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寧不用陸白吩咐,拿出白色藥丸,又喚侍從取來溫酒融了,遞給陸白,“給她服下即可。”
陸白端着酒盅,想了想,問,“二爺回來了?”
武青寧微顯意外的看了一眼,在世人眼中的謫仙,在陸家幾位爺和幾位夫人眼中木訥不成事的小郎君,似乎也沒那麼木訥,這不由的讓他心思一動。
“我與席先生聊了幾句,知道你那晚從塔樓出來就離開了。”陸白淡淡說着,伸出手臂摟起添香的後腦勺,扶她半起身,將瓷盅遞到她脣邊。
武青寧陰冷的彎了彎脣角,不置可否,“二爺是回來了。”
“嗯。”陸白似乎只要確認一下,並沒有想要深說什麼,只專注的讓添香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然後騰出手掰開她的脣,看似粗魯的動作他卻做的優雅而自然,將酒一點點滲進她的脣齒間,些許順着脣角留下的酒痕也被他用袖口輕柔的沾乾淨。
武青寧的眉頭再一次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盯着陸白的手指關節深深的看了眼,心底漸起疑惑,可又看不出什麼,而後突然想起要問的,道:“大夫人是要席先生下手,爲什麼又改變主意放過她?”
眼見添香把大部分的解藥都喝下去了,陸白又輕輕的將她的頭安置在枕頭上,掖好被子,轉身把藥碗丟給一側的侍從,擺了擺手示意人都下去,屋子裡只剩他和武青寧,還有榻上未醒的女人,纔不以爲然的道:“我帶了卦盒,當着幾位夫人的面搖卦,卦象顯示……她,帛添香,就是我們兄弟四人命中註定的妻子,天命所歸,不可逆轉。”
“大夫人信了?”武青寧挑眉。
“龜殼卜卦是最古老的卜卦術,易經六十四卦無人不信,玄妙之處豈能是大夫人能質疑的?”陸白眸光閃過一抹不屑,隨即又道:“卦象指添香此胎爲女,且有一劫,於是我向大夫人請求免了添香的處罰,一切待孩子平安落地再罰不遲。”
武青寧聽的一愣一愣的。
陸白繼續道:“胎中爲女便不能損她利益,此胎有劫,躲都來不及,她還要罰添香跪抄經書嗎?若因此損了此胎她便是明知故犯,就是說到族裡去也是她理虧,大夫人生平以賢惠之名爲世人傳誦的美譽,哪捨得爲了一個女娃毀了名譽。”
武青寧盯着馬添香的腹部位置看的入神,吶吶道:“此胎真是女娃?”
陸白則玄妙的彎了彎脣角,笑而不語。
“你說謊。”武青寧像是突然反應過來。
陸白依舊淺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武青寧抿了抿脣,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好像他也是周氏等人,同被陸白給耍了,確實,他前一刻是信了陸白的話的,甚至動了想給自己卜一掛的念頭,所以他火了,不僅僅是因爲陸白的戲耍,還爲自己的認真。
武青寧的古怪在陸白眼裡不過是一個小插曲,沒留什麼痕跡,他之所以將那晚的事講的如此詳盡是因爲知道武青寧會把這些傳給陸昭,繼而陸禮和陸喬都會知曉,省的那些探子絞盡腦汁的惹人心煩,也杜絕了柳氏、喬氏在兒子面前別有目的的隱瞞造謠。
陸家的水太渾濁,一不留神就能蒙了眼睛,他只是比較盡責的披露真相罷了。
“水……水……”牀上的女子傳來細微的聲音。
背對着她的陸白只覺得脊背一僵,猛然轉身,當看清確實是添香在喃語,心頓時涌入了暖暖的東西,轟然滾熱,他握住添香的手,難以抑制的激動,“你醒了!你沒事了!”
