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於大嫂狂風摧花開 歸家路情牽我是誰

半夏踉蹌的爬起來,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苦笑。走到自己的牀邊,她從枕頭套裡抽出一封信,是弟弟寫給她的,“姐,爹孃和我已經平安抵達上海,在約瑟夫神父的幫助下,即日將啓程去英國。隨信附上來上海的車資,姐,你來吧!爹孃和我都盼着一家團聚呢!”

半夏把信深深的揣進懷裡,她的手碰到從大少奶奶那兒,費盡心機騙來的角門鑰匙,原本寒冰一樣的鑰匙,如今已經帶上了她的體溫,半夏安心的笑了。她回頭看了看,這間小而簡陋的房間,月光下它顯得格外的孤獨和淒涼。是啊!她要走了。只是,離開之前,她還要做一件事情。

半夏把自己積攢下來的一點首飾、幾個銀元,和幾件換洗衣服,放到一塊包袱布上,裹好,斜系在肩上。然後,輕輕的打開房門,輕輕的踩着月光,悄悄的來到玉玲瓏的房門前,擡起手,輕輕的叩響了房門。

我披着晨衣,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前,看着黑色的光一點一點從我的眼睛裡隱退,黎明已經從高高的屋脊上透了過來。可是,我的心裡卻是寒夜一般無法驅散的冰冷和黑暗。

半夏走後,我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站着,我不敢動,彷彿一動,整個人就會碎成一片一片的,消失在黎明的霧靄中。我被困在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牢籠裡,束手無措。應該告訴公公和婆母?還是稟報老夫人?不然就直接求助無痕姑母?沉下心,細細的想來,都行不通。究竟,我該怎麼辦啊?!

輕微的開門聲伴隨着,一串細碎的腳步聲,越女在我耳邊低聲回稟,“小姐,事已都辦妥。”

望着東方天空的魚肚白,我微微的點了點頭。半夏走後,我讓越女立刻送一封書信給關起遠,信中我囑咐他暗地護送半夏到上海。

“小姐,您休息一下吧!”

“好吧!”

我無意識的邁動雙腿,卻直直的向前撲倒,越女急忙攔腰抱住我,半扶半抱的將我安置在牀邊。我因爲站得太久,雙腿都麻木了,越女一邊爲我搓揉小腿,一邊心疼的說,

“小姐,您這是何苦啊?半夏的話,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我蹙起眉頭,閉上眼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樣的情況下,我找不出半夏對我說謊的理由。”我睜開眼睛,直視越女的眼睛說,“還有,胡管家。越女,你還記得嗎?”

“小姐,奴婢記得沒有用,咱們無憑無據呀!”

我沉默,越女也不說話了。其實,她的話說得對,一切都只是無憑無據的猜測而已。越女靜靜地退出去,我勉強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卻頭疼欲裂。我咬牙堅持着,現在,不是生病的時候。

淑媛大嫂對半夏的突然失蹤,是這麼說的,“半夏的母親病了,我讓她在母親的身邊儘儘孝,不必着急回來。”

多麼賢惠明理,通情達理的淑媛大嫂呀!我更加茫然了,什麼事情要她說謊?她想掩飾什麼?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我和自己不停的辯論、反駁。一會兒,我覺得半夏的話是真的。一會兒,我又覺得淑媛大嫂是值得信任的。反反覆覆,重重疊疊,來來往往,我覺得我要瘋了。

最後,我採用了一個最直接簡單的辦法,面對李淑媛,問個明白。

佇立在逢春大哥的藥草田裡,我屏息靜氣的等待着,似乎並不是在等待李淑媛,而是在等待一次關乎於生死的命運裁決。

我的鼻子裡,擠滿了濃濃的藥草香,秋天剛來,逢春大哥的藥草田裡,一片盎然的生機。我多喜歡這樣的秋天!我多捨不得這樣的秋天!

