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對於戈特利布城的居民來說,他們的領主阿蘭·莫爾恰挪威也是一位神秘人物。莫爾恰挪威先生很少在城主府露面,和他的父親和祖父——這座城的前任領主和前前任領主——完全一樣。差不多一百年前,莫爾恰挪威家族在城外數裡之遙的一個小山頭上建造了一座華麗的城堡式巨宅。巨宅的黃色石牆上覆蓋着深紅色屋頂,周圍的山坡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木生長。接連幾代人,莫爾恰挪威家族把自己幽閉在這個監獄似的地方,無論是政務還是娛樂,都無法讓他們產生絲毫的興趣。
阿蘭·莫爾恰挪威先生統治莫爾恰挪威領二十年了。已經四十歲的他只有一個十五歲的兒子。爲他生下這個孩子的妻子在幾年前無法忍受莫爾恰挪威家族封閉的生活方式,離開了他。現在,莫爾恰挪威偌大的宅子裡除了兩父子,就只有幾名忠心的老僕存在了。
人們不知道:即使是在以封閉和古怪著稱的莫爾恰挪威家族中,阿蘭·莫爾恰挪威的封閉也是登峰造極的。他幾乎一年到頭都把自己關在巨宅一角的三層塔樓頂層。每天三次,老僕們把飯食放在房間門口,然後他們下一次再來的時候,盤子裡的食物一定已經空了。如果不是莫爾恰挪威先生每週會在巨宅的客廳裡露一次面,老僕們幾乎以爲,他們尊敬的領主大人已經去世了,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怪物竊取了他的房間。
就在歌特等人訪問傭兵公會的同時,莫爾恰挪威先生的房間門口。
“進來。”
聽到父親的聲音,艾比·莫爾恰挪威皺了皺眉頭,好像吃了一隻蒼蠅。和其他十五歲的年輕人一樣,艾比喜歡的是熱鬧的街市和漂亮的女孩子,日復一日的關在牢獄一般的宅子裡讓他非常不爽。老僕們大都同情這個可憐的年輕人,一有機會就把他偷偷從家裡放出去,去城裡痛痛快快的玩個夠。
那個該死的老爹一定又要對自己興師問罪了……艾比憤憤不平的想。是他逼走了自己的母親,現在還要毀了自己——至高神保佑,這混蛋什麼時候纔會死掉?
雖然在心中不住的咒罵,但打開房門的時候,艾比臉上還是洋溢着諂媚的笑容。他清楚,一個不慎就會引來父親狂風驟雨般的責罰。
和往常一樣,莫爾恰挪威先生的房間沒有任何變化。地面上鋪着磚紅色的地毯,看起來已經有些發黴;半圓形的五層書架上放滿了書籍,大部分都積壓了厚厚的灰塵;房間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斥着濃濃的煙味,如果不是艾比竭力隱忍,他一定會當初咳嗽起來。
但艾比最爲好奇的,還是擺在房間一角的布簾。書架的對面,一面幽藍色的布簾掛在牆上,彷彿在掩飾着藏在下面的什麼東西。從艾比小時候開始,布簾就掛在那裡了,無論艾比什麼時候拜訪這個房間,布簾上都沒有積過一絲灰塵。幼小的艾比曾經曾想趁父親不注意偷偷揭開布簾,結果莫爾恰挪威大發雷霆,把小艾比關了起來,如果不是他母親哭着懇求,可憐的小艾比一定會被活生生餓死。
……
莫爾恰挪威先生坐在自己的紅木書桌旁,背對着自己的兒子。
“今天的你很不錯,”他甕聲甕氣的說,“只遲到了五分鐘。”
“下次一定不會,父親。”艾比恭敬的說。
莫爾恰挪威先生冷笑一聲。他站起身來,走向自己的兒子。論體格,他比他的獨生子要高大的多。
“我知道你心裡在詛咒我,但那無所謂。”莫爾恰挪威先生說。
艾比無數次聽父親說過這句話。他已經能一字不差的背出緊接着的下一句話了:“總有一天,你也會變得和我一樣的。”
但出於艾比的意料,莫爾恰挪威先生並沒有說這句話。他說了一件讓艾比大吃一驚的事。
“早上的時候,我出去了。”
“什麼?”艾比錯愕。
“有索利達爾學院的學生要這裡進行試煉。我答應了。於是我去了傳送門那邊,爲他們開啓傳送門。”
艾比瞪着自己父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其他藍海級要來,父親也不一定會走出大宅,現在幾個學生就讓他跑了那麼遠,簡直不可思議。
莫爾恰挪威先生看着艾比的表情,十分滿意:“埃里奧斯的黃金一代,曾經的第六黑暗使徒約翰·歌特也混在那些學生當中。他很不錯。”
“您說的是……”艾比不知道父親的意思,只好順着他的口風往下說下去。他從未聽過約翰·歌特的名字,在他看來,凡是和黑之主帕拉梅德斯扯上關係的人,都是和父親一樣徹頭徹尾的神秘主義者。
但無論如何,區區“黃金一代”,也不至於讓父親去迎接……
“你在奇怪,爲什麼我會去迎接那個叫約翰·歌特的人。”莫爾恰挪威先生說,“理由很簡單。”
他從艾比身邊走過,一直走到藍色布簾的旁邊。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這個。現在,是把秘密告訴你的時候了。”
“……!”
