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琦墨將手中寶劍高高托起,目光精深的掠過殿下諸將,沉聲道“今陛下匯精兵於此,是役戰則青國興,敗則青國亡。唯今除了打贏,吾輩別無選擇。若要打贏這一仗,必須取下三尾寨。只有佔據三尾嶺,江州腹地才能暴露在我軍面前,戰場的形勢才能逆轉,不使我軍久困於此。這柄乃是皇上御賜的寶劍,從今日起這劍便懸在這帳中,我藺琦墨雖是麟國人,但此番既已追隨陛下,便絕無二心,諸位若發現我葛琦墨有異,儘可用這柄寶劍取我項上人頭。但若諸將有誰畏懼避戰,我亦會用這柄劍取他項上人頭。諸位可有異議?”
他言罷,目光如劍掃過帳中衆人,沉聲道:“諸位若無異議,本帥現在就點將了!”
他這一番話雖是不見多鋒利,多豪情萬丈,但也不偏不琦、曉以大義,一時間帳內鴉雀無聲,諸將垂首以待。
藺琦墨肅然落座,取出了一道令箭:“西峰軍前軍行軍總管陳紹。”
“末將在!!”
“今日拂曉,允你從左翼出擊,辰時三刻必須突到三尾峰以東。”
“末將領命!!”
“左軍都督全萬貴。”
“末將在!”
“命你發金州六營在三尾崢前線佈陣,不許進不許退,不計擅自出戰,只原地待命。”
“末將得令!!”
“西峰軍前軍副將劉潛。”
“末將在!”
“令你調配攻寨器槭,以備調運,數目以二十營爲基數。”
“末將得令。”
“西峰軍右軍都督朱繼光、前軍總將陸悅峰。”
“末將在!”
“爾等即率所部兵勇開拔於三尾寨正面伏擊佈陣,一切按軍令從事,不得有誤。”
“末將得令。”
“得令衆將及部下退下,即刻執行軍令,不得有誤!”
“是!”
一時間,大帳內人走的七七八八,只留下鳳瑛及鳳戈幾位親衛還在。藺琦墨笑着從帥位上走下,鳳瑛亦起身。
“四郎這就前往督戰,誓要拿下三尾寨,陛下可在軍營靜候佳音。”藺琦墨笑道。
鳳瑛卻搖頭,望向帳外肅然而動的大軍,道:“既已到此,今日朕便要親自坐鎮,給將士們鼓氣。!”
鳳戈一聽,忙勸阻道:“陛下,刀槍無眼,況且……”
鳳瑛擡手,沉聲道:!‘刀槍無眼,朕也非任人捏搖的泥人兒,不必多言。
罄冉卻是一陣興奮,鳳瑛要親上戰場,多半她是能夠跟着的,到時候再趁機溜到戰場,”
今早她曾和藺琦墨磨了半響的嘴,他卻說“你是女子,前面拼命的事是男人乾的”,任她怎麼說,他死活都不答應讓她跟上山去,這下倒是個機會。
一個時辰後,青國的將士們已在三尾峰排開陣勢,辰時一到,戰鼓擂動,震的山谷顫抖。麟軍也已出動左右中三軍,集於山寨側圍,擺開了防勢。
鳳瑛站在山谷半山腰搭建的高臺上,凝望着遠處雙方陣勢,面色沉重。三尾寨據守險要,被麟軍防守的若銅牆鐵壁,那童珉懷不愧得藺琦墨“有勇有謀,沉穩持重”的稱讚,大軍陣型嚴密,將三尾寨防守得密不透風。
從這邊看去,依稀能看到高高的困牆上站滿了弓箭手,箭已上弦,作勢待發,厚厚的山寨大門緊閉着,擂木滾石堆滿了城樓。寨門外三道溝壑,道道佈防,麟國的大軍則防守在三道防線外的小土坡上。
休說攻上山寨難,便是突破寨前三道防線,攻至寨前亦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如此天險,怪不得西峰軍連攻數日都不能拿下。鳳瑛雙眉凝起,面色已見陰冷。
便在此時,青國帥旗揮動,高高舉起,東西交揮數下,山谷間空氣有些凝滯,接着爆發出一聲整齊的大喝,震的山谷都似顫了顫。
攻擊戰開始了!