夜深露重時,我遠遠的望見了一個身影,不急不緩的朝我走來,月白色的錦緞寬袖高領長旗袍,包裹着李淑媛修長且凹凸有致的身體,旗袍的下襬長至腳踝。隨着她走路時,兩條胳膊有韻律的擺動,寬寬的衣袖在空氣中,不斷的劃出完美的弧線。旗袍上,從領口到下襬,繡着一串串盛開的紫藤花,精巧嫵媚,紫韻芬芳。端莊的臉上,脂粉未施,反倒比平時多了一份清秀脫俗的味道。烏黑濃密的長髮,沒有如往日一般高盤於頭後,而是隨意的披散着,使她在迷濛的月色中,多了一份雅緻的慵懶。

李淑媛帶着淡淡的笑意,停在我的面前,沒有開口,淡淡的看着我。我的心倏爾茫然了、糊塗了、害怕了、想逃了。

我強作鎮定的開口,聲音非常奇怪,“大嫂,這個時辰約您來,我的確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您原諒!”

“有什麼事儘管說吧!不必客套。”

李淑媛的聲音依然甜美溫柔,只是,臉上的表情是不屑而居高臨下的。我沉默了,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李淑媛也不着急,站着,淡淡的看着我。

“大嫂,逢源是怎麼死的?”

“當時,我不在場,你應該去問公公。”

我又沉默了,李淑媛的聲音裡多了些不耐煩,她似乎打算結束與我的對話,“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不奉陪了。”

“大嫂,逢源一直是您在照顧,爲什麼每次他喝了您的雞湯之後,病情都會加重,甚至還會吐血?”

李淑媛半遮的眼睛裡結上了一層冰,心裡咬牙切齒的叫罵着,“半夏這個小賤婢,一定是她出賣了我,等找到這個小賤婢,一定把她千刀萬剮了。”

李淑媛閉了閉眼睛,深深的沉了一口氣,擡頭望着月光下的玉玲瓏。她一身絲質的白衣白褲,襯衫的立領高到下巴,襯托着她的臉細緻小巧,輕盈的衣角在風中,如同精靈一般的飛舞,黑黑的髮辮垂在胸前,髮絲在黑夜裡舞動。黑白兩色的玉玲瓏,飄渺如夢,玲瓏剔透。

簡單而不失嫵媚的玉玲瓏,再一次狠狠的刺激了李淑媛的神經。在她的眼裡玉玲瓏根本是一無是處的,一朵養在溫室裡花,憑哪一點跟她爭啊!李淑媛翹起的嘴角上寫滿了不屑,但是,她的目光依舊淡定平和,她的語氣依舊溫柔甜美。

“玲瓏,你這說的都是什麼呀?我沒聽明白,雞湯是公公的吩咐,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半夏端給我的雞湯,怕也是公公的吩咐吧?”

“是公公的吩咐呀!”

“你……!你在雞湯裡下毒,不會也是公公的吩咐吧?!”

“下毒?玲瓏,你的話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啦?”

看着李淑媛臉上無辜而憂傷的神情,我卻越來越清醒了,“糊塗?我想這個家裡只有大嫂是最不糊塗的人啦!”

“玲瓏,你怎麼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你是在指責我嗎?你憑什麼?你配嗎?”

月光亮亮的照在李淑媛的身上,她身上的月白色的旗袍,幽幽的反射着藍色的光,電光火石,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我故意避開她的話鋒,輕聲說,

“大嫂,紫藤花的種子,是有毒的吧?毒性不大,並不致命,是嗎?”

李淑媛猛地擡起頭,雙眼死死的盯着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拿着手帕的手微微的哆嗦着。她迅速的低下頭,當她重新擡起頭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已經淡定自若,彷彿剛纔的失態從來沒有發生過,

“玲瓏,如果你的手裡掌握了真憑實據的話,大可以請長輩們來主持公道,我對於你說的這些事情,真的無能爲力。”

“這麼說,大嫂還是聽懂我的話了。”

“懂與不懂,你沒有必要知道,如需對質,我奉陪到底。”

李淑媛真的很聰明,她吃定了我無憑無據。我方寸大亂,束手無措,倏忽,在我亂糟糟的腦子裡冒出一句話,“活人不怕活人,怕的是鬼。”我雙手將於逢源的照片舉到她的面前,淒厲而憤怒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久久迴盪,

“頭上三尺有神明,看着逢源的眼睛,告訴他,您真的是他尊敬了一輩子的大嫂!”