“嗯……水……”添香的睫翼抖動,似隨時就要睜開眼睛。
陸白又是笑又是想抿住脣,怪異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他急忙回身倒水,一隻手臂扶起添香將水遞了過去,添香擡手摸索着握住茶盞,像行在沙漠中飢渴尋找水源的小鳥,急迫的小口喝着水。
“慢點慢點,還有呢。”陸白輕聲哄着,生怕聲音大了嚇着她。
“唔……。”添香似喟嘆,又似長長吐出一口氣,瞳孔漸漸聚焦,臉色也好了不少,眼底成像便是陸白小心翼翼的激動的臉,她隨即表現出詫異,好像已經忘記了塔樓的事,就這麼看着他,片刻後突然掙着直起腰身,驚道:“大夫人要來害我的孩子,讓你去找陸禮,你怎麼還在這兒?”
陸白心疼她,泛酸的抱住拼命掙扎的女人,直到她安靜的頹然靠在他懷裡,就在他耳垂下,聽着她蒼涼的喃語,“遲了嗎?一切都要完了嗎?可我不想,我不甘心。”
陸白只覺得喉嚨哽咽,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安慰的撫摸着她的後背,啞着嗓子道:“怎麼可能會讓你受傷害,還有我呢,還有我呢。”
添香的雙手想要推開陸白,可又全然使不出力氣,不禁哭道:“你有什麼用?你是陸禮嗎?你掌有陸家的權利嗎?你能幫我勸大夫人不要對孩子下毒手
嗎?能嗎?你能嗎?”
陸白臉色一白,隨即又是一紅,摟着她收緊手臂,大聲低吼,“我能,我能,我一樣能保護你!你已經沒事了,是我……是我……。”他的聲音徒然落下來,爲難的皺了皺眉頭,轉而道:“是我請四爺去塔樓勸服了大夫人,你放心,大夫人暫時不會對你下手了,她再有權利也有忌憚的東西,只要抓這點,她不會怎麼樣的。”
“不會對我的孩子下手了?是陸四爺幫的忙?爲什麼?憑什麼?”添香不敢置信的仰頭看着陸白的下巴非要刨根究底。
陸白一噎,咔吧咔吧眼睛,稍有結巴道:“是……是……是因爲陸四爺心腸好。”
“嗯?”添香顯然不信。
陸白低頭看她,近距離的,他能看清她左額發跡間有一顆黑痣,很小,調皮的藏在裡面,在她愣愣的看着自己,不住的抽泣的時候,尤顯得可愛,他心想,這樣美好的女子爲什麼要捲進陸家權利的旋窩,太可惜了……。
“只是陸四爺心腸好?”添香疑惑。
陸白收起跑遠的思緒,迎着她的目光,點頭,“是,四爺你不瞭解吧,他是個好人,不是我一個人說,整個陸家都知道陸四爺是好人,對下人寬厚,喜愛小動物,好清靜,習佛理,是個頂頂心腸好的男人。”
“真的?”添香努力回想,對陸四爺這個人完全沒印象,哦不,有一點印象,陸四爺是個病秧子,且與陸燁亭那種色胚子‘投緣’,這能是陸四嘴裡說的好人?
“爲什麼要說假話哄你?”陸白翻了個白眼,嘻嘻笑道:“你看,如果陸四爺不是好人能又是水路又是旱路的冒着夜色去塔樓救你嗎?”
添香微微蹙眉,突然道:“我得去謝謝人家。”說着就要下牀。
陸白怔了一下,連忙又把女人抱回懷裡,哄道:“這……這不是身子骨不好嗎?去塔樓走夜路,四爺感上傷寒,這兩日正養病呢,現在天已經晚了,你要去道謝也得等明兒人家能見客了再去啊。”
“病了啊!真是……我怎麼謝四爺呢。”添香認真的陷入冥思苦想中。
抱着她,有笑意在陸白眼底慢慢的漾開,他脣角的笑亦是那樣的柔和,一個明明聰明卻單純、明明執着卻看透得失的女人,突然覺得以自己平生所學都不能瞭解她,可偏偏越是瞭解越是被吸引,這可怎麼辦呢?是任由心之所屬還是……。
陸白緩緩眯了眯眼睛,他不願深想,就如現在這樣,挺好。
“啊。”添香驀然驚叫,把沉思的陸白嚇了一跳,以爲她哪裡不舒服,忙問,“怎麼了?”