青國兵勇嘶喊着黑壓壓開始向寨上攻去,同時麟國兵勇也動了起來。依隊形或蹲或立,拉弓抱月,對準青軍便是一輪狂射。
箭羽的鳴響刺的雙耳微疼,遮天蔽日的流箭如被捅破的蜂羣刺向青軍。
瑛軍本就佔據要害,青軍隊形瞬時便被這迫人的箭矢所阻,倒下大片,衝鋒勢頭立時微減。藺琦墨劍眉凝起,穩住身形,冷聲高喝。
“盾牌手掩護,不許退,上!”
青軍前軍盾牌手高舉手中盾牌,邁過同伴的屍體,向前緩緩推進,弓箭手位於其後進行還擊。但畢竟受地形限制,弓箭不能發揮優勢。隨着麟軍箭旗落下,鼓聲急促如雨,又一輪的漫天箭矢射出,令麗日爲之一黯。
慘叫聲不絕於耳,青軍吃不住著勢,再次被攻退,隊形已是不穩。麟軍緊抓時機,投石機急速跟上,在箭兵掩護下,不斷向青軍投出巨石,盾牌手紛紛倒地,弓箭手失去掩護,瞬時便慘叫着倒在了箭雨中。
藺琦墨看得清楚,眼見青軍紛紛掉頭,他回頭衝持旗的兵勇大喝:“跟上我!兄弟們,陛下在遠處看着呢,不怕死的弟兄們跟我衝。”
他說罷,奪過兵勇手中方盾,身形拔起便向前衝去,身後數千青兵緊跟其上。蔭琦墨一面以盾擋住飛來的流箭,一面揮舞長劍,自漫天的箭矢中劈開一條道來。
他身後青軍被他鋒銳的氣勢感染,頓時大受鼓舞,也不顧死傷,嘶喊着向前衝去。
兩翼被打的節節後退的青國兵勇見帥旗一路向山間迅速移動,登時齊聲高呼,士氣大振,再度撥頭回攻。
商琦墨瞅準麟兵換接箭兵之際,身形撥起,雙足在凸石上急點,白袍挾風,手中長劍擻開漫天矢影,左足蹬上一顆松樹,身軀迴旋間已將身後大麾扯下,一面旋舞,輕輕鬆鬆便將射來的數十支箭羽兜住。
他大喝一聲,正欲將麾中箭羽盡數執出好殺出一條血道來,餘光卻見一個人影如一縷青煙自青軍中閃出,在山石間一個飛掠,那人於空中彎弓搭箭,十餘支長箭瞬時便如流星般自她指尖射出,無一虛發,轉瞬便將瑛軍十餘名弩箭手斃於箭下。
由於藺琦墨的衝鋒,麟國前陣的弓弩手注意力都放在了這邊,誰料想半路殺出這麼匹黑馬來,尚不待脖軍做出反應,那人身形在山石間騰移兩下,避過敵軍箭陣,衝到陣前,右手擎過腰際懸着的長劍,氣貫長虹,橫掃而過。瞬間敵軍前排弓箭手便被撕開了一道。子,箭矢攻勢略減,兩軍一片譁然。
“兄弟們,衝啊!”