玉玲瓏的舉動讓李淑媛暗暗的吃了一驚,於逢源的面容在朦朧的月光下,卻顯得格外的清晰。一雙清透明亮的眸子,靜悄悄的在對着她笑,她甚至聽到了他在叫“大嫂”。李淑媛搖了搖頭,心裡暗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但是,她幾次試圖要開口,幾次都失敗了。她可以無動於衷,但是,她不想繼續說謊。她認真的盯着玉玲瓏的眼睛,微微的笑着,

“逢春說的對,你真的很聰明,想知道什麼,說吧!”

“我要知道真相!”

李淑媛緩緩的轉過身子,擡起頭望向遠方,緩緩的開始訴說,她的聲音淺淡無波,在這個初秋的深夜裡,顯得遙遠而飄渺。似乎她說的事情,與她與我都沒有任何關係,

“真相?哈、哈、真相!或許這個世界裡,真相纔是最不真實,最不可信的。逢源從小聰明過人,深得家裡長輩的喜愛,公公甚至在他滿月的時候,就非正式的宣佈,要由他來繼承家業。可是,世間最難的就是十全十美,逢源自出生起就不是個健康的孩子,他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在陽光下嬉戲玩耍,他只能呆在書齋裡,和一本本無聊沉悶的書作伴,很可憐,是嗎?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倏瞬轉過身子,雙眼盯在我的眼睛裡,我彷彿被催眠了一般,無法避開她的目光。李淑媛的聲音變得冷漠而憤怒,表情也變得陰晴不定,

“就因爲逢源的可憐,就因爲逢源的體弱多病,家裡所有的人,把所有的愛和關心都給了他一個人。可是,你們誰注意過逢春?誰真正的關心過他?不錯,逢春是不聰明,是有些木訥,但是,他有一顆真正的醫者仁心。我愛他,我一心一意的愛着他。從他揭開我的蓋頭的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了這個老實憨厚得讓人心疼的男人。逢春纔是於家的長子!他纔是真正應該繼承家業的人,可是,就因爲他不夠聰明,不會討人喜歡,公公甚至都很少拿正眼看他,這對他公平嗎?公平嗎?我是逢春的妻子,我要替他主持公道,我要拿回本來就應該屬於他的東西,爲了逢春,爲了我的兒子,也爲了我肚子裡還未成形的孩兒。所以,於逢源就不能好好的活着,他只能體弱多病的活

着!你問我於逢源是怎麼死的?我告訴你,他是因爲你死的!很驚訝,是嗎?不相信,是嗎?”

李淑媛擡起臉看着天空,今晚的月光白得刺眼。我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奇怪表情,淒涼而猙獰。

“多年的病魔纏身,早就掏空了他的身體,而在你們成親的那天,逢源格外的高興,久病之人,最忌諱情緒上的大起大落。而且,那天逢源又喝了過量的酒,兩處夾擊他早已經千瘡百孔的身體,如何受得了?你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你這個生來就不祥的女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你明白嗎?這就是你要的真相!”

“不是的,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也許吧!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狡辯,你、你……蛇蠍心腸!”

李淑媛淒厲的笑聲突兀的響起,我的脖子後面感到陣陣涼意。在李淑媛時斷時續的冷笑聲中,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臉,

“痛快!罵得痛快!我是蛇蠍心腸,那你是什麼?瘟神?”

我渾身打着寒戰,哆嗦得說不出話來,而李淑媛眼睛裡的熊熊火焰,卻一寸一寸燒灼着我的肌膚。我如同打擺子一般,在嚴寒和酷暑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的臉幾乎貼在我的臉上,我的臉上都是她口中呼出的熱氣,

“你不是很關心你的逢春大哥嗎?出書的時候,你怎麼不爲你的逢春大哥爭取爭取,啊!如果沒有逢春,就憑你,有本事把逢源的遺稿整理出來嗎?啊!”

