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剛傳了小皇子病重的消息,凌紫昊便見得衣着破亂的的錢如闖了進來。
“晟兒——本宮的晟兒——”錢如見了凌紫昊像是見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聲跪下來,哭泣道:“皇上,求求你,不要讓臣妾和晟兒分開,不要——”
“他終歸是朕的皇子,朕不會虧待他。”凌紫昊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照顧晟兒自有儷妃,無需你操心。”
“臣妾這些天茶不思飯不想,皆念着晟兒,臣妾什麼都不要,只要晟兒!”
倘若是從前,凌紫昊還會有些許動容,可是帝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已看清她的嘴臉,如今只覺得嫌惡,“若是這般疼愛,又何苦當日利用孩子來爭寵?”
“臣妾知道錯了,皇上——”如今的錢如只期盼自己的苦苦哀求能夠換得他的一絲動容,也不枉自己如此奴顏婢膝,“晟兒是臣妾十月懷胎所生,從前都是臣妾迷了眼,如今只要能見得晟兒安康,臣妾願意廢了名分出宮去!”
聞言凌紫昊正眼打量了她好幾回,衣衫樸素,如墨的青絲只有一根斜斜的玉釵子挽起,尚有很多髮絲落在面頰上,其實錢如本身也是長得極美的,只不過往日胭脂氣太重,遮住了那種貴氣,反而顯得俗氣。與蕭惜若不同,她的美是一種傲氣自負的美,一種與生俱來凌人之上的氣質,自然也註定了她不是玲瓏通透的人。
“也罷,你便隨朕去吧!”凌紫昊不知是想到些什麼,如同冰雪的面色轉好了些,微微擡首,午後的陽光灑在人的身上格外舒服愜意,只不過錢如心境不同,只覺得刺眼,一向嬌氣的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擋,凌紫昊將她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慢慢撫着手上的玉扳指,也沒有叫她起來,自顧自的踏出了龍騰宮。
“謝皇上——”錢如聞言止不住內心的喜悅,只是剛擡頭,面前卻不見了凌紫昊的身影。
“皇上,等等臣妾——”錢如又豈能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俗話說的好,人爲財死,哦,不,現在是人爲權死,如妃也是顧不得以往的形象了,匆匆追了上去。
“大膽,還不快給本宮行禮!”只可惜錢如久居深宮,追人的本事實在是不咋地,等她氣喘吁吁的跑到寧玉宮,凌紫昊早已進去,而守門的兩個宮女卻是伸手攔住了她。
“你是哪家子娘娘?”碧雲記着蕭惜若的吩咐,故作不認識。
“對呀,碧雲你可別信她,瞧這麼破爛,定是下奴房的人,怎生跑到這裡來搗亂!”不得不說祈巫內心還是有些小腹黑的,上次錢如仗着身孕,將她和碧雲狠狠責打一番,又對蕭惜若百般陷害,她早就不爽了,如今得了蕭惜若這樣子的吩咐,自然起勁的附和着。
“你們…”也如蕭惜若一早預料的一般,錢如的憤怒之態展露無遺,只是在這兒空當,她卻不能發作。
那麼可惜下面碧雲的一句話,算是讓她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潰了。
“你這下奴,還不趕緊離這兒遠些,我家娘娘正得盛寵,又有子嗣傍身,若是驚擾了娘娘和皇上那可怎麼好?”碧雲也如同蕭惜若之前吩咐的一般,盡挑着令如妃生氣的字眼兒,快些激怒她。
本來蕭惜若是囑咐了許多的,可是如今看來,也未免太高估錢如了。
錢如臉上的顏色變化的精彩,霎時就衝了上去,只聽得“啪啪”兩聲響,碧雲的臉便紅腫了起來。
“賤人,如今本宮失勢,你們便受了那個賤人的指使來作踐本宮嗎!”錢如狂怒之下竟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是多麼大逆不道,“晟兒是本宮的皇子,皇上也只有這麼一個子嗣,亦是皇長子,待到晟兒他日即位,豈容那個賤人囂張!”
“你不配爲晟兒的母親!”還沒等錢如反應過來,她的臉上就是一陣火辣辣的疼,擡頭看到的卻是凌紫昊那張青黑的臉。
在屋裡便能聽到這偌大的動靜,真當他是聾子嗎?
“臣妾見過貴妃娘娘。”蕭惜若咬字清晰,然而錢如聽進耳裡,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只是吃一塹長一智,好半會兒忍得性子,竟也沒有發作。
“貴妃?她豈能配得上!”凌紫昊看着錢如狼狽的樣子,最終還是猶豫了心,只道:“看了小皇子,便回你的冷宮呆着,名號一便剝奪了去吧!”