陸悅峰迴過神來,一聲大喊,帶着青軍向前衝去。
藺琦墨看得清楚,那如青虹一般的身影分明便是罄冉,他震懾之下,唰嘴一笑。
這個死丫頭,倒是會栓空子,趁着弓弩手攻勢都在他這邊,她倒最先衝過了箭陣。
青兵嘶喊着趁勢急衝直上,蔭琦墨也不落後,收了笑意,雙脣抿起。一道流光飛來,他忙將目光自罄冉身上收回,揮劍擋開那直衝面門而來的箭,左手大力一揮,隨着旋轉的披風,數十支箭自掌中飛去,直逼鱗軍。
那箭雖是氣勢不強,卻也傷到數名麟國弓弩手,陣型微亂,萌琦墨再運真氣,落於麟國陣前,迅速解決了兩名弓弩手,向那衝入箭陣獨自廝殺着的青色身影掠去。
罄冉揚劍劈入一名解國兵勇肩頭,只覺一股殺機自身後逼來,她正欲錯身避過,卻聽慘叫聲傳來,身體一錯,一個麟兵仰面例下,胸口麟然已被穿洞。
罄冉回頭,正迎上藺琦墨閃動着光亮的黑眸,熠熠如碎散了滿天陽光。罄冉一笑,一刮挑起,藺琦墨身後一聲慘叫傳來。於是她笑得更歡,揚聲道。
“扯平了!”
藺琦墨不置可否得挑眉,脣角輕掠,無奈道“扯平了。”
兩人對視一眼,互受後方,背靠背發起了攻勢。劍光如雨,眨眼間麟軍第一防線上的弓弩手已死傷大半。
此刻,陸悅峰也已帶着青國兵勇殺了上來。他槍舞游龍,寒光凜冽,奔走如風,三人在敵軍陣中衝前突後,擋者披靡。
“退守二線!”
麟軍紛紛撤退,青國軍隊亦迅速結隊追擊,相互呼應向山上突去。藺琦墨見麟軍迅速在第二道防線結成箭陣,雙眉一擰,大喝一聲。
“冉兒助我!”
罄冉一劍刺出,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見第二道溝壑後,一玄甲虎背的中年男人正肅然指揮着麟軍迅速結陣。她見那人目有神光,氣質不凡,便知定是麟軍主帥童珉懷,心知商琦墨是不欲膩軍結陣,忙揚聲應道:“好!”
藺琦墨聞聲,身體一縱飛掠而出,罄冉秸待一瞬,跟着飛起,便在藺琦墨氣力衰竭之際,她恰縱於空中,雙掌擊向藺琦墨足底,藺琦墨清嘯一聲,借她一擊之力,在空中又飛出甚遠,直撲麟軍。
他手中長劍如雷裂閃電,一路劃過,劈波折浪,血雨飛下,麟軍紛紛倒下,帶起一陣驚慌。青國兵勇越發氣勢高漲,呼喝着不畏死傷向上衝去。
兩翼將士兵勇見帥旗一直向前,亦是分毫不敢懈怠,嘶吼聲,喊殺聲震動了整個山谷。
縱使如此,麟國兵勇在稍計的慌亂後便又結成了陣勢,雙方在第二道防禦線上再次激鬥,廝殺得天昏地暗,直至酉時,雙方人馬俱疲,青國才攻破了第三道防線,將麟國兵勇盡數逼入了山寨。
然而山寨得天獨厚,設有成排成排的機關弩陣,不僅發射的箭支甚多,且力度也比尋常弓弩來的強勁。火箭如流星又若飛蝗,所經之處火光漫天,慘叫聲中一輪又一輪的青兵側地,兵勇們尚不及衝過弩陣便死亡殆盡,鮮少衝過箭雨射程的又被滾石擂木砸死。
直至夜幕降臨,山寨前,早已經是血染旌旗,一片火海,發出如人間煉獄般的焦燒味。退下的中箭兵勇在地上打着滾,濃煙逼得人眼睛猩紅,到處都是抽搐着的哀叫聲,屍橫遍野,鮮血將蒼涼的山峰染得血紅一片。
眼見一日的衝鋒已讓將士們疲憊不堪,藺琦墨凝望將山寨護得猶如鐵桶般的機關弩陣,緩緩擡起了右臂,揮動幾下。
號角吹響,青軍在暮色下,攜着傷病,井然有序回撤。這日雖是衝破了三層防線,但是青軍的攻擊戰終是再次以失敗告終。
軍帳中,昏黃的燭影搖曳着,在帳幕上打下兩個清雋的剪影。
“你倒是拼命!”