“我、我……當時、可是……”

“虛僞!你利用了他的憨厚,你知道反正他也不會和你爭。想起那天你的一臉得意,我就恨不得……”

咬牙切齒的李淑媛忽然停住了,站直了身子,轉過頭,輕而快速的呼吸着,目光望着黑乎乎的藥草田,沉默了。忽而,她又輕聲的笑了起來,如同一個稚嫩的小女孩,說話嗲聲嗲氣的,

“知道爲什麼你今天能平安的站在這兒,聽我說話嗎?你應該感謝你的逢春大哥,是他無意間說,我才知道,老夫人和你的姑母早就有協議,只讓你在於家守寡三年,之後,就放你回玉家。這倒是也好,省得我費勁了!”

我呆愣看着李淑媛,心裡舉得害怕,她似乎不太正常。不過,對於她說的話,我是相信的,無痕姑母跟我承諾過,她會接我回家的。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爲什麼這樣對我?”

李淑媛歪着頭,看了我一會兒,便一臉厭惡的轉開目光,在甜美平和的聲音裡夾雜着一絲妒意,

“別把你那張美麗可憐的臉對着我,浪費!我不是你的逢春大哥。每次看到你的這張臉,我都抑制不住的噁心。你的年輕美貌,你的聰明伶俐,不僅博得公公的歡喜,還讓、讓我的丈夫動心。你輕而易舉的毀了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所以,我怎麼會讓你好過?我對你,並不過分,你,認倒黴吧!”

天啊!世上盡然有這樣的女人!外表,她是於家知書達理,溫柔嫺靜,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的大少奶奶,連對待下人也從不訓斥,從不懲罰。好得那麼純粹,那麼纖塵不染,內心,她卻是個心理陰暗,靈魂扭曲,毫無德行可講的蛇蠍女人。她掩飾的如此之好,沒有半點破綻。

我糊塗了?這個女人,是誰?我認識嗎?我不認識嗎?她是醜陋惡毒的李淑媛?還是熱情溫柔的淑媛大嫂?她是誰?我糊塗了!

“我一直覺得你是我的親人吶!”

“給你一句忠告吧!能把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一定是你的親人。”

李淑媛的聲音帶着膩死人的甜美,和一點嘲笑,一點不屑。天旋地轉的時候,我忽然想起胡管家,大喊着,

“胡管家是怎麼回事?”

“我用你,除去了他,誰讓他多嘴!”

“他沒說過什麼呀!”

“我收集紫藤花種子的事,是他說的吧!老傢伙,臨走還去你那兒,真不知道‘死’是怎麼寫的!”

我真的有些轉向了,李淑媛的思想跳躍太大,我有點跟不上了。初秋的風裡漸見涼意,我現在只想知道,

“胡管家怎麼樣了?”

“哼!我能把他怎麼樣?不過,這麼個兵荒馬亂的年頭,會不會遇到土匪呀,兵匪呀,就很難說了。”

李淑媛目光愉快的斜視着我,她口氣似乎在同我商量,明天如果天氣好,就去燒香還願一般的輕鬆。我徹底轉向了,一句好心的提醒,竟然斷送了一條人命。天下最毒婦人心啊!

心裡倏忽涌起一點點的安慰,半夏是我讓關起遠護送去上海的,關起遠已經回來稟報,半夏一家人安全的登上了去往英國的客船。正在我暗自得意的時候,李淑媛冷冰冰一句話,將我凍住,

“對了,半夏在哪?”

“半夏?不是回家服侍母親了嗎?”

“少跟我裝糊塗,我就知道,要不是你給她撐腰,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出我的手心。”

“大嫂,您說的我怎麼沒聽懂啊!”

對李淑媛的厭惡,已經讓我不再害怕,不再緊張,我甚至對着她假笑着。李淑媛面對玉玲瓏的假笑,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今天,她酣暢淋漓的說了話,說給這個小丫頭聽,讓這個小丫頭恨自己。

“恨就恨吧!總比無愛無恨的,空着好。”

李淑媛輕輕的拋下這樣一句話,轉身離開了,腳步依然如來時一般,不急不緩,只是,顯得僵硬了許多。

我站在原地,癡癡呆呆的將於逢源的照片舉到眼前,我的瞳孔裡映出他的樣子,此時此刻,他在我眼睛裡如此的清晰。

“一定是你在保護我!所以,我纔會做那個夢,半夏纔會打碎了那碗湯。”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霍然撕碎了黑夜。雷聲怒吼着,大地顫抖着,傾盆而下的大雨,寒冰一般,凍結了五臟六腑,滲透進靈魂裡。這是人間還是地獄?地獄爲什麼會有人間的悲涼?人間爲什麼會有地獄的魔鬼?是誰?誰把人間鍛造成了地獄?