“皇上,屋裡還有小皇子呢!”蕭惜若將眼角的冷色藏去,柔柔的又向如妃施了一禮:“姐姐請——”
“若兒…”凌紫昊面色有一閃而過的內疚,如何都是委屈了她,只是她這般“識大體”,倒是讓他覺得陌生極了,也或者很多事情都變了,而這種變化令他恐慌…
“皇上——”蕭惜若一陣嗔痛,而眸光卻是在偷偷打量着凌紫昊,莫不是他瞧出什麼端倪?
“對不起。”凌紫昊有些歉意的幫她揉着手上的紅腫,挽着她的手也入了屋子。
“看樣子小皇子是已經睡了呢!”蕭惜若輕笑着走到錢如身邊道:“既然如此,姐姐該放心了。”
“既然小皇子無恙…”凌紫昊說着頓了頓,“錢如你便回去吧!”
“皇上剛剛喚臣妾……”錢如忽然就涼了心,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絕望過,那種滋味從心底蔓延到全身,她總以爲她幫了他那麼多,他理所當然的應該對自己好的,自己和他青梅竹馬,爲何就抵不過那個女人!
“晟兒——”錢如似是不願意離去,只是明顯出現了瀕臨崩潰的狀態,踉蹌幾步反而掀倒了薰香用的爐子。
那香爐在地上滾了幾圈終於停止轉動,那香末也自然撒了出來,只是好巧不巧的,剛好褐白色的灰末一股腦兒沾染了蕭惜若的繡裙。
最要命的是這落在凌紫昊眼裡便是蓄意報復,這不擺明了作死麼?
“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錢如雖然不情願,可爲了能夠在完成自己意圖之前不被拖下去,毅然跪了下來,只是慌神之下,實在難以記得自己要說什麼,腦袋瓜飛快的運轉,可指着香末說得牽強,“臣妾疑心這裡面有定神香!”
“從來不知姐姐竟懂香料,若是有疑慮,遣了太醫來便是,何必打翻了香爐如此麻煩?”蕭惜若遮面輕笑,而凌紫昊卻是面色一冷。
“小孩子家難免哭鬧,儷妃妹妹你怎生用這麼狠的藥?”話一出口就再難收回,如今錢如只能一口咬定,當然這也是她扳倒蕭惜若的最後機會了。
餘光裡瞄到蕭惜若身邊的沫兒,心中暗喜,看樣子她這一步棋沒有走錯,瞧如今蕭惜若能將沫兒放在身邊,怕是已經信了她,而沫兒…她輕笑,有把柄在自己手中,她也不敢與自己對着幹!殊不知蕭惜若將她這番得意的情態盡數收到了眼中。
“儷妃若是針對我,剋扣飲食衣物也罷,只是定神香對嬰孩損傷極大,若不是今日我把它撞翻,怎知你竟存了這番心思?”錢如越說越亂,反而自相矛盾。
“妹妹不敢。”蕭惜若微微屈了膝,而凌紫昊卻是再見不得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伸手拉起了她。
“如今她已沒有名分,若兒無需對她行禮。”
“姐姐何出此言?”蕭惜若慢慢走到錢如身邊,笑容也漸漸委屈起來,“妹妹作爲代管內宮的人,姐姐跟在皇上身邊最久,妹妹怎敢剋扣姐姐的東西,今年的汐冷香只有三斛,除了皇上和太后,便給了姐姐,偌,姐姐身上這香味可不是汐冷香嗎?”
“就連上次外面誤傳姐姐瘋癲,妹妹也是派了最好的太醫呢!”
“收起你的手段!”凌紫昊聞言思緒也被蕭惜若引了起來,前些日子冷宮來人說錢如瘋癲,如今可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較勁嗎?
“夠了,朕不是不知道你們的事情!”若是錢如和蕭惜若這麼大動作,而凌紫昊卻全然不知的被矇在鼓裡的話,那他也太沒有氣魄了些,而這句話不僅是說給錢如聽的,更是說給蕭惜若聽的。
蕭惜若咬咬脣,仿若是不知道凌紫昊所指何意,比起錢如的驚慌失措,蕭惜若輕巧一句話便將許多事情引了出來,如此看來,這兩人智商還真不是一個檔次滴!