罄冉將商琦墨腕上的傷口細細包好,紮成結,不無嗔意道。
藺琦墨擡眸,被她清澈的目光一掃,竟有一瞬間的恍惚,怔了下才笑着道:“冉兒也不逞多讓啊。”
他聽罄冉冷哼,便又輕聲笑道:!!這可是我在青國的第一戰,若不拼命,如何服衆?”
罄冉知他所言有理,眉宇微蹙,不再多言。悶了一會兒,又擡頭道:“依你看,這三尾寨何時能拿下?“
藺琦墨目光沉肅盯向搖曳的燭臺,搖頭道:“有珉懷鎮守此處,要攻下怕是難”“山谷狹窄,青軍不能展開攻勢,這般硬攻,便是日夜不歇,怕也極難。縱使攻下,傷亡也甚重……”
卻在此時,一名近衛進來稟道:!!大帥,陛下召集了全體將領,叫您過去一趟。”
罄冉見那小兵異常恭敬,彙報的聲音都比昨日響亮了幾分,不免挑眉。看來今日蔭琦墨的衝鋒,果真是極有效用。
初春的夜風仍帶着寒意,軍營中除去偶爾傳來的戰馬嘶鳴聲,極爲安靜,想來一場大戰兵勇們都已累極,亦未從白日的沉痛中恢復過來。
中軍大帳火光洞亮,藺琦墨步入大帳,雖是站了一帳的將領,卻個個屏氣斂神,面色沉重,顯然未從白日的潰退中回過神來。
鳳炭坐在主位,面沉如水,見藺琦墨進來他笑着站起,迎了上來。拉了他的手臂,目光關切落在他纏着白色繃帶的手臂上,感念道:“今日辛苦四郎。”
“陛下折殺四郎了。”藺琦墨淡笑,被鳳瑛拉着在次位上坐下。
“陛下,已經查明瞭!今日西峰軍戰死者一萬三千八百餘人,重傷兩萬八千六百餘人。雖是比前日稍減,但依舊傷亡慘重。屬下估計了下,敵軍傷亡怕是隻有我軍七分有一。”
陸悅峰快步入帳,語氣沉重道,見鳳瑛點頭,他揚麾落座,蹙緊了眉。
“這麼硬攻,不是個辦法啊,連日來我軍在此已傷亡太重。我右軍攻打左谷,那裡地勢最爲陡峻,連日來死傷已有大半。”陸悅峰剛剛落座,右軍都督朱繼光便肅然揚聲。
“老朱,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左軍雖攻山勢平緩的西谷,但那裡佈防的可是麟軍精銳,這幾日兄弟們哪個不是豁出了命。”劉潛冷聲接道。
“是啊,這麼硬打終不是個辦法,敵軍佔盡優勢,我軍傷亡太慘重了。”
“不硬攻還能如何?狗孃養的!老子還不信就這麼一個小山頭還拿不下丫”,
“高進,陛下面前,休得無禮!”
陸悅峰蹙眉打斷高進的話,登時帳中陷入了沉靜,唯有商琦墨茶蓋輕叩杯盞,發出一聲聲清悅的脆響。
鳳瑛目光清淡在帳中掃過,最後落於商琦墨面上,微笑道:“童珉懷無論排陣、戰法還是爲人,四郎都是最熟知的,今日一戰,四郎可有什麼發現?”
