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馬嬤嬤的談話無疾而終。
最後,馬嬤嬤連自己是怎麼走出主屋的也記得不是太清楚。
她只記得自己目瞪口呆、無言以對,望着雲羅那澄澈漆黑的眸子,覺得自己說什麼話都如狡辯般蒼白無力。
一切就這麼悄無痕跡地過去了。
時光依然晃悠悠地彈指而過,落霞院恢復了平靜。
雲羅每日去給唐夫人晨昏定省,而唐夫人雖然不冷不熱,但總算維持了表面的和諧。
而胡太太卻每日上竄下跳的,一會兒出現在芳萋院與唐夫人閒聊瞎扯,一會兒出現在落霞院對雲羅刨根問底,問題大多圍繞雲羅孃家,事涉隱私,可胡太太問起來時,卻如談論天氣般自然。
雲羅因爲從唐韶處得知了胡家對公公有恩的事情,所以對她諸多忍耐,雖然心中不滿,可也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不當。她來,雲羅就客客氣氣地招待她;她問,就言辭簡單地回答她;不想回答的,也用微笑沉默應對。
胡太太雖然惱火,可也沒辦法面對滿臉微笑的她做出過分舉動,更加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藉機發火。
這會兒,胡太太端着茶杯望着對面笑容溫柔的雲羅,心裡直恨得牙癢癢。
這小丫頭片子,怎麼這麼難纏,說什麼都是油鹽不進,能說的跟沒說一樣,不願意說的一個字都不會吐。
這樣下去,怎麼辦?
暗暗着急的胡太太想到自己的目的,一雙眼珠子骨溜溜亂轉。
坐在她對面的雲羅卻是老神在在的暗中觀察着她。
這位胡太太她到底想做什麼?每天都來找她說話,問來問去最後總會問到她已經過世的母親羅氏。
母親出身西北邳州,她就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問清楚母親到底住在邳州什麼地方,家裡還有什麼人……
那眼睛裡的光恨不得亮瞎她眼睛。
可雲羅自然不會讓她如願,以一句“母親早早過世,自己那時年幼記憶早就模糊”搪塞過去。
胡太太猶不死心,盯着她微喘:“那你父親就從來不跟你提及?”
雲羅搖頭,垂眸悠閒地喝茶:“沒有。”
再也沒有多餘的話,急得胡太太紅了眼睛。
怎麼一問三不知呢!
跟木頭人似的。
胡太太在心底恨不得把雲羅的笑臉撕爛。可臉上卻點擠弄出自認爲“慈祥”的笑容。
她的目光在雲羅粉色素面的褙子上轉了一圈。眼中亮光一閃。
隨手拿起了手機的茶杯,她的嘴角高高地翹起,眼看着茶杯往她嘴邊慢慢接近。
胡太太卻像突然想起什麼。倏地從炕上直起身子,身子因爲用力過猛而微微前傾,手裡的茶杯也奇蹟般地脫了手,往雲羅的方向直直地飛過去。
雲羅壓根就沒想到會有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
閃躲不及。雖然堪堪地避過了茶杯的砸中,可胸口卻是被茶水潑了個烏黑溼透。
還沒複印過來。有一道身影如閃電般湊了過來。
胡太太驚詫的聲音已經近在耳端:“哎喲,不好意思啊,侄媳婦,我手滑。就沒拿穩杯子,沒想到濺了你一身,你沒事吧?看都溼了。我來幫你擦……”說着就拿出帕子伸手朝她胸前靠近。
雲羅下意識地人往後仰,避開了她的手掌。眼中還無慍色地朝她淡笑:“胡太太,沒事的,我去換身衣服就行了。你先坐一會兒,我讓丫鬟們進來收拾一下。”
胡太太脫手的那個杯子最終落在了雲羅所坐的背後,弄髒了嶄新的湖藍色坐墊和靠枕,烏黑的茶漬林林灑灑地濺落在緞面上,顯得肆意而張狂。
說着,雲羅就喊紅纓他們來收拾。
她則轉進了內室去更衣。
脫下潮溼的粉色褙子,低頭髮現月白色的中衣上也是烏光點點,只能也換了……
紫薇背對着外面正在爲她解開中衣的口子,沒想到胡太太跟了進來。
目光盯在了雲羅微敞的衣襟處。
羊脂玉的平安扣閃着瑩白油潤的光。
胡太太的眼裡閃過興奮、驚喜、激動、高興……
她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推開想要攔她的紫薇,竄到了雲羅眼前,伸手就去抓那個平安扣。
“好漂亮的扣子,拿下來給我瞧瞧……”驚喜莫名的聲音從她喉嚨裡溢出來,雲羅甚至聽到她心底花開的聲音。
她的目光瞬間凝結成冰,先胡太太一步拉緊了衣襟,往後退開一步,避過了胡太太的祿山之爪,戒備地望着她,凝眉肅目道:“胡太太,我正在換衣服,多有不便,請你先回避一下。紅纓,你過來一下,把胡太太請出去喝茶……”
不同以往的溫柔平靜,此刻的雲羅不苟言笑,眉宇間透着冷峻。
渾身一凜的胡太太下意識地怔住。
聽到“紅纓”的名字,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紅纓可不比旁邊那個被她推得一個趔趄的紫薇,她對紅纓和青蔥架着她走的場景記憶猶新。
紅纓來“請”她出去,她就只能乖乖地出去。
下一刻紅纓就進來了,胡太太悻悻然地退了出去。
等他們一走,雲羅臉上的憤怒才一點一點地透出來。
這個胡太太……她故意潑溼了她就是爲了自己脖子裡的這塊平安扣嗎?
還是她就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人物?
一個對兒媳婦嫁妝都要覬覦的人,有這樣的舉止倒也解釋的通。
可她怎麼還是覺得胡太太是另有企圖呢?
聯繫到認親以來,這位胡太太對她的嫁妝表現出異乎常人的熱忱,以及幾次三番到她屋子裡東張西望,甚至開她的首飾盒查看、到她存放嫁妝的地方去搜查,再到今天潑溼她的衣服,好像就是在找什麼東西……
那麼,自己脖子裡這塊平安扣就是她要找的嗎?
雲羅暗暗問自己,卻沒有答案。
機械地任紫薇替她更衣,換上嶄新的衣裙,窸窸窣窣的衣料聲、微涼的肌膚觸感,閃電般地侵襲腦子,心頭隱隱不安。
那日,胡太太出現在天香樓,是與何人見面?
當真是偶然嗎?
還是有其他不爲人所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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