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汀雪的到來,從來都是毫無預兆的,她總是會在忽然間離開,又在忽然間出現,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她進入病房的瞬間,柳阿姨也由於太過意外,又當即怔愣在衣櫃前。
而正塞往衣櫃的衣服,也在柳阿姨怔愣時,不聽話的往外滑出一角衣袖!
本能的警覺,銳利的目光,反手關門的向汀雪鎖住了那角衣袖。
柳阿姨捕捉到向汀雪視線的焦點,她很快回神,匆匆把衣袖塞回去,然後一邊關衣櫃門,一邊溫和的笑着說:“晶晶,你又這麼早過來了!”
雖只是匆匆一瞥,但向汀雪已然看清楚,掉出來的是一件純黑色的衣服,而且燈光下,衣料反射出來的是晶亮的光澤。
很顯然,這件衣服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一件皮衣。
一件袖口窄小的緊身皮衣。
姐姐長年累月地躺在牀上,她穿不了這類緊身衣,只能穿病號服。
然,這件衣服,也不可能是柳阿姨的,因爲她受年紀的限制,同樣穿不了這種時尚的衣服,她的衣服全是寬鬆的老年款休閒裝。
不是她們的,那這件緊身的黑色皮衣,又會是誰的衣服呢?
柳阿姨不睡覺,這麼早爬起來,是在整理衣櫃,還是在睹物思人?
聰明的,體貼的,向汀雪沒有多問,故作什麼也沒有看見,她收回銳利的目光,只看着柳阿姨笑着回答:“那天徐主任給我打了電話,讓我給姐姐換點錄音。我昨天錄了一些,所以今天就趕着早給姐姐送了過來。柳阿姨,給我用一下錄音筆,我把錄音先轉進去。”
好!
錄的正好,也來的正是時候!
柳阿姨深藏玄寒的眸底,快速地閃過一絲意外的欣喜,她一邊走向談晶潔的病牀,一邊別有用心的問道:“晶晶一會兒還要去上班嗎?”
“要。”病牀上的談晶潔,睡得香熟美麗,向汀雪看着她,不禁又想起那個固執的江子涵。
該死的江子涵,你的固執又是爲了什麼?向汀雪輕鬆的心情一下又變得沉重複雜。
柳阿姨卻是沒有感應到這些,她從談晶潔的枕頭底取出錄音筆,又進一步問道:“今年你還是要到除夕前夜,才能放假麼?”
這種語氣,這種反問,恍然的,向汀雪似乎明白了柳阿姨隱晦的意思。
她接過錄音筆,溫婉地問:“柳阿姨有事,想要提前放假回家,對嗎?”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時還省力!
柳阿姨打心底喜歡一點就透的向汀雪,她笑得可親,但可親的笑容卻是一貫地難以深入眸底:“是想提前幾天回去,要是你不方便,我還和以前一樣除夕那天再走,必竟路程也不太遠。”
以前,由於經濟條件的限制,向汀雪只能請鐘點護工來照顧姐姐,姐姐也根本不能得到好的照顧。
可是柳阿姨的出現,明顯地改變了向汀雪的囧境,她可謂是向汀雪請來的工錢最低,幹活卻是最多的一個護工。
這其中的奧秘,護士不明白,但向汀雪明白,卻是一直沒有說出來。
柳阿姨十分的盡職盡責,她平時不休假,一年的假期,也就過年這七八天的時間。
而且這次的錄音,關係到談甄兩家的隱私,柳阿姨不在身邊,向汀雪正好可以無
憂地放給姐姐聽。
於是,果斷的,向汀雪同意了柳阿姨的要求:“竟然有事要辦,那柳阿姨今天就走吧,時間寬鬆一點,免得身體太過勞累!”
因爲知道向汀雪會答應,所以柳阿姨沒有太多的意外,只開心地謝了一聲,便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細細囑咐。
“初八我會回來,這幾天就要辛苦你了。”
“阿潔的生活習慣表,我都寫在本子上,你可以看一看,照着那個做,應該不會手忙腳亂。”
“李醫生已經離開了醫院,徐主任,人很好,心也很善,你有事,可以放心地去找他。”
“幾個護士和我們關係都不錯,你有需要,也可以找她們。”
“一天三餐飯,你可以省着吃,但絕對不能不吃。外賣單在阿潔牀頭的抽屜裡,總共有七家不同的風味,你可以換着口味吃!”
“最近阿潔一到午夜的時候,就喜歡睜開眼睛,你不要被她嚇到了。”
……
說了很多很多,說得向汀雪心裡一陣泛潮,眼眶一陣陣發酸。
因爲與柳阿姨,與其說她們是僱傭關係,倒不如說,這兩年的時間,她們已經有了親人的默契,有了相依爲命的感覺。
“柳阿姨,謝謝你,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醫藥費用越來越高,如果沒有柳阿姨的幫忙,向汀雪又如何能專心工作賺錢貼補姐姐的醫藥費。
向汀雪哽咽的聲音,讓柳阿姨心裡狠狠一酸,她笑得勉強:“傻丫頭,你給了我工錢,給了我落腳的地方,如果真要細算,那也該是我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這個老婆子恐怕也就沒有了今天。”
笑裡裹着淚,向汀雪上前一步,擁抱住柳阿姨。
這個不是親人的親人,真的給了她最重要最有力的依靠!