藺琦墨察覺帳中諸將目光都移了過來,舒緩一笑,將杯盞放下,擡頭望向鳳瑛,清聲道:“諸位將領說的不無道理,這般硬攻確實不是個辦法。珉懷乃我舊部,於我本是生死之交。對他,我可謂知之甚深。”
坐在主帥的位置上大言與敵軍將領關係親密,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按理說,此刻藺琦墨應該撇清關係纔是,他卻反道而馳。然而經過今日他的衝鋒,再有些刻他話語坦坦蕩蕩,不卑不亢,衆將倒覺出一股真誠和肅然來,不覺已是收了不服之心,聽得認真。
“珉懷其人一身是膽,領兵卻異常沉穩,喜謀定而後動。排兵佈陣機動靈活,其爲將謙和親厚,每有戰必親涉陷境,衝鋒陷陣。對兵勇,軍紀嚴明,以身作則,擅於將心,能令兵勇合力團結。故而同樣的兵將,在他手中常常能發揮雙倍甚至多倍的戰鬥力。”
鳳瑛眉宇微鎖:“四郎對其評價倒是極高啊。”
藺琦墨淡笑:“陛下今日也看到了,麟兵便是撤退,也不拉下受傷的兵士,攻防有序,絲毫不亂。這守在三尾峰上的四萬麟軍,乃沆州軍、沽州軍整編而成。這兩股大軍皆是珉懷舊部,更是精銳之師,是珉懷的死部。這場伽,不好打。”
“筒將軍,你這不是長敵軍威風,滅我軍士氣嘛!”高進不滿的粗聲道。
鳳瑛卻歷目掃了他一眼,微笑看向藺琦墨,手指在桌案上輕輕一扣,道:“沆州軍、沽州軍與其說是童珉懷的舊部,倒不若說是四郎的日部,便是那童珉懷亦是四郎嘯北營出來的將領。”
鳳瑛語氣微緩,停了下望着蔭琦墨低垂的雙眸,又道:“朕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四郎,…”
“陛下是想令四郎前往勸降吧。”藺琦墨忽而擡眸,打斷了鳳碳的話,語氣卻是平淡而肯定的。
鳳瑛面上笑容擴大,朗聲道:“知我者四郎,卻不知此事四郎可願意?
藺琦墨別開目光,睫羽跳動數下,終是點頭:“四郎願意一試。”
“好!仲卿,你這便令人前往三尾寨,傳信於那童珉懷。明日辰時,朕親送四郎上山。”
鳳瑛擊掌起身,一面吩咐着陸悅峰,一面握了藺琦墨的手,誠摯道:”如此,明日便辛苦四郎了。”
藺琦墨點頭,卻淡然道“陛下莫抱太大希望,珉懷素來剛直不折,忠烈不屈,這也是麟帝分明知他與我的關係卻依舊敢任他爲將的緣由。若要勸降他六
見藺琦墨連連搖頭,鳳瑛略微揚起的心又是一沉,卻依舊笑道:“四郎盡力便是。”
噴薄的驕陽衝破雲層,拂曉時分,兩軍已按約定在三尾寨前休戰對持。兩軍陣前約千米的小土坡上早已擺好了一案,置有清酒。
辰時一到,藺琦墨回身對鳳瑛點頭,轉身便向山坡走去。於此同時,麟國軍中童珉懷帶着兩名大將亦緩步而出。
罄冉一見對方三人出列,一個閃身便從鳳旗身後躍了出來,也不多言,邁步便向商琦墨追去。她動作突然,鳳瑛擡手只指尖滑上她的衣角,轉瞬她便衝出了大隊,跟上了藺琦墨。鳳瑛緩緩收回伸於空中的手,雙脣禁不住抿了下。
商琦墨聽到聲響,微微側頭,見是罄冉追了上來,微微蹙眉,道:“回去,不會有事。”
罄冉卻不言語,只擡眸給了藺琦墨一個堅持的眼神。
他相信童珉懷不會傷害他,但是她卻擔憂!畢竟在童珉懷眼中藺琦墨怕已不再是他的上師、兄弟,而是個欲除之而後快的賣國求榮之輩。
商琦墨若有防備,她倒可以壓下擔憂站在青國隊中老老實實的等着。可他偏那般相信童珉懷,那般確信童珉懷不會玩花樣傷害他,這叫她如何能夠安心!?
