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看見門上綴滿的玫瑰花,當時那剎那間的心情實在是很ORZ。
如果他是女的,正值妙齡,而且還滿腦子冒着玫瑰色愛情幻想,看到這一幕,包不準會熱淚盈眶,沒準還會來個以身相許什麼的。
可是,他是楚莫言,百毒不侵演了十年破青春言情偶像片的楚莫言啊。
頓時只有頭頂冒水蒸氣的感覺啊啊啊!
身後傳來“呵呵呵”的笑聲,他不屑回頭,小子捂着嘴巴,在偷偷得意笑。手上還很偶像劇的,貼着幾個創可貼。
好弱智的情節。心沒有帶半點憐憫的莫言翻白眼,去年他演過。雖然門上的玫瑰花沒今天我門上的多,可當時我手上的創可貼可比他現在手上的多,我說,這小孩腦子裡到底裝着什麼啊?
他開門,砰一下把門合攏,把小子的笑容關在門外。
“大叔,大叔,開門,開門!”小子鍥而不捨拍門,大叫。
莫言塞着耳塞,躺在牀上。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小子的叫聲。
“楚莫言!楚莫言!”
莫言聳聳肩,反正同名同姓的人中國大陸多的去了,你喊吧。喊破喉嚨別人也未必知道,你嘴裡的楚莫言就是我。
外面的聲息越來越弱,終於消停了。
莫言從牀上爬起來,悄悄躲在門背後,聽門外面的動靜。好像小子能製造的聲響徹底的偃旗息鼓了。
心裡不知道在慶幸還是在放空。
耳邊,卻聽見奇怪的聲音,側耳傾聽,是小諾的?聲音好大,又嘈雜,小子又在搞什麼鬼?
掀開家裡的窗簾,鬼鬼祟祟向外看,莫言見貝小諾手舉着喇叭,站在他這一樓陽臺下大樹陰影下,面對着他屋的方向。
莫言氣得一陣咬牙。
“喂喂喂,”間或有嘴脣吹氣,吹到擴音器喇叭“嗶嗶嗶嗶”的脣音。
他到底要做什麼啊?
莫言不耐煩地想。過了短暫的幾秒後,他聽到囧囧有神的一句,“各位各位請注意,這一樓一單元602房間住着,扮演“十七歲天空”的楚......”
夠了!莫言竄到陽臺,在“莫”字還沒有從擴音喇叭裡輸送出來時候,及時卡住下面的爆料。
“臭小子你給我馬上滾上來!”趁樓上樓下住着的還搞不清東西南北的鄰居們還在蠢蠢欲動探頭探腦時候,楚莫言淒厲吼叫了一聲,接着那貝小諾就抱着擴音喇叭連滾帶爬上了他的屋子裡。
貝小諾一滾進楚莫言的房間,直接就越過臉色青紫一片的大叔,噌噌噌進了莫言的廚房,從冰箱端出一筒長麪包,拆開就往嘴巴里塞。
“餓死了,餓死了。”邊狼吞虎嚥邊哽咽着說。
莫言冷冷打量他狼狽的樣子。
“你沒吃飯?”
“嗯。”小子嗚嗚咽咽說,“這,不,一天,都在忙着,給你解釋嗎?還有,不是在給你,賠禮道歉嗎?”
賠禮道歉?莫言把手交叉放在胸前。冷冷瞧他。
小子的眼睛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嘴巴一癟,很委屈的樣子。
“吃完了就滾!”
“大叔!”小諾討好地說。眼睛無邪地眨巴啊眨巴。莫言生怕自己心軟,狠狠心,上前抓住小諾的衣領作勢就要往門外方向丟。
小諾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脖子,死死不放。間或還掄起長麪包打楚大叔。莫言想,若這次被這怪小孩纏住,估計這一輩子就要被他死死吃住了,不行,無論如何也要丟他出去!
“大叔!”
“......”
“大叔,我都說了對不起了!大叔!你想想,你又不是沒有做過錯事,我都原諒你了!無論如何,你都比我大吧!”小子急急說。
莫言把小孩拽到門邊。
小諾手指緊緊抓着門框。
看來,不來點更狠點的不行了。
“我很討厭你!不想再看見你了!你懂不懂!這跟你做錯事沒關係,我他媽只是很討厭你,討厭的不能再討厭,懂了嗎?”
小諾呆住了。
不可置信看着他。
沒有被討厭過吧。
現在終於被人討厭了吧。
莫言不是不知道這些十幾歲孩子的內心世界。他們通常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爲生來就是該坐享其成。一經挫折,馬上又從雲裡掉到泥裡,一蹶不振。
小諾亮亮的眸子裡有淚珠兒在裡面滾動。
他胳膊肘拂了拂臉上悄悄滑落着的水珠。
“怪大叔!”嗚嗚咽咽說,“怪大叔!”
