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樂善察言觀色,在她對面如坐鍼氈,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少夫人……,您……您這些年還好嗎?”
添香捂着茶杯的手微微動了動,輕輕擡起頭,看着容貌上明明沒有太多變化,卻能清晰分辨出歲月在臉上刻下深刻痕跡的瑾樂,似乎只有那雙眸子還與以前一樣,總在眼底深處若隱若現着對自己的關切,不敢表達,隱忍時似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抹,好熟悉。小_說_網mmm.悌
不管怎麼說,在陸家,在她沒有援手的時候,他總是站在自己身邊,周到的照顧飲食起居,關鍵時還會不着痕跡的提醒,不知道是不是日子久了,她對過去的點滴記下的,只剩下美好,那些殘忍的、冷酷的,陰暗的都在時間的洪流裡埋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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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她沒心思祭奠,更沒想過回頭,那何必自己與自己過不去?
她望着瑾樂,緩緩的,淺淺的露出微笑,“嗯,挺好。”
瑾樂明顯身子一震,僵着脣,啞着嗓子,“您就不怨嗎?您就不想知道當年事情的經過?”
添香眼簾不由自主的顫了顫,杯盞上收緊的手指勒出青白一條。
眼見如此,瑾樂緊接着道:“我在年少時曾受了陸大爺的救命之恩,因在樣貌上與陸三爺相類,才從倌樓進陸家只爲還這份天大的恩情,當初下藥之事,雖是迫不得已,但請少夫人信我並非心狠手辣之人,陸大爺每次都用自己的血釋緩藥性,神醫也保證此番做法不會傷及少夫人身體,藥效主要是催生……,當然,女人產子總是兇險重重,我離開這些年,一直愧疚此事,幸好再見少夫人身體無恙,早年聽聞小姐也安康,如今我纔算是放心了。”諛
“什麼?”小姐?什麼小姐?添香恍惚一愣。
瑾樂以爲她不信,鄭重其事的道:“當年之事情非得已,爲了扳倒周氏,大爺他起初的計劃並沒將您顧及在內,突然這麼做,還把早就調配好的毒藥換成催生藥,少夫人,您在大爺心裡的位置不必我再說什麼,何況你們還有女兒……。”
“等等……。”添香擺手,不知所措的站起身,迎着瑾樂難以置信的看過去,“女兒?什麼……女兒?你說誰的女兒?”
轉瞬瑾樂面露吃驚,瞠圓了眼睛,掩着嘴不確定的反問,“您……您不知道?幾位爺竟然瞞了您這麼多年……?!”
昏暗的屋子,一燈如豆。
添香呆傻的坐在那足足兩個時辰一動未動,耳邊迴盪着瑾樂的話,‘兩年前我回陸家一次,見到小姐樣貌極好,雖說不上哪裡與您相像,可只要見過小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您的親生閨女,也許是神態,也許是舉止,好像另一個您。’
女兒?她的親生女兒?那個留在她腦海揮之不去的憋了青白小臉的孱弱男嬰竟然不是她所出?剜心剜肺,折磨了她這麼多年,心疼了她這麼多年只要想起還是讓她瑟瑟發抖的噩夢裡的一幕,竟然是假的!
滴血釋緩藥性,他要保的是她,對於孩子,他給出的是不確定性,不是嗎?不然也不會因爲她生了一個健康的孩子而臨時換成即將病死的男嬰來。
那如今她是該哭還是該笑?
是該欣慰孩子還活着,還是該諷刺自己這麼多年痛的、怨的,不願回憶的種種,和第一次失去做母親資格時的心灰意冷都是笑話!
“呵……”她突然嗤笑一聲,案上的燭火像是能感受到的搖曳了一下,她望過去,脣角勾起一抹複雜的心酸痕跡,用只有心能聽到的輕而又輕的聲音呢喃,“還活着,真好……。”
火燒三清觀的事像沙粒沉溺於.大海,找不到一絲痕跡,五六日的忙碌過後,澹臺瀟耷拉着腦袋進了鳳祥樓,櫃檯前站着的玉雲臉黑的一撇嘴,跟着來的劉琪正忙討好的朝她笑了笑,玉雲把算盤一抖索,背過身去。
澹臺瀟餘光掃了掃,嘆氣的搖了搖頭,夾着自嘲的語調調侃道:“咱們主僕倆還真不着人待見,幸好啊,幸好英蓉還算上賓,不然這門都進不來啦。”
劉琪正一臉黑線的頓了一下步子,暗暗嘀咕‘還不是爺害的……’云云,聲調卻在澹臺瀟聽不大清的程度,澹臺瀟回頭瞟了他一眼,他連忙嚥了唾沫,裝作若無其事。
“你在這兒幫着招呼招呼,爺自己進去就行了。”澹臺瀟使了個眼神,轉身咳嗽一聲,伸手從腰間甩出扇子,搖着扇子踱步去了後院。
他一走,劉琪正連忙捱到櫃檯前,厚着臉皮笑道:“雲妹妹,忙着呢?”
