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弟子
因爲國君的遺體其實已經被火化了，如今棺槨之中只是一些衣物。這對於深知內幕的公室掌權人而言無疑有些落寞，對於隨後的幾天的葬禮也有些漫不經心起來。更何況國君的位置還沒有敲定，公子喜一走，上蔡城反而愈發劍拔弩張起來。
當然，這些事與陸離完全沒有關係。
在南郭望爲公子欣四處奔走拉攏聯盟的時候，南郭淇正悠閒地賴在陸離的寒舍，希望能夠正式拜入陸離門下修習方術。
陸離倒是真心不介意她來，因爲每次南郭淇都不會空手，而且還會帶上狸奴——那隻大貓。
“師父，你要是肯收下弟子，狸奴就孝敬您老了。”南郭淇諂媚地湊近正在跟狸奴玩耍的陸離。有時候她真心羨慕狸奴，因爲陸離顯然對這頭猛虎更加關注，而自己反倒像是個定時送菜送飯的奴僕。
“唔……讓我想想。”陸離真的認真考慮起來。
南郭淇頗有些傷自尊，又覺得自己連奴僕都不算，只能算是可有可無的添頭。
“還是算了。”陸離搖了搖頭：“我實在沒什麼東西可以教你的。”
“怎麼沒有啊！”南郭淇急道：“那天你對付寧泰的……御劍就很厲害啊！師父，教我吧教我吧！”
“那個啊……”陸離將身子支在狸奴身上，狸奴倒也乖乖的當起了靠墊。
“我問了懂行的門客，他們說光是這一招，起碼得滅掉五魄！”滅魄的秘密很多方士都知道，如今被寧泰道破，他們再藏着反倒顯得自己不懂行。南郭淇充滿希冀地看着陸離，道：“我不貪心，能滅五魄就夠了。”
“滅魄絕非尋常人想得那麼簡單，你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何必鑽研這個呢？”陸離道：“真正的方術可不是小孩子玩的遊戲，而是……”
陸離突然噎住了。
南郭淇等了一等，忍不住問道：“而是什麼？”
陸離好像這才喘過氣，冷冷吐出兩個字：“殺敵之術。”
南郭淇隱約察覺到了一股從未在陸離身上發現過的氣息，似乎是殺氣，卻沒有絲毫爆烈的感覺。
陸離晃了晃頭，又回到了那個人畜無害的靈臺令，道：“也罷，爲了狸奴，我姑且教你一個入門的法子，你要是能滅了一魄，再來找我。滅了七魄之後再談拜師的事。”
“啊？”南郭淇一聲驚呼。
陸離以爲自己糊弄小朋友被看穿了，正想退一步，誰知南郭淇欣喜道：“師父竟然肯教我滅七魄的法門！真是太好了！”
陸離一愣，微微點頭，心中暗道：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倒也的確是。
“師父，快教吧。”南郭淇迫不及待道。
“你會用劍麼？”陸離問道。
“劍？”南郭淇有些意外，道：“徒兒從未學過劍術，不過南郭家倒是有不少劍術高手。”她想了想又道：“起碼在蔡國算是高手。”
陸離站起身，抄過一旁的藤杖，握住一端，道：“看好，這個叫做直刺。”說罷，隨手刺出，完全沒有一點異象。
“師父，你這是在糊弄孩子麼？”南郭淇臉色發黑。
“你就這麼練，練到這種程度基本就是滅了一魄。”陸離像是沒有聽到，再次以藤杖爲劍，仍舊是雲淡風輕地刺了出去。
然而，這一刺卻與之前大不相同。
通體油潤的藤杖頓時鋒芒畢現，彷彿成了不可碰觸的神兵名劍。杖體周圍圍繞的風雷之氣，堪比劍氣，令南郭淇渾身猶如針扎，下意識地連退三步。
圓鈍的杖頭吐出一道勁氣，直射入五尺開外的矮牆，打落大片牆面。
南郭淇看得目瞪口呆，雙眼圓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剛纔說什麼糊弄孩子？”陸離將藤杖柱在地上，輕描淡寫道。
南郭淇用力吸了口氣，將差點流出來的口水吸了回去，卻又面露憂色：“師父，這劍術雖然厲害，可是我想學的是方術啊！”
“跟你說了，方術的目的就是爲了殺敵。寧泰那種靜坐熬煉心意，每次打架之前先誦心咒，然後畫符施咒的過家家……我是真的不會。”陸離攤了攤手：“反正我教過了，練不練隨你，對了，狸奴雖然算是我家裡人了，但我最近手頭緊……”
“狸奴的伙食，徒兒會一併帶來的。”南郭淇連忙應諾下來，生怕惹惱了“師父”。
不過細細想來，這種“殺敵之術”，好像是要比那些樣子貨有趣得多啊！
——唉，不對，家裡殺敵之術不少啊，我幹嘛還要從外面學？
南郭淇想着，不知不覺已經被陸離推出了院門。
“你是陸先生家的僕人麼？”院門口站着一隊騎馬的內侍，正居高臨下看着南郭淇。
南郭淇真想一口鮮血吐在他們臉上，但攝於公室的尊嚴，好不容易保持了剋制。
“我是南郭氏南郭淇，陸先生的弟子。”南郭淇覺得陸離既然教了她，那自己稱作弟子也不算掛名詭寄。
“喔！”那內侍長長應了一聲：“請通報陸先生，太后召他入宮。”
“我知道了，是周室的使者到了吧。”陸離應聲開門，身後跟着一隻龐大的斑斕猛虎。
在陸離肩頭還蹲坐着一隻綠羽紅頂的鸚鵡，正是蔡侯轉世的疾鵬君。
疾鵬君終究是將王宮視作自己的家，尋常都在王宮中閒散度日，看他“前妻”追悼他，或是去雅子夫人的衣冠冢聊盡哀思。
只有碰到的大事，疾鵬君纔會來找陸離，顯然已經將陸離視作了自己最後的依靠。
這回的大事就是周室的使團到了。
內侍們聽陸離一語道破，都露出“果然神通了得”的模樣，多是欽羨，卻無訝異。
爲首那內侍翻身下馬，對陸離道：“先生是否需要做些準備？”
陸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道：“不合體麼？”
那內侍連忙道：“豈敢！只是……先生不佩寶劍麼？”
“我不用劍。”陸離無所謂道：“何況入宮也不能佩劍吧？”
“今時不同往日，今日周使帶了一隊劍士前來，說是弔唁，更像是行威懾之事。”那內侍低聲道。
周室每年都要找機會敲打一番周邊的小國，令他們不敢生出不敬之心。此番來蔡國弔唁，自然是個不錯的機會。如果能影響蔡國國君的任免，那更是天賜良機。
如果是往年，威懾也就威懾了，但如今太后卻不是個願意被隨便威懾的人。加上公子欣在一旁挑唆，派陸離出馬以證明蔡國並非無人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我帶這麼大隻貓過去，還不夠麼？”陸離伸手拍了拍狸奴的大腦袋，躍身跨坐在虎背上，拉住狸奴的耳朵道：“去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