被他罵做怪大叔的莫言轉圜間,有點心裡鬆動的趨向。想想,小孩好像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嗎,自己好像趕盡殺絕了點,可是,他是,一個,MB......
紛亂的心思......
瞬息間被掀翻了五味瓶......
“滾就滾!以後,見不到就見不到!有種,別找爺,爺也不奉陪了!”他牙齒咬着嘴脣,倔強地說。
也不知他究竟是誰的爺!
“慢走,不送!”莫言順口說了句,小爺掉頭,看了不看莫言就跑了,邊跑邊還在抹眼淚。
說話時候,像個大人。轉瞬間,舉手投足都分明還是個孩子。
莫言看着他跑開的背影,忽然間,有些懊悔。身體哪個部分好像空缺了什麼。
一定是錯覺吧。他心煩意亂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容易入了夢,卻夢見一塊綠油油的草地,他變成了一隻大兔子,圍着一隻小兔子在吃草。
明明四周到處都是草,他偏偏就蹭在小兔子旁邊,搶它嘴邊的草吃。
小兔子委屈看着他。
小兔子眼睛很像小諾。
“滾開!”惡狠狠的大兔子說。
“怪大叔!”小兔子開口說了。“滾就滾!有種,別老搶爺嘴邊的草吃!~”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熟悉啊。
莫言翻個身,被子掉地上了。他覺得背有些涼颼颼的,又被夢裡的小兔子黑黑亮亮眼睛瞅着心裡襂得慌,很悲摧的,大叔從夢裡驚醒過來。
完了,爲什麼有欺負人家小孩的罪惡感啊!莫非自己真的是做錯了?迷迷糊糊再入了夢,小兔子就鑽進他的夢境裡,還是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
第二天早晨,莫言閉着眼睛刷牙,眯着眼睛刮鬍子,放在牀頭櫃的手機響了起來。
跑去一瞧,手機屏幕顯示是藍戴琳的號碼,他接了,“喂喂,戴琳?”
“莫言,”戴琳聲音從彼端傳來,顯出疲倦的沙啞。
“怎麼,有事嗎?”
“嗯,是,有點事想拜託你。”戴琳沒說完,好像就被她旁邊的男聲給打斷了,過了一會兒,戴琳的聲音才又傳來,“嗯,這樣,今天,劇組晚會現場,我和你當面再說吧。”說完,就匆匆掛機。
戴琳是個倔強的女人,若不是遇到大麻煩,她是不會輕易向別人開口的。莫言怔了怔。但願自己能幫到她,除了借錢外,其他的,能幫忙的都好說。倒不是自己不願意借錢給人家,而是這幾年,他被人給借怕了,爸爸再婚,弟弟結婚,他們都買了房子,他們開口找他借,他好意思不借嗎?借錢給親爸爸親弟弟,他好意思開口催他們還嗎?還有親戚,朋友,同學,莫言好想對他們說,求求你們別找我了,我這住的房子還是按揭呢。可憋了很久,他愣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傍晚,楚莫言驅車到了公司在墨陽公園北邊草坪上搭建的臨時露天廣場外沿。
莫言和亦然演的二十集電視劇“你是我的夢”即將在B市衛星電視臺播出。今晚,是公司舉辦的電視劇劇組演職員現場晚會。
說也奇怪,莫言老覺得眼皮在一上一下跳。彷彿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一般。
他好像太守時了,路上一個劇組演職人員也沒碰見。廣場外沿除了一簇簇穿着藍色會服的徐亦然的粉絲外,還有星星點點夾在大部隊中央的迥然不同的白色和紅色會服,那是楚莫言和戴琳的粉絲。
他穿過那些密集的孩子羣,聽見由於他經過時候孩子們發出的騷動聲和着短促的尖叫,莫言微微朝他們一笑。大踏步走向劇組搭建的舞臺外廊。順着鐵梯,攀援自上。
沿着彎曲的長廊疾步走着,迎面遇着了從正舞臺那邊匆匆忙忙向他這邊走來的一個身影,他情不自禁頓腳,喊了一聲,“亦然!”
居然,他會比自己還早?
看來,大明星還保持着難得守時的好習慣呢。他從心底感嘆一聲。正埋頭走路的亦然緩緩擡頭,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那副眼神真的很奇怪,好像,有什麼要衝口說出來,卻又欲言又止。
亦然朝他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猶然掛着幾分不自然。
兩人就這麼擦肩而過。背道而馳。
莫言蹦上了舞臺。在寬闊的佈景裡大步流星走着臺步。
正是吃晚飯時間,搭建舞臺佈景的設計師和工人都散去吃盒飯了,舞臺有激越的音樂流瀉出來,背景牆變幻着各種不同的顏色,那瞬,莫言想着,究竟要不要給小諾打個電話說兩句軟話,全然未曾注意,當時腳踏着的一塊木板連板帶他整個人正迅速從離地三米多的舞臺墜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