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司徒博雅就代家叔謝過小王爺厚禮了。”司徒博雅一拱手,長長的袖子一甩,差人將大箱子擡起來,想了一想,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又好奇地問了一句:“不知道小王爺所贈究竟何物?”
司徒博雅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柳字世家近年來雖然掌握朝政,可是司徒世家也在不住擴張,兩家雖然不是勢同水火,相互之間卻也頗爲較勁。柳賢王拿的是明面的主動權,而司徒世家則是欺柳家宗門後繼無人,最近因爲百年之約臨近尤爲過火,柳雲狂這個時候送過來這麼一堆黃金,總感覺有點居心不良。
他猜對了,雲狂何止是一點居心不良,簡直是大大的泯滅人性!
司徒博雅很快就無比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問這麼一個蠢問題。
“唉,不得不說,小王還真有點捨不得啊。”雲狂愁眉苦臉地感嘆一聲,又咬一口送到嘴邊的葡萄,咂咂嘴,方纔慢吞吞地說道。“此乃小王費勁心機,千辛萬苦,尋得名匠巖炬大師花費七七四十九日之功,將琉璃鑽石珍珠翡翠瑪瑙黃金天下奢華物品集於一體,精心雕刻九九八十一天,方纔鑄造而成的一口絕世大鐘!謹以此物,代表小王的一點心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作爲司徒伯父五十大壽賀禮,送給你們,還請司徒公子一定不要推辭。”
雲狂語聲誇張,添油加醋,將這禮物的貴重程度描述到了極點,司徒家的一干人等卻是聽得面色驀地刷白,渾身顫抖,差點兒就要集體大暴動。
別人五十大壽,這小子,他……他居然送鍾!一口絕世大鐘!還“請”他們不要推辭?
所有聽聞此言的人,個個瞠目結舌,目瞪口呆,桃紅柳綠的千秋湖岸邊,頓時就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司徒博雅就是涵養再好,也幾乎是被雲狂這份“貴重大禮”砸得當場暴走,顫抖的手指指着她,牙關打戰眸中憤怒:“你……你……”
送鍾是什麼意思還不明顯嗎?他此舉無非就是大大地諷刺他們,挑釁他們,要給司徒家族“送終”啊!這這這……這簡直是狂妄到了極點!
“噗哈哈哈……”一陣清脆笑聲,雲狂船上的琴棋書畫四女和柳風都忍不住爆笑出聲,笑得前俯後仰,捶胸頓足,除了柳翔,他們事先都不知那裡面放的是什麼,此時一聽居然是一口“大鐘”,頓時覺得自家主子可真不是一般的陰損啊!
圍觀的遊客們也很想笑,可是此時所代表的意義和後果卻又讓他們笑不出來。
要說柳小王爺這等舉動沒有緣由他們打死也不信的,仔細想想就明白了,怎麼柳小王爺和司徒公子平日裡八竿子打不着的,今天就偏偏撞到一起,柳小王爺還把司徒公子們的船給攔腰撞斷了呢?再加上這一口大鐘,這其中意味只怕是瞎子都能瞧出來了。
這根本就是宣戰!
朝堂之上,如果司徒世家和柳家正式開戰,那恐怕將會是一場浩劫,整個楚國大地都要抖三抖,兩大盤踞在楚京之中的大型世家一旦開戰,整個楚京必定是人人自危。
“怎麼,司徒公子難道對小王這份禮物不滿意?”
很坦然地面對着司徒博雅的白皙手指,雲狂驚奇地坐起,一張俊秀的臉上全是疑惑之色,正經八百地解釋道:“這口鐘可是小王花費了大力氣才弄到的,絕對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奇鍾,價值何止萬金,又經法華寺大師親自作法,驅魔辟邪,有萬魔不侵之效,難道司徒公子覺得還不夠貴重?”
衆人都能聽明白的事情,雲狂卻反而裝起了蒜,似乎完全不知道其中含義似的,那副純潔無辜的模樣,倒真像是一時無意才送了一口鐘出來,四周的氣氛這才稍稍平緩了些,看樣子這口鐘送得,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吧……
手指停在半空僵了一僵,司徒博雅一時竟也不知道是該收回去還是該發作。
“公子,你真笨!他是怕公子的意思是給他們‘送終’啊!”膩在雲狂懷裡被柳翔一直猛瞪的漂亮少年柳風笑嘻嘻“提醒”道,順便對黑着臉的柳翔翻翻眼睛:嫉妒吧!嫉妒死你!
“哎呀!”一經提醒,雲狂頓時一瞪烏黑漂亮的大眼睛,拍拍腦袋,“恍然大悟”:“這……司徒公子,小王鄭重地申明,小王絕對沒有不敬之意,我怎麼就沒有考慮到‘送鍾’就是‘送終’呢!”
雲狂狀似後悔遺憾,相當的誠心誠意,滿臉愧疚連連拱手:“哎,是小王的一時疏忽,沒有注意到這‘小小的歧義’,小王在此給給司徒公子賠個不是了!司徒伯父一向很有度量,又與小王感情頗深,想必不會介意這等‘無傷大雅’的‘小事’,更不會誤信小人‘含血噴人’的讒言,請司徒公子代爲轉達小王的崇高敬意,祝福他老人家生辰愉快。”
一席“深情”的話,只說得司徒家族衆人匪夷所思,人人心中大罵柳雲狂奸詐無比,你沒有想到?你沒有想到纔怪!
