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寒面臨了有史以來的最**煩。
這和沙場上不一樣,不是你罵我一句你麻痹,我回你一句草泥馬,然後我們拿着刀子互相捅——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有的事情比打架還要麻煩。
這些老頭肚子的彎彎道道實在太多,看俞叔那個樣子肯定是聽了他兒子的話,那麼他對這個事到底是什麼態度?
他一副老丈人看新姑爺的樣子讓齊寒心驚膽顫,難道他還能問:“俞叔你這是準備把你女兒介紹給我當女朋友嗎?”
要是俞叔回答“沒錯啊少年我看好你”,然後他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真愛了”,那讓俞叔的老臉往哪裡擱?
要是人回答“不是,你想多了”,以齊寒這麼薄的臉皮,估計也在依江呆不下去了。
俞書硯的跑車損壞嚴重,不能自己駕車去學校,所以齊寒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去問他俞重光的態度。
“我在明敵在暗,這事情不好辦。”齊寒一聲長嘆,都是老頭子害的,說我是什麼什麼體質,非要我修煉《伏息養氣決》,結果就這麼悲慘了十九年——還是快一點把內功修煉到第六層,這樣就可以返璞歸真,和羽臻雙宿雙棲,安心做一個“不拉風的門衛”,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他走到教室的時候就看到俞書墨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捧着一本化學參考書猛啃。
齊寒害怕俞書墨突然擡眼看他,所以歪着頭,用眼角的餘光看着自己的座位慢吞吞地挪過去。
還沒坐上去,就看到他的乾瘦眼睛同桌張小單在給他使眼色。
齊寒低頭看了看椅子,上面用透明膠粘住了一個圖釘。
齊寒肚子裡的火氣騰騰騰地就上來了。
不來江城順順當當——以前的任務雖然困難了一點,但是貴在那些小怪獸配合啊,他們要麼就在後面搞些小破壞,要麼都是轟轟烈烈地來,然後被奧特曼一頓猛抽就噼裡啪啦自爆,任務圓滿完成,自己功成身退。
一來這江城什麼破事都給自己攤上了——該來的不該來的一股腦地上,你們作爲反派也有點反派的修養行不行,老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做什麼!
水平,這就是水平,齊寒真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要是這些人跑出去宣傳說“我用圖釘扎過齊寒的屁股”,自己的臉都丟盡了。
典型的潑不到你屎都要濺你一身騷。
齊寒將圖釘撤了下來,發現有幾個人悄悄側頭看向自己,他隨手將圖釘包好扔進了垃圾桶,記住了這幾個人的身材和模樣。
有個剪着一頭碎髮,張着一雙三角眼的男生回頭狠狠看了一眼張小單。他穿着一個黑色的夾克背心,袖子挽在手肘,露出右手小臂上的紋身,就差在臉上寫着“爺爺混黑”這幾個字了。
張小單顯然是非常怕他,被一瞪就趕緊把頭埋下。
齊寒雖然心情很糟糕,但也是愛憎分明的,他拍了拍張小單的肩膀,溫和道:“他要敢找你報復,你就叫我。”
張小單搖了搖頭:“沒關係,他們最多也就揍我一頓,我、我已經習慣了。”
“你幫了我一次,”齊寒笑着說道,“畢業前我都罩你。”
張小單還想說他們背後有人,但是擡頭就看見齊寒篤定的模樣,嘴裡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安心——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了這麼一個感覺。張小單點了點頭,拿起一本參考書認真地看了起來。
齊寒將那一摞書慢慢地放好,從俞書墨學得最差的物理開始看起。
可憐的班主任曾老師對這羣刺頭完全沒有威懾力,每一堂課都是這麼轟轟烈烈地上着。
對於整個八班來說,恐怕也只有三個人不覺得時間難熬。
齊寒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心想要是每一天都能這麼“安安靜靜”地過就好了。
他出了教室正準備去找俞書硯一起回去,就看着那一羣紋身穿鼻環戴耳釘,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不良少年的不良少年把張小單給圍住了。
張小單就像狂風中的狗尾巴草,被這幾個人推來攘去,他皺着眉頭卻不發一語,也沒看齊寒一眼。
他們把張小單帶着往樓下走了去,齊寒挺好奇這些小流氓爲什麼不直接來找自己,他也沒發聲,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小流氓們挺興奮的,因爲他們以前成羣結隊走過的時候,路上的學生們都會遠遠地讓開,或者是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他們發現好多粉嫩嫩的妹子都用火熱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們終於發現自己的美了!