藺琦墨見罄冉目光堅持,微微搖了下頭,似是頗爲無奈。接着便不再看她,目光直視前方,笑容閒適,緩步而行。
迎面而來的童珉懷亦直視着蔭琦墨,兩人目劃日交,緩緩走向對方。而童珉懷身後兩人,面色複雜,那年輕一點的青年更是滿臉都寫着掙扎和激憤,燒得雙眸通紅,直直盯着蔭琦墨。
罄冉想,這兩個將領怕是亦和藺琦墨關係匪淺,不然豈會如此情緒激動。
待雙方走上小土坡,藺琦墨於童珉懷在方桌兩側站定,其身後兩名男子握劍而立,滿面防備。
藺琦墨也不介意,面有微笑,一一掃過三人,目光柔和,最後落在了那名雙眼通紅的青年身上,笑道。
“一年未見,黑虎倒是精壯了不少。”
陳黑虎沒想到藺琦墨開口會說這個,便如以往萬千個稀疏平常的日子裡,大帥會把着他的肩,笑着說。
“小子,不錯,功夫有精進。”
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他太熟悉了。所不同的是,以往聽之會高興的一天都眉飛色舞,會逢人便講。
“大帥今兒誇我了!”語氣中滿是驕傲和欣喜。
可現下聽來,卻如鯁在喉,難受的他想衝。質問,質問大帥爲何要棄國求榮!可面前人終究是大帥,是心中的信仰,陳黑虎雙目圓瞪,終是什麼也沒說,冷冷的哼了一聲,扭開了頭。
藺琦墨淡淡一笑,望向童珉懷,擡手道。
“童將軍,請。”
“不敢,大帥請。”
童珉懷面色肅靜,沉聲回道。藺琦墨卻也不客氣,點頭便率先坐了下來,童珉懷這才於另一側落座。
藺琦墨執起桌案上的酒壺例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向童珉懷。兩人相視擡手舉杯,也不多言,各自便飲了一杯。
西周很靜,桌案不知是從什麼地方挪來的,隱約可見斑斑血跡,印證着這裡乃是修羅戰場。小土坡的兩邊分別駐守着兩軍共計十餘萬大軍,此刻卻悄無聲息。
“珉懷,你我相交已有十三年了吧?”
商琦墨擡手爲童珉懷填上酒,又續上自己的,執杯輕抿,這才神情感嘆地啓……
童珉懷頷首還禮,道:“是。珉懷於大帥相識時還是肅帝身邊的一個小侍衛,後來肅帝被先帝誅,是大帥求情,先帝才留我一命。那時大帥尚是少年郎,距今已有十三載六個月。”
藺琦墨微笑:“今日我要說什麼怕是你都清楚,我爲何有今日抉擇,你也清楚吧?”
