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亦見狀迅速上前將沈泰脖子上纏繞着的點滴管解開,轉過身下意識的便要去叫醫生,做出動作的同時,手腕被猛地攥住。
沈泰的臉色通紅,望過來的目光也極其虛弱,但手勁卻十足,拉着他的力道根本不像是一個在病中呼吸急促的老人:“淮亦……那個檢測報告,到底、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聲音在警報聲一直響着的病房中並不算大,但是卻足以讓江淮亦聽懂他要問什麼。
林迦在門口呆愣了幾秒鐘之後跟着便朝外跑去想要叫人,剛出病房門口便看見走廊對面聽到警報聲的醫生已經急匆匆的跑過來。
“告訴我……小峰到底是不是我的兒子……”
沈泰的手越攥越死,充血的雙眸也帶着無法形容的猩紅。
醫護人員在這一刻衝進來,看到倒在地上的儀器迅速四散站開,爲首的醫生表情沉靜:“準備搶救,家屬出去。”
沈泰聽到這句話喘息愈發的粗重,就連身子也跟着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但雙目仍然死死的盯着江淮亦,他像是預感到了什麼,非要在這一刻得到一個答案。
江淮亦看穿他的心思,臉上的表情跟着冷了起來:“到了這種時候,你想知道的就只有這個?”
他這麼多年私生子、沒有爸爸的日子,他媽媽一輩子沒有嫁人的遺憾,到了生命盡頭的前一刻,難道他半點愧疚都沒有麼?
沈泰的胸口跟着起伏,另外一隻手也跟着顫巍巍的挪過來,身上像是壓着重石無法動彈,只有低啞的聲音傳過來:“那份報告……”
“叫護士過來將家屬推出去,開始搶救。”
醫護人員開始來來回回在沈泰身上裝滿各種儀器,幾乎已經將他固定,但唯有攥着江淮亦的手,拉了兩次都沒有回去。
江淮亦看着身下說不出是期待還是抗拒的眼神,心裡一動,到了嘴邊的話卻跟着一變:“是你的兒子,沈子峰是你的兒子,我是爲了讓你和他出現隔閡才故意那麼說的。”
沈泰的瞳孔中閃過一抹亮光,嘴巴跟着張了張,表情像是跟着鬆了一口氣,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醫生直接推到了病房裡面,抓着江淮亦的手隨即鬆掉。
江淮亦很快被護士推出了病房,他臉色有些蒼白,側身又朝着病房門看了一眼,心裡隱隱預感到了什麼。
林迦站在他的對面,看到他出來有些擔心,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怎麼回事?”
“應該是人爲的,咱們來之前有人來看過他,下了死手想要勒死他。”
“保鏢呢?”
“沒看見。”
不用說保鏢,就連陪牀的護士和負責看護的醫生都是剛剛纔跑過來,這不可能是巧合。
林迦心裡沉下去,像是剛剛過來時的那個身影:“看一下醫院的監控,然後馬上報警。”
江淮亦聞言掏出手機,走到走廊的長沙發上坐下,撥通喬慕的電話,迅速將剛剛林迦的話交代了一遍。
走廊中再次沉寂下來,江淮亦面無表情的雙手扣在一起壓在雙腿上,低身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林迦胸口發悶,在醫院這個本就讓人抑鬱的地方,裡面又有一個那樣關係的人在搶救,她知道自己應該安慰江淮亦,但頓了半晌,卻想不說該說什麼。
“你不用想着要安慰我,我沒關係。”
江淮亦沒擡頭,卻猜到了林迦的心思,忽然自嘲的勾了勾脣:“是不是覺得我挺沒出息的,一直都清楚他對我沒什麼所謂血濃於水的感情,心裡卻總是不爭氣的期盼着什麼。”
林迦沒有開口,她並不是很習慣這樣的江淮亦,視線在他身上落了一會兒,她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擡手想要墨他的頭,但手伸了一半心裡又覺得彆扭,剛準備縮回來便被江淮亦攥住。
跟着,雙手攬住她的腰肢,將頭靠在她的身上。
“讓我抱一會兒。”
江淮亦的身上很低,滿滿都是疲憊。
走廊中很安靜,不時的有醫護人員上上下下卻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病房中一直沒有傳出消息,但是看着來往醫生的表情,林迦隱隱有些不安。
兩個小時之後。
病房的大門終於被推開,爲首的醫生滿臉疲憊的摘下嘴上的口罩,表情十分愧然:“抱歉,江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
江淮亦靠坐在長沙發上一動沒動,他其實看到醫生出來的一瞬間心裡便已經有了答案。
眼睛閉上又睜開,他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頓了半晌纔開口:“死因是什麼?”