我把於逢源的照片死死的護在胸口,擡起頭,無數道的閃電,似頑童一般嬉笑着將天空撕成一塊一塊的碎片。驚雷一聲一聲的響起,似慟哭,似嚎啕,似怒吼。一條一條的雨線,已經把一張巨大的網,編織在了天地間,我是網中垂死掙扎的魚,掙扎得丟盔卸甲,掙扎得體無完膚,掙扎的失魂落魄。我的身體已經被撕扯成了千千萬萬的碎片,一片一片的隨風散去。

虛幻中,我已經隨着狂風驟雨,離開了這似人間更似地獄的地方。讓我死去吧!如此,我就可以不再痛苦,如此,我就可以和於逢源相識、相守,如此,我就會快樂。

這個初秋的大雷雨之夜,註定了無法平靜。暴風驟雨中於府家宅,燈火通明、無人安眠。玉玲瓏居住的東廂房裡,黑壓壓的站了一屋子的人。外面的風雨越來越肆虐,屋裡的丫鬟、老媽子進進出出,忙成一團。

於子謙、於逢春兩父子,分別爲玉玲瓏把過脈,正在研究藥方。於老夫人用手裡的柺杖,敲擊着地面,發出“咚咚”的響聲,“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人,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啦?”

於夫人趕緊安慰老夫人,“婆母,您彆着急,您的身體要緊啊!”說完,她用目光盯視着李淑媛,希望她能夠幫她解圍。

李淑媛看了一眼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玉玲瓏,心裡有三分得意、三分妒忌,倒是多出了四分的不甘心。實際上,她很害怕,玉玲瓏會把事情稟報於子謙,以於子謙的心智,加上於老夫人的精明,不難看出其中的真相。而另一方面,她又很盼望,玉玲瓏能把事情鬧得大一些,這樣一來,於逢春就會看到自己的一份苦心,一片真心了。

此時此刻,玉玲瓏卻只是昏迷在牀上,她什麼都沒做,一切如同沒有發生過一樣。李淑媛感覺到惡狠狠的失望,和偷偷的慶幸交織的味道,她的心裡鄙視的罵道,“沒有用的小賤人。”

她用平時的一張臉,對着越女說,“你還不趕緊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老夫人、夫人和我擔心呀!”然後,她在越女的耳邊低語,“小心一些,仔細回話。”

越女的心頭一驚,她聽到了李淑媛口氣中的威脅,她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小姐,決定先不說破,等小姐的病好後,再作計較。越女低下頭,清晰而小聲的說,“回老夫人,夫人,大少奶奶,玲瓏小姐最近睡得不踏實,今晚想一個人走走,沒想到變天了,奴婢找到小姐的時候,小姐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啦!”

李淑媛用眼角輕瞥過越女的臉,她的神情像是在對越女說,“算你個小奴婢識相。”然後,越女聽到李淑媛溫文爾雅的聲音,在說,“老夫人,婆母,依媳婦看,大概是讓今兒晚上的雷雨給驚着了,玲瓏和我說過,她是最害怕打雷的。”

於老夫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唉……我怎麼向玉府姑奶奶交代啊!”

“母親,依孩兒看,此事先不要告訴玉家。”於子謙不想玉玲瓏離開,在他的心裡,彷彿留住了玉玲瓏就是留住了玉無痕。一種毫無用處的心裡補償,對於子謙卻如同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珍貴無比。