添香仰着頭,手掌撐在他胸膛上,努力讓自己的身子與他隔開一段間距,神色不自然的低低道:“你……你先放開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肚子空空,頭沉沉的,身子也軟綿無力。
陸白看着她垂下的睫毛不安的扇動着,手掌撐的很賣力,十根芊芊,他甚至能看清她指縫間的粉嫩,像稚氣未脫的孩子的手,他心底一陣柔軟,聽話的鬆開她的腰,轉而牽住她的手,然後十指相握,牢牢的固定在自己掌心。
感覺到她的手僵住,陸白知道她在糾結什麼,偏故意逗她,“你知道我的心意,這輩子我只願和你一起。”
“那怎麼行?”添香似想都沒想就否決,而聽在陸白耳朵裡,應該是她想的太入神所以會激烈的反彈出來,不管怎樣,可以確定的是她已經把自己放在心裡了。
陸白咧嘴樂,“爲什麼不行?”
“你傻了,你是陸四。”添香理所當然道。
“沒錯啊,那有什麼關係?”陸白說的比她還坦然淡定。
添香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像要從他腦門上看出是不是瘋了,“我是陸家的少夫人,你是陸四,怎麼可能在一起?”
“你嫌棄我是下人?”
眼看着陸白露出無辜可憐的小眼神,添香連連擺手,“不是這個意思,絕不是,我是成親的人了,你又不是那幾個男人的姻親,所以……。”正解釋的急切,她漸漸斷了尾音,好像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整個人傻在那了。
添香能不傻嗎?她剛纔說的簡直是外星語,什麼時候起把自己看成已婚人士了?什麼時候起她接納了兄弟共妻?接納?這個詞說的容易做起來太難,如今,這個詞的表面含義已經被釋懷,此後只差實際行動了。
“呵……”現在連笑都怪怪的,她整個人都覺得怪怪的。
添香的反應確實怪,讓陸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着她,小心試探,“怎麼了?你因爲我爲難了嗎?那日你說你要離開陸家,我以爲你不留戀這裡,現在是不是有放不下的,所以不能帶我走出去了?”
“留戀……放不下……”她反覆咀嚼着,卻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陸白另一隻手也握上她的,輕聲道:“留戀一些人,放不下,嗯,放不下孩子,你想讓孩子有個完整的家。”
是嗎?添香私心的問自己,就因爲孩子?
至於留戀一些人,她已經茫然,不知道是放不開小喬還是小昭,只她心裡有一塊是空冷的,即便知道某些人做某些事只是爲了保全,或者那也是愛,可傷了就是傷了,想一點痕跡沒有是不可能的,也許她真正需要的是,時間。
“怎麼爲難成這個樣子,小四可以偷偷的喜歡你,偷偷的對你好,就像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單獨相處的時候,你也可以心疼心疼小四。”陸白緊緊看着添香,慢慢執起她的手在脣邊輕輕一吻。
添香渾身一抖,嘴角不自覺的抽搐,忙把手往回縮,還沒等她成功,就聽陸四又道:“只一條香兒得答應我。”
“什麼?”這絕對屬於條件發射的反問句。
“香兒得答應不把我當成三夫人送來的那些侍從對待,那樣小四才心滿意足做香兒背後的男人。”陸白說着滿面羞赧,一雙眼睛帶看不看的瞄着對面完全傻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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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有一更,因爲黑白顛倒,白天睡覺晚上碼字的關係,現在去寫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