“這個還不清楚……”
“有人進入了他的病房,想要直接弄死他。”
“這個……還需要再調查清楚……”
醫生的額頭已經開始發汗,其實這個情況他在剛剛的搶救過程中就已經發現,但是因爲眼前的人和病人的身份都很特殊,他任何一個多餘的字也不敢說的肯定,生怕被追究出什麼責任。
“那你他媽清楚什麼啊?”
江淮亦的情緒忽然在一瞬間炸掉,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醫生的領口:“一個大活人在你們醫院莫名其妙的被襲擊,你跟我說你什麼都不清楚?”
“江先生你、你別激動,院長馬上就過來了,他會和你解釋清楚,我只是個醫生,我……”
醫生舉起雙手下意識的解釋着,不安的表情帶着幾分不知所措,對於普通病人家屬的那套說辭在這裡根本不管用,江淮亦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林迦上前將他拉過來,轉身看了醫生一眼,還不等說話電梯中便有人出來,其中爲首的便是院長,他本來是去參加了一個學術論壇,接到電話便趕回來,事情還沒有搞清楚上來便先給江淮亦道歉,態度謙卑的做着各種保證。
江淮亦聽不進去,忽然起身朝着走廊對面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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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迦見狀連忙和院長交代了幾句具體的情況,又說了剛剛來醫院時的不對勁,說完這才轉身去找江淮亦。
再次看到江淮亦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對着話筒仰着頭,過了許久才說了第一句話:“媽,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消息啊,這麼鄭重的語氣。”
江藍很少聽到兒子這麼嚴肅的聲音,一時間猜不到什麼,也認真的跟着反問。
江淮亦長吁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到底該怎麼說,猶豫了一下:“我現在在醫院。”
的電話那段靜了幾秒,隨後江藍的聲音也壓了下來,帶着擔憂:“是不是迦迦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了,還是——”
“是沈泰。”
這個名字兩人已經兩年多沒有互相提起,江淮亦回沈氏之前母子兩人曾經有過一次徹夜長談,自那之後,便默契的誰都不再說起沈泰這兩個字,像是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他心臟病住院很久了,剛剛情況惡化,走了。”
他沒有將這件事情中具體的彎彎繞繞都仔細解釋給江母聽,只用了她更適合接受的方式,通知了這件事情。
江藍再次陷入沉默,話筒中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十分清楚。
“我知道了。”
過了半晌,江藍終於開口,聲音很低:“在哪個醫院,我過去看看吧。”
活着的時候不能像老友一般相處,到了現在天人永隔,也只當是個陌生人送他最後已成吧。
江淮亦有些猶豫:“媽,如果你不想見他——”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想不想的,我和他約定過這輩子不要再見,現在這輩子總算是過去了,就當是赴當年的約定了。”
江藍的語氣很平靜,自己的想法也十分坦蕩,說話間竟讓江淮亦也有幾分不忍。
但是想想剛剛在病牀前他的最後幾句話,他心裡還像是壓了什麼東西,怎麼也透不過氣。
江藍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思,輕笑了一下繼續開口:“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個疙瘩,那是因爲你一直對他懷有期望,但是我沒關係,我對她早已經死心了,所以不管你心裡知道了什麼都不用替我覺得不值。”
“今天如果沒有熬下去提前走的那個人是我,沈泰也一樣會像箇舊友一樣的來看我最後一眼,這大概也是我們之間僅剩的一點默契了吧。”
江淮亦聽着江藍這樣說,知道自己不管再說什麼也沒有用,於是妥協:“那你收拾一下,我讓司機過去接你。”
“好。”
掛了電話,江淮亦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平復情緒,正好撞上林迦的視線。
看着不遠處滿眼擔心的女人,江淮亦一瞬間竟覺得自己剛剛在乎的那些東西,似乎一點都不重要,沈泰沒有真正像對沈子峰一樣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但他又何嘗像對待自己母親一樣將他當成過自己父親了呢。
他忽然大步走到林迦面前,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聲音跟着胸腔震動:“你放心,我一定會死在你的後面,不會讓你有任何這種經歷。”
撕心裂肺,還是我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