於老夫人沒有再說話,唉聲嘆氣的離開了。黎明悄悄降臨,在李淑媛的臉上,鍍上了一層亮而朦朧的光,她對着昏迷中玉玲瓏,絮絮的說着,

“玲瓏,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公公和婆母,甚至老夫人都心心念唸的牽掛你,我在想,如果,現在躺在病牀上的是我,大家會不會這樣子待我呢?至少,我沒有越女那麼貼心的丫鬟。玲瓏,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我辛苦經營也無法得到的東西,你卻輕而易舉的就擁有了。其實,我應該恨你的,因爲,你偷了我丈夫的心。以前我一直認爲,逢春是對藥草和醫術過於專注,所以才忽略了男女之情,但是我錯了,逢春不僅懂得哄女人開心,還懂得浪漫……。可是,對我這個和他朝夕相處的妻子,

他卻經常視而不見。玲瓏,我那麼愛他,他爲什麼不能好好待我呢?玲瓏,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李淑媛的真心話,我一句也沒有聽到,我的意識,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去處。那裡分不清天與地,黑暗中,一束束幽藍色的火,似一顆顆幽藍色的星星,在身邊半明半滅。我的身體被烈火燒灼一般的疼痛着,我很想坐下來,但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推着我不停的走,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每一處都在叫囂着疲憊和深入骨髓的疼痛。

“玲瓏。”有人在喊我,聲音裡有男有女。

“誰在喊我?”

“玲瓏,是我,你的淑媛大嫂呀!”

“玲瓏,是我,我是姑母。”

“玲瓏,是我呀!”我的正前方出現了一位白衣少年,臉孔模糊,我看不清他,我怯怯的問,“你是誰?”

“哈哈哈……”白衣少年倏忽尖銳的大笑起來,“玲瓏,你可真是個賢德的好妻子啊!怎麼?連自己的丈夫都不認識了!”

“不、不,你不是!”

我本能的想躲進無痕姑母的懷裡,可是,怎麼都無法移動腳步,我急得大喊,“姑母,帶我回家!”

“回家?不可能了。”姑母的神情和聲音裡,刮過陌生的冷漠。

“不,你也不是姑母。”

“玲瓏,大嫂對你好呀!你就過來吧!”

“不,你是魔鬼,不!”

我拼命的哭喊着,我的身體自動的移到李淑媛的身邊。我繼續無助的哭喊着,“我要回家!放我回家!我不要留在魔鬼的身邊!”

“你就是人間的瘟疫,你害死了你的丈夫,你害死了胡管家,與你海誓山盟的戀人,也拋棄了你,你只配留在魔鬼的身邊!”一個洪亮厚重的聲音,莊嚴的響徹在天地間,彷彿是上蒼對我最後的判決。

“不!”我用盡全力大叫起來。我的身子突然一沉,直直的墜向更黑、更深的地方,我被猛地摔在地面上,摔的三魂七魄都出了竅,一股鹹鹹的腥味從嗓子裡直衝了出去。

昏迷中的玉玲瓏忽然坐了起來,嘴裡噴出一口鮮血,之後,她又重重的倒回牀鋪。屋內,徹夜守着牀邊的越女和李淑媛,頓時亂作了一團,

“這是怎麼了?這、這怎麼辦吶?”

“越女,把毛巾遞給我,叫大少爺進來,你去找老爺!”

越女飛似的奔了出去。於逢春飛似的奔了進來。李淑媛看着緊張得直髮抖的丈夫,不由自覺的想,“如果躺在這裡的是我,你會不會也如此心慌意亂呢?”

“沒關係、沒關係,一時血不歸經而已。”

於逢春顫顫巍巍的自言自語着,不知道是說給妻子聽的,還是在安撫自己的慌亂。一道殺人的目光,在於逢春和玉玲瓏之間來來往往,將他們千刀萬剮着。

五天之後,我完全的清醒過來,我呆愣的看着李淑媛溫和平靜的臉,倏瞬,我對她笑了,看見我的笑容,李淑媛也呆愣了。

自從清醒了之後,我沒哭沒鬧,沒喊沒笑。越女服侍我吃藥,我就吃藥;服侍我睡覺,我就睡覺;服侍我散步,我就散步,乖巧得如同一個怕惹大人厭煩的孩子。只是,我一直都不說話,大家都嚇壞了,以爲我是發燒燒壞了腦子。其實,我只是,無話可說。