這小子根本就是存心賴賬!別人再怎麼說都成了“含血噴人”,畢竟她送禮物是好意,又的確是貴重無比價值萬金,他們司徒家又怎麼能因爲一點“小小的歧義”就對送禮者惡意相向呢?對一個給他們“送鍾”的傢伙,居然還要笑臉相陪,這委實能夠將人活活氣死過去!
司徒博雅費勁全身力氣,方纔將一口漲到喉嚨的血,硬生生嚥了下去,呼吸很是不暢:“這個,小王爺……既然你非常喜歡這口鐘,君子不奪人所好……”
“司徒公子這是什麼話!此鍾我已經出手,你也已經接受,怎能再退回來?”打斷他的推辭,雲狂慢悠悠地搖頭晃腦:“禮輕尚且情意重,小王如此厚禮你們還看不上眼,是不是真的看不起小王,看不起我柳家,看不起小王的父王啊?”
空氣中的火藥味在這一句話後騰地竄了起來,司徒博雅心中一緊,他擡出了柳賢王,這份禮物所代表的含義便不是那麼簡單了。
柳家果然有意要與他們司徒家一爭高下!如果他此時真的拒絕了這份“大禮”,便是開戰的訊號,這對還在準備中,朝廷勢力差了攝政王一截的司徒家族會非常不利!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形勢所迫,這口鐘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司徒博雅念頭迅速轉了過來,這才突然震驚發現,己方的一舉一動好像都落在眼前那個懶洋洋的少年計算之中!他狀似無害,實際卻是讓他們步步吃虧,似乎整個事件從開始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掌握到主動權,這真的是這一個少年應有的心計和智慧嗎?就算是活了百歲的老妖精也未必能設計得如此精妙吧?而且這黃金鐘價值萬金,絕不是一筆小數目,這雲狂小王爺自己也能拿的出來?
這樣一想,司徒博雅幾乎肯定,雲狂此舉必然是奉了長輩之命而行,一定是處心積慮策劃多時,就是爲了讓他們司徒世家面上難堪的!
牽扯到整個家族和楚國大局,就是他真的氣死,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既然如此,那就感謝小王爺的貴重厚禮了,他日柳賢王大壽,我等必定也備上厚禮一份,以回敬小王爺!”司徒博雅道貌岸然,暗地裡咬牙切齒。
“不必感謝,小王無心之失多有得罪,司徒公子想必不會也要給我柳家‘送終’吧?”雲狂疑惑問道,將某人的“美夢”結結實實堵了回去,意思自然是:我是無心之失,你們眼下既然知道是此等意義,再如此做就是蓄意而爲!
她這話一說,司徒家就是再想羞辱柳家,也不可能正大光明地“送鍾”了。
“豈敢豈敢……”司徒博雅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又吞下一口悶氣,揮手吩咐衆家丁:“還不快走!丟人丟的還不大嗎?”衆落湯雞家丁早被四周的取笑視線盯得腳都軟了,一聽此言,如蒙大赦,連連應聲。
於是乎,司徒家族衆人面色鐵青地扛着那口大鐘的箱子,飛快地逃出了衆人的視線,有史以來,他們怕是第一次收下了萬金重禮還氣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的,司徒浩瀾大相國五十大壽,柳小王爺居然送了他一口大鐘,相信這個笑話,明天就會在京城成爲一方笑談。
淡淡盯住司徒博雅離去的身影,雲狂脣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狠厲的色彩在黑瞳中緩緩漾開,俊俏的臉上更添幾分邪魅地魅力。
司徒博雅,你就雲裡霧裡去吧,真以爲我這“送鍾”是鬧着玩的麼,我可是已經光明正大向你們宣戰了啊……
一場鬧劇過去,千秋湖又回到了往昔的平靜,不過雲狂小王爺的船在此刻就顯得鶴立雞羣,再也沒有任何船隻敢靠近其一丈以內,生怕一不小心也“擋了”這位要命的主兒的道,下場那叫一個悽慘。
未過半刻,湖上一陣驚呼再次響起,夾雜着讚歎和傾慕之意,懶洋洋的雲狂眼皮一跳,撩開簾子,星眸裡頓時有了驚異。
一道青影,踏波而行,全身青衣迎風而舞,瘦削身材彷彿毫無重量,飄然如仙,一飛數十米,中途只在足下清水上借力一點,便又一次飛身而起,宛如輕靈飛燕,轉眼之間人已經拔高數尺,輕而易舉地落定在雲狂的船上。
柳翔手中的竹竿微微握緊,四名美姬露出戒備之色,艙內的柳風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好高明的武功!單看這份輕功的功力,只怕就與他們這些雲狂親自調教出的幾個不相上下了,這個男人是誰?
“雲狂弟弟,我來看你了。”額前青絲隨風而舞,俊美至極,清雅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少有地微微一笑,霎那間,天邊的彩虹都似失了光彩……
“夢影哥哥?”雲狂驚喜地跳了起來,這可不是裝的,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隨同澹臺沁而來的男人竟然會是花夢影!雖是多年不見,他卻清俊冷冽依舊,雲狂一眼便認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