“呸!誰和你哥哥妹妹的叫。”玉雲隨即嗔了一聲,臉色卻忍不住緩和下來,一聲妹妹叫的她雙頰有些泛紅。
劉琪正眼神極好,偷瞄到,頓時信心大增,轉過櫃檯,與玉雲捱到更近,沒話找話的繼續死皮賴臉,“那日說的混賬話妹妹別放在心上,我這幾日因着惹妹妹生氣,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着,瞧瞧,我這張臉都瘦成什麼樣了?”
玉雲兩手團着帕子,糾結着要不要轉過去瞅男人一眼。
“瞧瞧嘛,瘦的不成樣子了。”劉琪正邊低低的說邊一點點往前湊,眼瞅着近在咫尺,他伸出手臂想要環住玉雲
的腰,就在這時。
“玉雲也找了如意郎君了?”另一個男聲插進兩人中間。
“啊!”玉雲捂着胸口猛然轉身,劉琪正嚇的手臂一哆嗦,忙縮回背後去,氣急敗壞的看向來人,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來人面若銀盤,溫眉暖眸,端的是英姿勃勃,倜儻瀟灑的翩翩公子。
劉琪正只覺得此人俊美不輸於維親王,卻不認識,一旁的玉雲倒抽一口氣,隨即驚喜道:“小侯爺!您怎麼在這兒?!”
“侯爺?”劉琪正又打量了兩眼姚任,確實是位衣着貴氣的公子,年紀很輕,也就二十郎當歲,不知是哪家的小侯爺。
玉雲把劉琪正這個沒眼力見的往一邊擠開,對着姚任笑容燦爛,“小侯爺既然來了,就請進後院見見我家小姐。”
“那是自然。”姚任笑着點點頭,雖是多年不見,與玉雲之間的熟捻感一點也沒褪色。
劉琪正看的滿腹不是滋味,等到玉雲要給姚任帶路,他一馬當先的擋在前面,硬邦邦道:“小人給侯爺帶路,侯爺請。”
姚任好看的眸子笑意深了深,跟着劉琪正去了。
玉雲跟着走了兩步,直到兩人閃出後門她還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永鈞小侯爺,不知道老祖宗怎麼樣了,身子骨可還好?此時才反應過來沒問問,越想越後悔。
“姑娘,我跟您打聽個事,您可見身穿湖綠綢緞長袍,樣貌極俊俏的公子進來?”
“啊?”玉雲一愣,轉身看過去,奇怪道:“找小侯爺的?”
對面是位妙齡女郎,膚色白皙,五官明朗,眉宇間透着女兒家少見的英氣,玉雲總感覺在哪裡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不禁歪着頭打量,“您找侯爺,您是哪位……?”
那姑娘聽到侯爺兩個字眼睛一亮,嘴角毫不吝嗇的抿出一抹明媚的笑來,“那這裡就是鳳祥樓了,我姐在哪?”
“哎?”
“我叫帛添春,我姐姐在。”她的笑容越發放大,整張臉散發着青春的光彩。
鳳祥樓後院熱鬧了,新交舊故的統統呆在一處,光是吃一頓飯僕從都要排成隊的往裡送,澹臺瀟有住處也不回去,一間正房,六間廂房擠得滿滿登登,傍晚,在外乘涼的各自不語,儼然成了一盤不知敵友的對弈棋局。
玉雲剪了燈芯,神經兮兮的對坐在窗前的添香道:“主子,他們是怎麼回事?”
“怎麼?”添香不以爲意的擡頭瞅了一眼。
玉雲鳥悄的把窗戶合了合,低語道:“這些日子奴婢觀察過,陸三爺來了只盯着老觀主,小侯爺盯着瑾公子,二小姐盯着小侯爺,維親王盯着陸四爺,陸四爺盯着您,啊,說起來,老觀主似乎也總那眼睛掃着瑾公子,您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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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覺到尾聲沒?*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