平生第一次,我知道自己是無用的,我對不起逢源,我無力爲他伸冤。我接受不了現實,也無法面對現實,更無從逃脫現實。我是一隻被困在淺灘上的魚,死不了,活不成。

由於我的“病”日漸嚴重,於家的人不得不告知無痕姑母。無痕姑母是和關起遠一起來的,到了於府之後,直接去拜見了於老夫人。

“老夫人,雖然我們約定的日子還沒到,可是,玲瓏的情況……望老夫人能夠通融。”

“姑奶奶,我會盡我所能醫治玲瓏的。”

於子謙一心一意的想留下玉玲瓏,他的急於出頭,招來了母親的一記白眼。玉無痕禮貌而疏遠的對他點了點頭,繼續對於老夫人說,

“老夫人可是有,反悔之意?”

於老夫人清咳了一聲,輕仰着下巴,嚴肅的說,“姑奶奶,咱們於府雖然比不得玉府的富貴,但是,也是世代書香門第,答應的事情,豈有反悔的道理。如今,姑奶奶親自登門,也算是給足了於家面子,老婦人就答應了姑奶奶的請求。”

說完,用一記警告的眼光,讓於子謙已經張開的嘴巴,又無奈的合攏了。精明的於老夫人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想法?所以,玉玲瓏對於她來說,是個燙手的山芋,越早丟掉越好。

關起遠站起身子,向前一步,單膝跪地,對於老夫人行了一個大禮,“小的替姑奶奶叩謝於老夫人!”

“誒,姑老爺,萬萬使不得!咱們總還是親家嘛!”

“老夫人說得是,玲瓏終歸是於家的媳婦呀!”玉無痕淺淡的聲音裡,多了一些無奈的輕鬆。

民國十八年,舊曆己巳年。我離開了於家,除了自己的東西,我只帶走了於逢源留給我的那封信,和他的照片。

在於家人的眼裡,我的意識是混沌不清的,而我卻是清醒的離開了。我還是沒有說話,我清楚的看到身後或牽掛、或仇恨,或解脫的目光,我不想回頭,一切都過去吧!我要回家了,但是,我是誰?是於家婦?還是玉家女?

玉府,我的家,高牆大宅、深深庭院依舊,亭臺樓閣、鳥語花香依舊,日升日落、人間煙火依舊。“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一樣的日子裡,不一樣的只有人。

我離開玉家的三年中,有人來,有人走,有人長大,有人衰老。或許時間老人,在每一個家庭裡都派駐了一位特使,主宰着這一家人的生老病死,從不犯錯,也從不留情。

二嬸母劉氏和四嬸母薛梅,已經仙逝;家裡剛剛多了兩個淘氣的寶貝,承祖大哥的兒子玉達信,和承智二哥的小兒子玉達勇;承祖大哥的女兒玉芳菲,玉珀姐姐的女兒關玲玲,都已經五歲了;承智二哥的大兒子玉達仁也已經十歲,無痕姑母在他六歲的時候,按祖製爲他請了私塾先生。父親、三叔和三嬸母更老了,各自過着頤養天年的日子。只有無痕姑母依舊掌控着這個家,也被家裡的每一個人掌控着。

歸家的我仍舊沒有說話,因爲我很失望。我的想象中,家裡的人會用熱情和笑容,來歡迎我歸家。他們爲了我的歸家,應該忙碌了很久,準備了很久,更等待了很久。

但是,現實無情的摧毀了我的天真。上一輩的人只是派下人送來了無關痛癢的關心。同輩的人中,承祖大哥和承智二哥在店裡,根本沒有露面;露面的也只是匆匆的來,匆匆的走。小一輩的人,他們本來就不認識我。連莫言也只匆忙的爲我傳來了父親的一句“好好修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的身邊依舊只有越女,我倏然感到了輕鬆。我終於可以徹底放棄了,反正已經沒有人需要我了。“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李清照的愁裡還有一個與她相知相守的愛人,可是,我的愁裡卻是空的,不知道老子說的“希夷”,是不是我現在的境界?

