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靜漪說。
“哈哈……我就說嘛,我的眼,不帶看錯的!只要一眼,只要一眼!”逄敦煌哈哈大笑着,食指比在鼻尖眉眼前。他用這樣誇張的動作,掩飾着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見靜漪微笑望着他,他說:“因爲你,我耽誤了軍務。要被軍法處置,你可得負責。”
他眯眯眼,忽然的有些賴皮的味道。
“堂堂的陸軍少將、35軍軍長,這一帶的防務全由你負責,說你是土皇帝都不過分,誰處置你?”程靜漪並不理會他的“威脅”。
逄敦煌再次哈哈大笑,看着靜漪恬淡從容的面龐,意味深長的說:“看來,我們的狀況,你都摸的很清楚了。”
程靜漪看看他,逄敦煌倏然住嘴。
靜默的,兩人相對。
逄敦煌打量着眼前的程靜漪:雪白的醫生袍漿洗的平整挺括,穿在她瘦瘦的身上,無端的給她又增加了些分量。白皙的面孔,嚴肅的神情,依稀是當年那倔強的女子……好像只多了一副金邊眼鏡。
逄敦煌慢慢的,將眼中的這個影子,和記憶中的那個影子推到一處……
他單邊眉毛一擡,說:“死丫頭,還是這麼着。”他沒有說,在她臉上,他連堪稱多餘的皺紋都看不到一條。不知是他的眼神不好了,還是他仍然覺得她永遠會停留在他認得她的那一年,就算是有皺紋,在他眼裡也不會存在。
“不這麼着,還能怎麼着?”程靜漪語調平平的說。
逄敦煌默然半晌,說:“你回來就好。”
“敦煌,安排我見見囡囡。”程靜漪望着逄敦煌,說。
逄敦煌看着她,似乎在琢磨該怎麼給她回答。
“好嗎?我不想突然出現嚇到囡囡。”她沒有婉轉的表達她的意願。
“不見他?”逄敦煌問,眼睛瞅着靜漪。
“不見。”她立即回答。逄敦煌搖了下頭。她說:“起碼現在不見。”
逄敦煌沉吟,說:“靜漪,你既然回來了……”
“我眼下,只想先看看囡囡。”
“那我來安排。”逄敦煌終於鬆了口。
“謝謝你。”程靜漪和逄敦煌走到了花園出口。
逄敦煌笑着。
他伸出手來,她也伸出手來,緊緊的,他握住她的手。
“跟從前一樣,我最不想從你嘴裡聽到的,仍然是一個謝字。”
“你幾乎一點兒都沒有變。”程靜漪輕聲的說。
“我卻希望你變了。”逄敦煌鬆開手,整了整軍裝,“改天見。”
“你不問我住在哪裡?”靜漪問。
“就像你說的,這是我的防區。只要我想,你們家廚房裡的蜘蛛幾隻公幾隻母我都能知道。”逄敦煌哈哈笑着。
程靜漪微笑。
看着逄敦煌上了車,車隊魚貫駛出醫院後門。
霧又漸漸的濃了。
“報告!”一聲清脆的報告聲。
“進來。”沙盤旁邊,正在與參謀們觀察地形的將官頭也不擡的說。他寬寬的肩膀在挺括的灰色襯衫下,若兩截渾實的圓木,一動,肩上的兩顆銀色梅花星光閃耀。“什麼事?”他問話之前,指揮部裡鴉雀無聲。
“報告司令,中央軍來電!”通訊官報告。
“念!”他直起身,目光仍沒離開沙盤。順手從一旁取了煙盒。
“陶驤部:命令你部即日起原地休整,聽候調遣。程之忱。”通訊官合上電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