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夠了!”
滿面淚痕的她聽到聲音,破顏而笑,笑了一瞬,卻又猛地背轉了身子,一邊匆匆抹去淚痕,一邊拿了條手帕將傷口裹好。
她把先前玻好的栗子餵給孟珏,眼睛一直不肯與他視線相觸,一直遊移在別處。孟珏卻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她,栗子的清香盈滿口鼻,讓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烤好的栗子吃完後,她拿樹枝把火裡的栗子撥出來,滾放到雪上,背朝着他說:“等涼了,再剝給你吃。”
“雲歌。”
孟珏叫她,她卻不肯回頭,只低頭專心地弄着栗子。
“因爲娘臨去前說的話,我一直以爲娘要我去報仇,可後來……當我搖着你的肩膀告訴你,讓你來找我復仇時,我才明白娘只是要我活着,她只是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能在絕望中活下去。她臨死時指着家鄉方向,纔是她真正的希望,她想要兒子在藍天下、綠草上,縱馬馳騁、快意人生,她大概從沒希望過兒子糾纏於仇恨。”
雲歌將一堆剝好的栗子用手帕兜着放到他手焙“你給我說這個幹嗎?我沒興趣聽!”
他拽住了她的手:“當日你來找我請義父給皇上治病時,我一口回絕了你,並不是因爲我不肯,而是義父早已過世多年,我永不可能替你做到。我替皇上治病時,已盡全力,自問就是我義父在世,單論醫術也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有些事情是我不對,可我心中的感受,只望你能體諒一二。”
雲歌抽手,孟珏緊握着不肯放,可他的力氣太弱,只能看着雲歌的手從他掌間抽離。
“這些事情,你不必再說了。我雖然討厭你,可你盡心盡力地給他治過病,我還是感激你的。”
雲歌坐到了洞口,抱膝望着外面,只留給了孟珏一個冰冷的背影。不知何時,雪花又開始簌簌而落,北風吹得篝火忽強忽弱。
“霍光先立劉賀爲帝,又扶劉詢登基,如果劉弗陵有子,那他就是謀朝篡位的逆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這個孩子活着的。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你和霍光的關係,可即使知道又能如何?在無關大局的事情上,霍光肯定會順着你、依着你,但如果事關大局,他絕不會心軟,你若信霍光,我們豈會在這裡?你的兄長武功再高強,能打得過十幾萬羽林營和禁軍嗎?在孩子和你之間,我只能選擇你!這件事情我不後悔,如果再選擇一次,我還是選你。可雲歌,我求你原諒我的選擇。我不能抹去你身上已有的傷痕,但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陪着你尋回丟失掉了的笑聲。”
即使落魄街頭,即使九死一聲,他依然桀驁不馴地冷嘲蒼天。平生第一次,他用一顆低到塵埃中的心,訴說着濃濃祈求。
回答他的只有一個沉默冰冷的背影。
心,在絕望中化成了塵埃。五臟帝痛如受車裂之刑,一連串的咳嗽聲中,他的嘴裡涌出濃重的腥甜。
風驀地大了,雪也落得更急了。
呼嘯着的北風捲着鵝毛大雪在山林間橫衝直撞,雲歌拿起軍刀走入了風雪中:“你把栗子吃了。我趕在大雪前,再去砍點柴火。”
“是不是我剛纔死了,你就會原諒我?”
冷漠的聲音,從一個對他而言遙不可及的地方傳來。
“如果你死了,我不但恨你今生今世,還恨你來生來世。”
雲歌剛出去不久,又拎着軍刀跑回來:“他們竟冒雪追過來了。”
孟珏立即將一團雪掃到篝火上,滋滋聲中,世界一剎那黑暗。
“還有多遠?”
“就在山坡下,他們發現了我丟棄的木筏子,已經將四面包圍。”
雲歌的聲音無比自責。可當時的情況,孟珏奄奄一息,她根本沒有可能慢條斯理地藏好木筏子,再背孟珏上山。
孟珏微笑着,柔聲說:“過來。”
雲歌楞了下,走到他身邊蹲下。
他將一個的東西放在她手裡:“過會兒我會吸引住他們的注意,你自己離開,沒有了我,憑你的本事,在這荒山野林,他們奈何不了你。”
雲歌看都沒看就把東西扔回給他,提着軍刀坐到了洞口。
“雲歌,聽話!你已經將我從山崖下救到此處,我們已經兩不相欠。”
不管孟珏說什麼,雲歌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