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僵持
病房裡的氛圍並不和諧,空氣中游走的暴力因子讓我心跳加速,一方面,我急於從孫一清的身旁逃開,又擔心他手臂上的傷勢,另一方面,高子健是性格我是瞭解的,他的脾氣只要一上來,我擔心會出現問題。
身體微微後傾,示意孫一清放開手,手指緊張的捋了捋頭髮,朝高子健的位置走去。
看了高子健一眼,將豆子接了過來,指尖與高子健有着輕輕地觸碰,明顯的能夠感覺到他此刻的僵硬。
“豆子,來孫爸爸這裡……”孫一清的開頭打破了此刻的沉默,我還站在原地,豆子已經伸出手,朝孫一清奔去。
我看了一眼高子健,他的眼神忽明忽暗,拳頭已經握成一團,很明顯,他是在讓自己壓抑着怒火。
我爲自己剛纔沒有立即掙脫的行爲感到不妥,可是在這種場合,我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跟高子健解釋,轉過臉看去,豆子趴在孫一清的身上,正在和他玩鬧。
我上前一步,走到高子健面前,尷尬的擠出一個笑容,說:“要不,我們先出去談一談?”
“爲什麼要出去?有什麼話在這裡說。”高子健沒有看着我,一雙冒着怒火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孫一清,以及正在玩鬧的豆子。
“豆子還在這裡,我們還是出去說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裡帶着一種霸道,對待高子健,我總是習慣了兩種極端,一種是霸道,另外一種,則是卑微的心疼。
我太瞭解高子健的性格,所以,我不會再去選擇硬碰硬。
氣氛尷尬的到了極點,豆子幾聲“孫爸爸”清晰的傳到我和高子健的耳中,高子健上前兩步,站到了牀頭前。
“好久不見。”高子健伸出右手,壓抑着怒火,伸出右臂,和孫一清打招呼。
孫一清轉過臉看了一眼高子健,豆子的眼神也看向了高子健,一個不屑,一個疑惑,最後,換成了淡淡的笑意。
“也不是很久,倒是高先生公務纏身,怎麼有機會到着窮鄉僻壤瞎逛?”孫一清的語氣也不是很友好,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動聲色的轉過臉。
我察覺到兩人在之間相互排斥的磁場,剛準備說話,高子健就轉過臉來看着我,一隻手臂直接搭在了我的身上,說:“我女人在這裡,我當然要過來,倒是孫先生,冒着大雨趕回來,也沒佔到便宜,反而把自己弄了個傷殘啊。”
長長的諷刺,不屑的眼神,清冷的語調,時時刻刻在提醒我,這兩個男人,隨時可能爆發。
“高先生這句話可就說錯了,你可能不太瞭解實際情況,不過也不能怪你,畢竟一晃都四年了,豆子都會叫孫爸爸了,有些事情,不容易解釋,對吧,豆子?”孫一清的手緊緊的扶着豆子,最後一聲呼喊聲,似乎故意提高了語調。
豆子哪裡知道高子健和孫一清之間的事情,一個是他的親身爸爸,一個是待他如親身的爸爸,聽到了孫一清的呼喚時,直接咧着小嘴,甜甜的喊了一聲“孫爸爸”。
“哎,豆子真乖。”孫一清的聲音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手指在豆子臉上輕輕地捏了一下,笑着說。
豆子“咯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繼續玩耍。
我知道高子健的心底一定不太好受,可是現在告訴他豆子的事情,恐怕只會火上澆油,我需要找到一個契機,畢竟,這兩個男人,我都不想看到他們受傷害。
而且,還是爲了一個,像我這樣的,普普通通的女人。
“豆子,高爸爸帶你去找嘻哈猴好不好?”