艾比屏住呼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終於,到了秘密揭開的時刻了……
莫爾恰挪威先生一把扯開布簾。
那是一張畫。一張看上去十分古老的油畫。畫框上的金漆已經脫落,但畫中的內容依舊無損。
畫的正中央站着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亂髮,鷹鉤鼻,目光如隼。數十人跪倒在他的腳邊,而他高舉着手,好像在對衆人發號施令。
艾比心中有些失望。父親珍藏的秘密看上去只是一張普通的油畫而已……
但旋即,他的表情改變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個跪在畫面邊緣的男子身上。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
“父……親……?”他支支吾吾的說。畫中的男子,面目酷似自己的父親。
“這個男人叫做阿爾伯特·莫爾恰挪威,”莫爾恰挪威先生平靜的說,“你知道他是誰。”
“家族的第一任族長,莫爾恰挪威領的第一代領主……”艾比艱難的說。在傳說中,阿爾伯特·莫爾恰挪威是一位強大的法師,也是深受埃里奧斯信賴的重臣。
但畫中,阿爾伯特所跪拜的人,明顯不是埃里奧斯……
“你或許不敢相信,但歷史上……一千年前,確實存在過那麼一個偉大的男人。”莫爾恰挪威先生說,“他用自己不可思議的手段,將大陸東部還處於戰爭狀態的諸多人類城邦糅合在了一起,就連固步自封的精靈、矮人和半身人也願意加入他的聯盟……但他明白,在他有限的生命中,建立一個統一的國家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秘密召集了數十名絕對忠誠於他的死士。他遣散了他們……他讓他們回到自己的家鄉,投身於當地的統治者……但他們每個人都明白,自己真正的主君是誰。”
“男人做的十分決絕。他要求所有人默默守候他或他的繼承人的命令,如果今生等不到,就把使命託付給一個自己最信任的人,一代代把主君賦予的使命傳承下去。哪怕是幾百年後,一千年後……”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樣了。或許他們還在堅守,或許他們早就放棄了。但阿爾伯特做的很成功。他取得了埃里奧斯的信任……也有了今日的莫爾恰挪威領。一千年來,莫爾恰挪威家族從未放棄,向自己真正的主君盡忠的機會。”
“但那個男人早就死了,”艾比顫聲道,“偉大的埃里奧斯的血脈最終消失於歷史中,偉大的奧卡德也一樣……”
雖然父親始終沒有提到過那位主君的名字,但艾比已經猜到了,畫中發號施令的男子是誰,自己父親效忠的人是誰……
奧卡德。奧卡德聯邦的真正創始人,身後數百年,他所創立的聯盟真正結成了聯邦,成爲了大陸上面積最大的國家。
“不,繼承了奧卡德意志的人絕未消失!”莫爾恰挪威先生吼道,“原本,莫爾恰挪威家族也以爲,奧卡德的血脈早就斷絕了。我們早已經適應了埃里奧斯法權國的領主這個身份……但就在這個時刻,我的曾祖父和奧卡德的真正繼承者恢復了聯繫。”
“所以最近幾代領主才和埃里奧斯越來越疏遠了,是嗎?”艾比什麼都明白了,“莫爾恰挪威重新成爲了奧卡德人的間諜……”
“有時候我並不在房間中,但要造出我在這裡的假象。”莫爾恰挪威先生說,“近千年時間過去,埃里奧斯對我們的監視也很放鬆了。”
“奧卡德的內戰一年前徹底結束了。那和我們有關嗎?”艾比強自鎮定。
“想不到你這小子也有關心世界大事的時候啊……”莫爾恰挪威先生滿足的說,“不錯。那確實與我們有關。”
在帕拉梅德斯城之戰結束後不久,奧卡德的內戰也終於畫上了句點。出身地方小領主的法師軍閥尼古拉斯·貝斯特取得了戰爭的最後勝利。他多年前就成爲了聯邦的議長,可依舊有很多人在反抗他的命令。戰爭連綿不斷,但貝斯特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我們一直在秘密支援奧卡德的繼承人。然後現在,他終於贏得了這場戰爭。”
“尼古拉斯·貝斯特先生他……”
“貝斯特不過是個虛假的姓氏。永遠記住這個名字……尼古拉斯·奧卡德,也是我們畢生追隨的男人。”
艾比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很重。老實說,忽然接觸到這些事,他的大腦有些不夠用了,但他知道,現在不能拒絕父親。
“如何?”莫爾恰挪威先生問道,“你願意發誓永遠忠誠於對奧卡德大人嗎?”
艾比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順着父親的手勢,他單膝向着畫像跪了下去。
“艾比·莫爾恰挪威。”他恭順的說,“我發誓,我和我的繼承人,將向您和您的子孫效忠,直到永遠。”
“我明白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艾比。”
這句話並不是出自莫爾恰挪威先生之口。那是一個艾比完全陌生的聲音,威嚴而充滿力量。艾比震驚的擡起頭,然後意識到,發出聲音的正是面前的畫像。
“奧卡德大人……?!”他驚呼道。
“大人。”莫爾恰挪威先生朝着畫像鞠躬。
“你做的不錯,你的兒子也很不錯,”畫像說道,艾比能清晰的看到畫中奧卡德的嘴正一張一合,“你好,年輕的艾比。”
“大人,我將用我的全部生命爲您效勞。”艾比說道。他總算明白,父親是如何和奧卡德聯絡的了。
“查探的情況如何?”畫像向莫爾恰挪威先生問話。
“約翰·歌特,和您說的一樣,是一位不可思議的年輕天才。”莫爾恰挪威先生恭敬道。
“那就好辦了,年輕的艾比,”畫像溫和的說,“聽好了,你的任務。你要接近約翰·歌特,和他一起行動……”
“然後,將他引入到我們佈置的陷阱中,並確認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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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正式開始……
感謝nightload的打賞~本書的第一個堂主……也感謝每一位支持本書的書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