄被從牀上跳下來,跑過來,仰臉看着靜漪。靜漪被他這麼瞅着,哪裡還好意思讓秋薇伺候着,大顆藥丸送進嘴裡,嚼了幾下,匆匆用清水送服。藥苦的很,吃下去真正心頭五味雜陳……當着麒麟兒的面,她少不得也得作出個好樣子來。可是麒麟兒偏偏眨着大眼睛,一副瞭然的樣子,對她吐吐舌,做了個鬼臉兒。
靜漪看他如此,才又覺得心安些。她讓麒麟兒回去躺好了,聽他問道:“小嬸嬸,七叔什麼時候回來?”
“七叔啊……還要晚些時候呢。麟兒先睡吧,睡醒了就看到七叔了。”靜漪微笑着說。
麒麟兒睡不着,靜漪便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直到他睡着,她才長出一口氣。
看了他的睡容一會兒,靜漪起身,讓秋薇守着麒麟兒,“我出去透口氣。”
下樓時果然看到那隻粉彩大插瓶孤零零地立在樓梯轉角處。她腳步略停了停,細看着插瓶上的花紋,比往日更覺得細膩美麗……她手指劃過瓶身上的彩蝶,慢慢轉身下樓。白獅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她下得樓來回頭望着白獅,皺眉。
這傢伙從她跌了跤,簡直是寸步不離。
她在琴凳上坐下來,白獅也便臥在了她腳邊。
她擡眼看着鋼琴上放着的那一大瓶梔子花。此時離的如此近,梔子花香濃濃的……她扶起琴蓋來,左手按上去,咚的一聲脆響。
她輕輕按着琴鍵,一個,兩個……她也怕夜深了,驚動了什麼,細巧的手指只是輕觸琴鍵。
白獅忽然爬起來,她驚醒,意識到什麼,轉臉看時,果然看到陶驤站在客廳裡,正瞅着她呢。白獅撲過去,將他撲的身子一晃。靜漪看着他撫弄着白獅的大頭。顯然,他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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