高子健的聲音一出,頓時令我和孫一清都是一怔,我瞭解孫一清的驚訝,卻沒有想到,高子健居然還是要抗爭到底,他伸出手臂,笑着看着豆子,面色上顯示的十分認真。
孫一清似乎也察覺到了高子健臉上的怒意,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在等着豆子的回答。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三雙眼睛都盯在豆子的身上,豆子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孫一清手臂上的傷勢,開口說:“媽媽,我不想要嘻哈猴了,我要在這裡陪着孫爸爸。”
高子健的手臂頓時垂了下去,他臉上的失望顯露無疑,說我是錯的,那是因爲我沒有早一點告訴豆子高子健就是他的爸爸,可是我又是慶幸的,如果我告訴了高子健事實,現在這樣的情況,他會不會覺得更加的難堪。
“豆子聽話,”畢竟是孩子,孫一清心疼他,他也心疼孫一清,我沒有覺得他做錯什麼,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豆子的臉蛋,笑着說。
“我先回去了……”高子健輕輕地冷哼一聲,擡腳準備離開。
我的手毫不猶豫的伸了出去,說:“稍等一會,我們一起走。”
高子健毫不客氣的掙開我的手,回過頭來看着我,又看向孫一清和豆子,說:“不了,我知道自己是多餘的。”
“子鍵……”我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可是高子健,已經轉過了頭。
“高先生……”孫一清的聲音在此刻響起,他的聲音裡總是帶着一種無法形容的魄力,“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
高子健轉過臉看着孫一清,也沒有顧忌在場的豆子,說:“跟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懶得開口,說實話,我覺得我們沒什麼可談的……”
火藥味再一次升級,正當我爲此刻的兩個男人不知所措時,門開了。
進來的是田心,她一臉微笑的走過來,掃了一眼室內,說:“哎呦喂,今天挺熱鬧的,都在呀!”
我很喜歡田心,不僅僅是因爲她笑起來眉角彎彎,而是她身上的感覺,讓我想到了許久沒有見面的榴蓮,而她此刻的一句玩笑,瞬間化解了此刻的尷尬。
孫一清看了一眼田心,說:“田心,麻煩你帶着豆子去附近看看有沒有波板糖,給他買一點,豆子最喜歡了。”
豆子聽到“波板糖”三個字立即擡起頭,看着對着他笑的田心,也沒有任何的排斥。
“行呀,”田心點了點頭,說:“來來來,小豆子,我是你田心阿姨,我要打你去買波板糖。”
豆子看了一眼孫一清,又看了看我,乖乖的伸出手臂,跟着田心出去了。
大人和孩子就是如此,長時間的相處,你疼他,愛他,並且希望將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孩子雖然小,卻能夠明顯的感覺到這一種愛,在他不會表達時,他會粘着你,對陌生人,就會有排斥感。當他懂得表達時,你說的話,他幾乎全信。
豆子和孫一清,就是如此,豆子不僅僅相信孫一清說的每一句話,而且,孫一清在他這裡,是有愛,也有威信。
病房的門關上了,室內剩下了我們三人,高子健的臉色越加難看,最先開口道:“孫一清,如果你是想用這種方式跟我挑釁,那麼我全部接受,豆子小不懂事,你用四年,我用四個越,到時候,我會讓你看到,誰纔是正牌。”
高子健這麼說話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知道,豆子是他的……
“呵呵,”孫一清的輕笑聲傳到了我的耳中,我聽到他說:“高子健,四年都過去了,你還是沒變。”
高子健冷哼一聲,說:“別說四年了,四十年,也是一樣。”
孫一清緩緩地起身,因爲手腳不便,我過去扶他,不料卻被高子健扯住,他的眼神告訴我,不許靠近。
我有些糾結,一方面,是有恩於我和豆子的孫一清,另一方面,是四年後重遇的愛人,情感上,我是希望兩個人都好,可是……