“姐姐若是疑心,便喚太醫來吧!”蕭惜若仍舊笑的明媚,只可惜落在錢如眼裡變成了算計,心裡又不由得有幾分猶豫。
若是失敗了,她可真的就沒有機會了…她要賭嗎?
不得不說蕭惜若忽悠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其實確切情況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香爐裡到底有什麼,她以前只道沫兒是受了如妃指使來給小皇子下藥,再給她安排個蓄意謀害什麼的…
好吧,她承認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些了,可是沫兒並沒有下藥,又是誰在她宮裡搗鬼?
正在蕭惜若腦袋裡一半是水,一半是麪粉的,微微一動就成了漿糊的時候,錢如也不淡定了,她果真是被唬住了,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錢如此時是沒那個資本賭了,這等買賣太賠錢,更何況……錢如瞄了一眼沫兒,莫非她已經發現平安死了?要是這樣也不是沒有可能背叛她啊!
思索了好半天,錢如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晟兒有妹妹悉心照顧,臣妾也放心了,臣妾告退。”
“恭送娘娘。”沫兒屈膝行了禮,見如妃這般反常的出去,心裡是一陣惶恐,便又朝着蕭惜若和凌紫昊行了告退之後急急地追了出去。
“夕若——”凌紫昊只喃喃了這一句,那雙幽深的眸子便緊鎖在蕭惜若身上,大殿寂靜,蕭惜若也是默默地不說話。
那麼久的時間彷彿永恆,終於他再次開口,手撫上她的髮絲,幾近嘆息,“你還要騙朕多久?”
“你知道?”蕭惜若低下眉目,她的言語依舊是那麼平靜,卻含着深深地諷刺,“還是什麼都瞞不過皇上呢!臣妾都忘了皇上是多麼高明的手段……”
“就這樣耍着我很好玩嗎!”
這一次蕭惜若沒有自稱臣妾,而是“我”。
凌紫昊卻不怒自笑,將她攬進懷裡,幽幽的嘆氣,“這纔是你,爲何你就不信我是真的想對你好呢?”
他承認,他喜歡溫順的女人,可是看她乖巧的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又心疼,他不喜歡她這樣,他愛的不是那樣的蕭惜若。
“好?”蕭惜若仿若是聽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也或許是這些天壓抑的太深了,她有不可遏制的憤怒,“是你不肯放過我!折去我的雙翼,將我禁錮在這黃金牢籠裡就是好的嗎?”
“這千里江山,我希望能有一個人陪我。”對於此時的蕭惜若,凌紫昊有太多愧疚,他沒有辦法狠下心去,只是好言好語的勸慰着她,“身居妃位的確委屈了你,可是終有一日,我會封你爲後。”
“如果我不想要呢?”蕭惜若聲音變得哀婉,幾乎泣不成聲,“我求你,放過我和蕭家好不好?”
“休想!”凌紫昊眸子裡有難以遏制的怒火,縱使努力令自己平靜下來,出口的話仍然是那麼冰冷,“他就那麼值得你記住嗎?都死了還念念不忘!”
蕭惜若聞言驚愕,好好的怎麼又扯到這上面,只是這時候她非死了腦筋,一根筋犟到底,“你纔不愛我,你明明知道這宮中有多危險,卻還是爲了你的一己之私將我放在這裡,你明明都知道,卻一直在耍我……”
蕭惜若只要一想起這些天他明明都知道,卻還虛情假意的陪着自己演戲,就氣惱的不行,自己在他眼裡就是個耍戲的猴子麼?
“我以爲你這樣會開心!”凌紫昊沒等蕭惜若開口,便吻上了她殷紅的脣,霸道而纏綿。
而就在時間之久讓蕭惜若都覺得是在謀殺的時候,他才放開了她。
“夕若,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爲了你,我可以放過蕭家。”凌紫昊對上她還不知所措的眸子,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蕭惜若嘴角勾起嘲諷的笑,“皇上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你醒來的那一刻。”凌紫昊再度開口說得卻是與凌紫離原模原樣的話,“喜歡一個人不會分不出來。”
“臣妾還自詡聰明……”不知是何時,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滑到了凌紫昊的脖子上,而蕭惜若笑的猶如罌粟花一般充滿誘惑而致命,“可是我還能信你嗎?臣妾可記得皇上的手段呢!”
沒錯,她承認,在凌紫昊說他可以放過蕭家的時候她的確有那一霎那的心動,可是她不能肯定,也不能拿蕭家去賭。
終究那些死去的人,譬如竹落雨嬪,落雪葉熙成爲了他和她之間無法跨越的代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