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今年十七,雲錦春比她小一歲已經定親,而她這位大姐卻無人問津。
想當初,可是有很多人上趕着要娶她的,那時雲家長房還未分家,雲家大爺和二爺都住在這邊,她,擁有着雲家長房長子嫡出大小姐的亮眼光環,何等光鮮亮麗,卻沒想到,時光不過匆匆五年,她就從雲端跌落到塵埃,低到不能再低……
“大姐,怎麼不說話了啊?你難道不替姐姐開心嗎?不恭喜她嗎?”雲錦煙激高的女音在水榭裡來回震盪,雲錦春和蔣芝霞快活地眯眼,輕蔑地看着雲羅,蔣芝娟則是咬了咬嘴脣,想說些什麼,卻最終爲難地低下了頭,依然安靜。”“
目光聚在雲羅身上,灼熱地似乎要燒出一個洞。
全身的血液奔騰呼嘯,手腳卻是冰涼,雲羅覺得胸口的什麼東西再也壓制不住直衝喉嚨,逼得她不吐不快
“城中綢緞莊啊?張記嗎?家境倒是很富裕,不過聽說他身邊伺候的丫頭已經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了,最大的兒子今年五歲,那個兒子的孃親因爲他母憑子貴,擡了姨娘呢……”雲羅曾經拿着繡品放在張記綢緞莊寄賣,所以,她對這個張家少爺的事情略知一二。
此話一出,就如一顆石子墜入湖中,盪開層層漣漪。
在場的人都屏息不語。
雲錦春的臉更是由紅轉白,由白轉紅,頓了片刻之後,故作鎮定:“不過是個妾,我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嫁過去是做正妻的,怎麼會和那些上不了檯面的狐媚子計較,至於孩子,不過是庶出,張記分店有十幾家,以後不過是分走一兩家店鋪的事情,算不了什麼……”
顯然雲錦春是知道張家少爺的情況,要不然,怎麼也不會有“不過是分走一兩家店鋪”的說法!
一時間,大家都有點尷尬,蔣芝霞皺了皺眉頭別開眼睛,雲錦煙趕緊低頭看繡鞋上的花紋。
雲錦春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雲羅,大有大卸八塊的氣勢。
雲羅挑釁地對上她的視線,笑得燦爛。
“大姐如此深諳世故,想來是不用我這個做妹妹的擔憂了,本來,我還想着大伯懈怠在家,大姐年歲已長,正好,張少爺的表舅正在爲新到任的許知縣家的公子物色先生,張少爺說這樣的好差事肯定要先緊着自家親戚,沒想到大姐這麼看不上張少爺,那做妹妹的我也就不願再多嘴了!”雲錦春的話一字一句地從牙齒縫裡蹦出,很滿意看到雲羅瞬間發白的臉孔。
甩了甩帕子,雲錦春偏頭看着雲羅,所有的優越感又重回她臉上,彷彿方纔的尷尬從不曾有過。
新到任的許知縣家的公子要找先生嗎?
許知縣的公子哦……
雲羅的腦子裡似乎有萬千條煙火在夜空中炸開,色彩繽紛、絢爛多姿。
真的嗎?真的嗎?如果做了知縣公子的先生,那束脩肯定很豐厚,吃飽穿暖不說,還有體面!
興奮中,雲羅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手心裡居然汗溼溼的。
再對上雲錦春那抹嘲諷的笑,雲羅所有的理智又回籠。剛剛戳穿了她的炫耀,肯定惹惱她了,她一定不會幫忙讓張少爺的表舅舉薦爹爹……
怎麼辦?怎麼辦?
“二妹妹,大姐跟你開玩笑呢,你何必當真!”雲羅壓彎嘴角,扯出笑意,着急之情溢於言表。
“喲,大姐,那可是要請動張少爺的表舅才能去舉薦的,他表舅是什麼人,你知道嗎?”雲錦春得意地抿了抿嘴角,看到雲羅搖頭的瞬間,笑得更得意,“他表舅是衙門裡的縣丞,通曉地方事務,又與許知縣親近,有他舉薦的話……”
雲錦春捏了捏帕子,故意停在此處,直勾勾地看着雲羅。
一旁的雲錦煙狗腿地想要接話,卻被雲錦春拉住袖管,便乖乖地不敢開口。
雲錦春擡高了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雲羅,努嘴示意桌上的百蜜水。
雲羅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默唸着“六字真言”,起身斷過百蜜水奉到雲錦春面前,滿臉堆笑。
雲錦春仰着脖子,眯了眯眼睛,卻不接過百蜜水,用手扶了扶脖子。
雲羅一陣尷尬,慢騰騰地蹲下身,雲錦春一把接過百蜜水,說了句“勞煩!”
雲錦煙和蔣芝霞笑得無所顧忌,雲羅的臉紅得都可以滴出血來。
這一個矮身,彎的不是她的膝蓋,彎的是她的自尊。
雲羅不知道她是怎麼走出雲家二爺的府上的,那些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在她眼中慢慢模糊,拋下自尊和驕傲,恭維着雲錦春、服侍着幾個曾經的“好”妹妹,端茶遞水、拭汗理髮,折盡她的顏面。
一切都是爲了張少爺的表舅能舉薦一下爹。雲錦春作爲張少爺的未婚妻,只要她開口,或者說雲家二爺肯開口,張少爺的表舅肯定不會推辭。爲着這麼個星點卑微的念想,雲羅告誡着自己,一定要讓雲錦春滿意。
但縱是任她奴役、奚落,到最後,雲錦春也沒肯說一句準話,只是翹着蘭花指,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會去試試看”打發她。
雲羅滿心失望,卻又不敢表露,就怕得罪了她,連這最後的希望也沒有。
走出雲府的大門,就聽見後面一陣氣喘吁吁地叫喚:“雲羅小姐,雲羅小姐!”
高嬤嬤拍着胸脯,喘得很。高嬤嬤是高老伯的老婆,平日裡在老太太房中伺候。
老太太,雲家長房的太太,雲肖峰、雲肖鵬兄弟倆的母親,雲羅、雲錦春、雲錦煙三人的嫡親祖母,如今跟着雲肖鵬住。
“高嬤嬤!”雲羅低低地喚了一聲,有些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