謝謝!
“柳阿姨,你等我回來!”向汀雪松開柳阿姨,轉身跑出了病房。
然而,柳阿姨看着向汀雪離去的背影,卻是擔憂地長長吐出一口氣,她沒有說什麼,繼續收拾行李。
她把那件黑色的緊身衣,也一併丟進了黑色揹包,但那衣服落入黑包與地面碰撞時,卻發生“咚”的一聲脆響。
那是鐵器撞擊地面的聲音!
簡單地收拾了一些衣物,柳阿姨就麻利地拉上了揹包拉鍊。
她一把拎起揹包,走到談晶潔的面前,俯視着,柔聲交待:“阿潔,阿姨要提前離開幾天,這幾天對於雪兒來說,很是關鍵。雪兒很固執,也很堅強,我怕甄皓霖困不住她的行動,所以阿姨想用你來困住雪兒。阿潔,你一定要勝過甄皓霖,一定要困住雪兒,不要讓雪兒有機會跨出這一間病房,她只要不跨出這間病房,阿姨就能保證她可以平安無事!”
甄皓霖!
雪兒!
又是甄皓霖!又是雪兒!
談晶潔沉睡的細胞,再次被這兩個名字深深刺中。
以至於向汀雪拿着剛取出來的一萬塊錢衝回病房時,她沒有看到柳阿姨,卻看到談晶潔的腦電圖,正在狂亂的波動着。
興奮的,激動的,向汀雪彷彿看到了絕跡的恐龍,她連蹦帶跳地衝出病房,把值夜班的徐滉扯了過來。
可是遺憾的,徐滉並沒有看到那一幕,他
趕到的時候,談晶潔的腦電圖,又恢復了原有的淺幅度波動。
但是徐滉仍能從記載的數據中,看到談晶潔的異樣,他微蹙着眉頭,柔聲問道:“剛纔在病房,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剛纔?
剛纔她離開時,姐姐還是無動於衷,可她回來的時候,姐姐就出現了變化,而這一段時間裡,只有柳阿姨在病房。
是柳阿姨對姐姐做了什麼?
向汀雪猜不到,也不知道柳阿姨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撥打了柳阿姨的手機,可是傳來的聲音卻是:“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找不到柳阿姨,也就找不到真相,但向汀雪沒有失落,也沒有失望。
因爲她終於可以肯定,姐姐的沉睡,還沒有進入十分的徹底,所以姐姐的復醒,隨時都有可能!
一想到這些,向汀雪就莫名的有些興奮,天色微微亮時,她給甄皓霖打了一個電話:“最近有點事情要忙,我請假幾天,暫時不能去公司,宇陽就拜託你照顧了。”
甄皓霖抱着向宇陽睡得正香,沒有聽明白向汀雪深沉的意思,嗯了一聲,啞着聲音慵懶地說道:“老婆放心忙,兒子有我,百分百的安全。”
掛了電話,向汀雪這才把手機錄音轉進錄音筆中,然後等醫生查完房,特級護理師給談晶潔做完理療按摩後,她才反鎖上門,把錄音筆放到了談晶潔的耳邊。
向汀雪動聽的聲音!
甄皓霖的聲音磁性低沉!
談老爺子雖然病中,但聲音渾厚有力,底氣十足!
但江子涵的聲音,卻是從此至終的怒氣衝衝!
而談雲嘯的聲音,總是那樣的溫雅!
他們的聲音,緩緩地從錄音筆中流溢而出。
“阿霖,我可不可以問一些……”
“怎麼,我的老婆大人想做個婚前大調查?”
“甄家就是一個矛盾體,大媽鬧分手鬧離婚,他會認爲大媽在外面有野男人……”
“我記得很清晰,我四歲那年,姐姐坐在沙發上唸書給我聽……”
“怡雪失了兒子,就把心思寄在甄皓霖身上,凡是回談家,她必帶着甄皓霖。”
“茵梵對甄皓霖也很好,把他當成親弟弟一樣來照顧,可是他卻狼子噁心,不思報恩,反而把茵梵推進泳池中,茵梵差一點沒被淹死在泳池中。”
“我、江子涵、還有甄皓霖,我們三人雖然年紀有差異,但也是一起玩着長大的。我們時常會打打鬧鬧地玩,可是每一次打鬧的時候,甄皓霖都會拼命,把我們往死裡打,雙眼都是吸血的紅。”
“隔離他,不是沒有原因,小雪,讓你離開他,也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
阿霖!
老婆大人!
結婚!
談怡雪!
江子涵!
甄廣源!
四歲?四歲?
泳池?打架?
……
這些都是誰的聲音?
這些都是什麼事情?
好熟悉啊!
雪兒!
我在哪裡?
……
談晶潔沉浸的腦細胞被徹底攪亂,睡夢中的她又在苦苦掙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