猶豫間,孫一清已經坐好。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高子健緊緊握住我的手上,嘴角勾起,聲音平淡的說:“高子健,我覺得,你搞錯了一件事。你以爲我和你是競爭對手,其實在我看來,壓根就不是。因爲什麼呢?因爲你,不配。”
“你什麼意思?”高子健上前一步,和孫一清對視,眼神更加兇狠。
“我的意思很簡單,在我看來,你根本配不上小佳,”孫一清的語氣淡定,卻已經讓我萬分驚訝,又聽到他繼續說:“你知道一個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麼嗎?你知道一個女人有了孩子之後最想要的是什麼嗎?她只是想要一份安定,想要一個男人,能夠愛她,呵護她一輩子,可是我發現,你根本就不懂,對於一個連自己女人需要的是什麼的男人,我是不屑跟他做競爭的。”
“孫一清,你以爲你算什麼東西?我和陳小佳的感情,是你這個外人能動的嗎?她需要什麼我比你清楚,所以,不需要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
室內的氛圍已經進行到了白熱話,我有些緊張的看着高子健,他手上的青筋已經凸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子鍵,我們出去吧。”
“小佳,”孫一清喊了我的名字,說:“你到底要一個人承受到什麼時候?你的爽快豪邁到哪裡去了?你的燦爛笑容又到了哪裡去了?他一個大男人,四年前自以爲是的傷害你一次不夠,現在居然還是那麼幼稚,不是我要跟他競爭,而是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配!不配你的愛!”
“孫一清,你以爲用一點手段把陳小佳藏起來我就找不到了?”高子健看着我,又怒視着孫一清,繼續說:“我告訴你,就算我真的如你說的那麼不堪,至少我愛的光明磊落,我的心,從未變過。”
“真是可笑!”孫一清破天荒的笑了一嗓子,說:“你的愛?高大帥,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以爲你的愛很貴重嗎?四年前,劉詩涵那個女人利用手段逼走小佳對付她父母的時候,你在哪裡?”
“一清,別說了……”我低垂着雙眼,心裡面一陣波動。
“爲什麼不說?陳小佳,你爲了這麼一個到現在爲止都不成熟的男人受了那麼多的委屈,還要一個人承受着嗎?高子健,我再問你,你說你愛她,那麼你這幾年都做了什麼?她身邊的朋友就那麼幾個,只要稍微注意一點,就能察覺到她身體的異常,你們高家人自以爲是的羞辱,你和劉詩涵的訂婚儀式,還有等等等等你的行爲,我真的想問一句,那是愛嗎?讓一個女人默默的去借錢,默默的付出,最後一句話就準備打發,高先生,這就是你理解的愛?”
孫一清的一番話說的整個病房都安靜了,原本掩埋在心底的哀傷在這一刻都浮現在眼前,我忽然想到那個晚上,我穿着禮服在後花園等着高子健,而他,只是用短暫的一句話,結束了我們之間的一切。
阿姨的羞辱,劉詩涵的手段,還有石磊的告發,這一切,其實,都不是問題。
從過往的時光裡走出來,朝後看,反而覺得,這只是一個個的考驗,考驗高子健是不是愛我,考驗我們之間,是不是真的,堅定如磐石。
考驗的結果讓我有些失望,而這一刻,那股失望,則從心底深處冒出來,冷的我渾身發冷。
“一個女人,在你最爲苦難的時刻,陪你一同經歷,受得了誘惑,經得起考驗,最後,卻被你自己逼向了死衚衕,選擇了離開。現在,你卻以爲一切都能回到從前,你想回去可以,可是對不起,這一次,我想說,我不允許。”
孫一清說完,擡起眼看向了我,說:“我承認幫着她隱藏自己是存在着私心,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可以等四年,就是覺得值得,高大帥,你應該更加成熟一點,再來跟我競爭。”
我的雙手冰涼冰涼的,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說:“對不起,我讓你們……我去看看豆子,對不起……”
有些東西可以假裝沒有發生過,因爲彼此都有底線,但是沉默並不代表沒有發生。
我們都年輕,所以倔強過。
我們都倔強,所以彼此傷害過。
曖昧的本質是激.情,而愛情的本質是會歸於平淡。只是曾經,我們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