“正是,珉懷都清楚。素煙閣中,大帥曾於萬先生討論麟國局勢,當時先生便言,‘鳳瑛爲帝,麟國大禍,。紙懷記得,那日先生走後,大帥書房燈火徹夜未熄,那時珉懷便已隱隱覺得會有這麼一日。”
藺琦墨聽他如此說,眸有微光滑過,嘆息一聲,低聲道:“我與珉懷今日對決沙場,幸甚,悲甚。”
童珉懷亦是眉宇聳動,雙眸翻涌,半響才平靜下來,肅然道:“能與大帥交手,珉懷今生足矣。大帥,珉懷不是看不清世事之人。跟着大帥多年,大帥爲青國做了多少事,珉懷時時銘記於心,常以自醒。麟國本落後三國,且立朝以來久經動亂,叛亂三朝。本已到了非大治不可的地步,然國人卻忙於爭權,諸侯分崩,朝政混亂。大帥數次欲行蘋新,卻次次受阻難行,大帥爲此日日難眠,珉懷也都看在眼中。珉懷雖非良才,卻也並非揄木。大帥清楚的,珉懷亦清楚。自今上繼位,麟國四代亂政,財富人。空前流失,年年有戰,庫府早已消耗一空。大帥年前領兵北征,雖一舉滅燕,但實乃飲鴆止渴之舉,是欲將內鬥外引,延緩麟國衰敗。然而陛下卻不明此理,欲置大帥
童珉懷話語頓住,似不忍出口,嘆息一聲,才又道:“故而大帥毅然離開麟國,珉懷本期許陛下會因大帥的放權而想開,到時候大帥便又能回來了,可鳳瑛的繼位令麟國最後的一線希望也誚失殆盡。瑛國雖表面風光,滅了燕國,然這仗是越打越窮的。此番出征,牧場已無戰馬可徵,府庫無圓積可調,兵器作坊已斷銅鐵原料一大帥,您是大仁大義的雄才,然珉懷卻只能做據守小義小恩之輩,麟國是眠懷母國,今上曾三次施恩於我。大帥對我的恩義,若此戰結束,珉懷尚能有一命留下,定當銜首以報。”
他一翻話說的動容,聽的其身後兩人瞪大了眼睛,滿臉茫然。
罄冉聽他話語間不乏對藺琦墨的敬重,句句錐心,字字沉痛,不免呆住。
藺琦墨卻是久久不言,半響才擡手拍了拍童珉懷的手,道:“我早知你!這次非是來勸降,只要和你說一句話。既然各有抉擇,自此便是各事其主,珉懷萬不可顧念日情!自今日,我亦不會再存異心,當全力以赴。”
他聲聲鏗鏘,童珉懷身體一震,兩人目光相交,瞬間便已洞察對方。
罄冉忽而覺得自己果真是多慮了,這兩人對對方的熟知令人慨嘆。所謂知己當如是吧,然而命運果真戲人,卻將這樣的兩人擺在了生死相對的刀尖之上。
兩人雙手緊緊相握,驀然童珉懷鬆開握着藺琦墨的手,霍然起身,後退兩步。但見他右手運力一撕,“撕拉”一聲,左臂袍袖已被扯斷。鬆手間,那一角袖袂在空中一卷,落於斑斑血跡的塵埃之中。
“今日童珉懷在此害袍斷義,從此你我各事其主,再無舊義!”
他說着徑直摸出腰間匕首,寒光一閃,竟直直向腰際刺去。罄冉尚未從方纔的害袍中回過神來,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見藺琦墨倏忽起身,右臂已是探出,緊緊得握住了那鐸利的刀刃。
曉是如此,那匕首也已刺入了童珉懷的肋下,而藺琦墨的手緊緊握着未及刺入的寒刃,血瞬時便自指縫滲出,滴滴答答的沿着寒光刺目的匕首向下淌落。
藺琦墨卻似並不覺得疼痛,雙眸望着童珉懷殷紅猝染的甲衣,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
童珉懷卻一個用力將沒入腰骨的匕首抽出,肅目而笑,道:“這一刀是在關山血戰時欠你的,當時你便是以右腰爲盾爲我擋去了致命一劍,今日還上,來日戰場必不再留情。還望你“好自爲之,告辭。”
童珉懷言罷,再不看藺琦墨一眼,捂着腰轉身而去。那跟隨的兩個將領早已看得呆愕,此時才反應過來,用複雜的神情望了藺琦墨一眼,跟了上去。
罄冉忙撕下一塊衣角,纏上藺琦墨兀自淌着鮮血的手,蹙眉不語。
藺琦墨久久望着童珉懷的身影,半響才嘆息一聲,彎腰撿起那一角斷袖,毅然轉身向青國大隊走去。
罄冉快步跟上,又回頭望向那低落了兩人血跡的方向,嘆息一聲。
“早知如此,又何必前來互相傷這一回一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