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小姐……還在上海?”靜漪問。不是不意外的,遂心竟會拜安娜爲師。安娜不能算是滬上最有名的鋼琴老師,但一定是最挑剔學生的。當年她和姐姐們一同被引薦給安娜,只有她這個毫無彈琴底子的被安娜留了下來。三四年間,安娜傾囊教授,是很愛護她的。儘管出身俄、國貴族的流、亡者安娜,性情高傲而又硬朗。這拒不趨炎附勢,也讓她失去了很多權貴的門徒……“安娜小姐還好嗎?”
“還好。如今就帶囡囡一個學生。常說囡囡天分不高,不是個鋼琴家的料。但她喜歡囡囡,因爲囡囡是她最喜歡也最不聽話的學生的女兒。囡囡還在安娜侄女那裡學芭蕾舞,俄語也學一點點,家裡有老師專門教……可是她還是最喜歡安娜。”秋薇笑起來。這讓她愉快。從前她跟着小姐去學琴,安娜家裡的點心總是盡着她吃的。
靜漪曉得秋薇在笑什麼,她問:“囡囡的德語也在學?”
還沒有上小學的孩子,卻在學這麼多東西。
“嗯,那是……請了個猶太老師來,一週上兩次課。不多的。囡囡很聰明的。老太太是不太樂意讓囡囡學這麼多,怕她累着,就老是讓囡囡玩兒。囡囡自己倒是肯學的。老太太去了南洋,囡囡最近又生病,這才都放下。”秋薇說。
鋼琴、安娜……德語……還有芭蕾……她似是不斷的在找到和遂心的聯繫。
握着筷子的手在發顫,她忙放下筷子。
“囡囡的脾氣很不像話。”靜漪說。這麼刁蠻,一定是給衆人*出來的。她搖了搖頭,說:“這不像我。”
“像陶家的姑奶奶們。”秋薇也笑了,看看靜漪沒有不快的樣子,接着說:“囡囡洋娃娃似的,任誰見了都喜歡。兩邊的老太太時常來看囡囡。三少爺待囡囡,更是視如己出。這些年,其他人倒還好,就是陶家的老太太,這幾年身體大不如前。自您走後不久,陶家大小姐舉家遷往南洋。這回老太太去住了幾個月,原本想過了冬再回來……”
“秋薇,”靜漪打斷她,“我並不急着走。我們有很多時間說這些。現在我得上去守着囡囡。”靜漪說着,站了起來。
秋薇跟着她,替她將大衣拿在手裡。
兩人回到遂心的臥室。
“你去睡覺吧。今晚有我在呢。”靜漪說,“幾個孩子了?”她微笑着,看着面龐豐潤的秋薇。這是個養尊處優的少婦。也是個盡心盡力的賢妻良母。
“四個。”
“四個?”靜漪笑着。鏡片後的大眼睛裡,流露出高興的神氣來,還作勢往兩邊看了看,似乎是在找那四個頑童。
秋薇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發現,似乎靜漪對他們的一切都不覺得驚奇。她靦腆,說:“這裡還有一個。”
靜漪打量着秋薇的腰身,笑着,說:“那,這個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