於是他們頭揚得更高了,覺得自己這十塊錢一個的紋身簡直亮眼到爆——此生無悔做混混,來世還當小流氓!
齊寒就跟在後面,躲避着無處不在的鹹豬手,突然發現這些人就像開屏的孔雀一般搖搖擺擺,連張小單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當流氓還當出優越感和自豪感了?
看來是應該好好教育一下,齊寒如是想到。
小流氓們終於到達了他們的基地——一中翻新前的一個沙地籃球場,就在舊校區的角落裡頭,平時連清潔工人都不往這走。
他們把張小單一把推翻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張小單,你還敢跟姓齊的報信,是沒有把我們兄弟放在眼裡啊。”
“今天是樑哥不在,不然在班裡就把你給收拾了!”
“你以爲那個姓齊的會來幫你嗎?你想得美!”
“哈哈哈!姓齊的小白臉確實挺美——跟個娘們一樣!”
張小單坐在地上,低着頭縮成一團。
“說話啊!說你是不是想得美!哈哈哈!”那個三角眼一腳踢在他的身上。
乾瘦的少年躺在泥地上,微微抽搐着,他眼裡噙着淚水,強忍着不掉下。
“你是不是還盼望姓齊的來幫你啊?”一隻腳踩在了他單薄的胸口。
“他會來的!”低聲卻堅定的回答。
小流氓們微微一愣,繼續狂笑,腳下用力卻更加地重了。
“哈哈哈哈!你不會看他長得漂亮纔來幫他的吧?!”
“看不出來啊張小單——英雄救美!”
他們被自己的幽默逗樂了,笑得搭在了一起,腳下繼續狠狠地踩着。
“看來你們的審美還是有點問題,”齊寒笑眯眯地走過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不叫美吧。”
“應該叫帥——帥得慘絕人寰。”
小流氓們回頭看了看齊寒:“哎喲,姓齊的出現了!”
“美人不甘寂寞,快來跟哥哥比一比,咱們倆誰更美,哈哈哈!”
“美人要反過來救英雄了——不是,狗熊!哈哈哈!”
齊寒也配合地笑了兩聲:“蘇格拉底和希庇阿斯有過一段關於美的對話。”
“希庇阿斯說其貌不揚的人穿上合適的衣服,就會顯得美。蘇格拉底則表示在戰場上的鐵盾牌卻比金盾牌好用。”
“那麼問題來了——你們覺得自己美嗎?”
小流氓們不學無術,但是也聽出來齊寒話裡的意思了,他們互相望了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要是說美就成了沒用的金盾牌,但是自己花了那麼多精力去做這些形象工作,不就是爲了不當鐵盾牌嗎。
“你們不用爲難,我覺得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很簡單。”齊寒很是善解人意,主動爲他們解說,避免冷場的尷尬。
“比如張小單,蘇格拉底可以說他美,他現在是塊石頭,雖然被你們踩在泥巴里頭,但剖開之後裡面可能有黃金。”
“所以不難發現蘇格拉底認爲美是由本質來看的。”
“他還說過一句話:智慧的人總是做美而好的事情,愚昧的人則不可能做美而好的事情。”
“我認爲這句話真是太對了,你們衣着光鮮亮麗,燙頭染髮紋身,穿鼻環打耳釘,一個個有模有樣騷氣沖天的,什麼事都做就是不做人事,哪裡都長得像個人但卻不是個人。”
齊寒笑容褪去。
“就是長得像黃金的一坨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