我如同一朵迅速枯萎的花一般,不只是不說話,我開始無意識的拒絕進食,吃什麼吐什麼,甚至喝水、喝湯也一樣吐得天翻地覆。只有無痕姑母守着我,爲我請醫研藥,爲我着急落淚。哦,對不起,我的無痕姑母,我不想看見您的眼淚,可是,我實在無能爲力。

每天,我只是坐在窗前,看着太陽升起,月亮落下,月亮升起,太陽落下。我想,我是真的快死了,心裡卻是說不出來的輕鬆,活着真的很辛苦,生命對於我已經失去了全部的意義。一切生命的跡象,開始從我的身上慢慢的剝離。我失去了哭的能力,說話的能力,和吃飯、睡覺的能力,最後,我失去了感知的能力。我面容憔悴,神情呆滯,目光散淡。是的,我快要死了。

玉玲瓏的病一天重似一天,玉博文也是寢食難安,他真的很想守在女兒的身邊,盼着女兒一天比一天的好。可是,他……唉……,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博文,你做什麼呢?”

看着發熱病似地,在書房中來回走動的玉博文,玉無痕的心裡有些失笑,弟弟自小就少年老成,成年後更是沉穩有餘,活潑不足,很少能看到他如此着急的樣子。

“姐姐,您快請坐!玲瓏的病怎麼樣了?”

“關心她,爲什麼不去看看她呢?”

玉無痕知道玉玲瓏天天臨窗而立,就是在等待父親能夠來看望自己。玉博文沉默的低下頭,玉無痕將一聲嘆息,留在了心裡,

“博文,今天是和你商量,我想是時候了。”

“姐姐是想……。”

“如今,也只有這一個辦法能留住玲瓏了。”

“姐姐,玲瓏還年輕,您想好了嗎?”

“當年,姑母也是這樣留住我的!”

玉博文深深的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呆愣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您說,玲瓏會原諒我嗎?”

“會的,玲瓏自幼喪母,父親在她的心裡是很重要的。”

“您看我和玲瓏把事情談開,如何?”

“你的事情,還是再等一等吧!”

這個世界上,玉無痕是最瞭解玉玲瓏的,不只是因爲她是玉玲瓏的姑母,更因爲她們有着相同的宿命。只有玉無痕看得見,玉玲瓏的心還未死。心未死,則心有不甘啊!

正是,可憐春半人憔悴,雨驟風狂對花淚。

癡問蒼天何處去?寒鴉嗚咽倦歸家。

(本章完)

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3)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監知真相 馬子服誤食蓮子羹1第一回天青路遠魂飛苦海 陌上花開笑嗅青梅第十一回鳳求凰離去留生機 掌家女絕處更無情(5)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2)第九回 琢器堂殘月斷情緣 關夫人魂歸離恨天(4)第十八回程先生計救掌家女 有情?無情?情義兩難2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2)第十三回炮聲隆驚破家國夢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2)第三回 老慈父喪子魂歸兮 玉家女熱孝悲出閣第十六回 呆玉明魯鈍莽除奸 巧百合棄暗終投明(1)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1)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監知真相 馬子服誤食蓮子羹2第十八回程先生計救掌家女 有情?無情?情義兩難2第十一回鳳求凰離去留生機 掌家女絕處更無情(3)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別玉府邸 掌家女禍起漢奸名3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4)第十三回炮聲隆驚破家國夢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4)第十八回程先生計救掌家女 有情?無情?情義兩難2第二十四回 關玲玲設計誘敵入 薛斯文命喪荒野林1第九回 琢器堂殘月斷情緣 關夫人魂歸離恨天(3)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3)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別玉府邸 掌家女禍起漢奸名1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5)第九回 琢器堂殘月斷情緣 關夫人魂歸離恨天(4)第一回天青路遠魂飛苦海 陌上花開笑嗅青梅第三回 老慈父喪子魂歸兮 玉家女熱孝悲出閣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2)第十九回 無痕悲離魂爲玉碎 天地紅血染女兒醉1第二十四回 關玲玲設計誘敵入 薛斯文命喪荒野林1第十三回炮聲隆驚破家國夢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3)楔子第十五回 掌家女怒搧鳳求凰 硝煙烈玉明認祖歸(1)楔子第二十三回 關玲玲戰地遇修和 玉芳菲情奔天涯路3第二十回 掌家女瘋癲青木亡 黑夜盡頭曙光乍現3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4)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1)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監知真相 馬子服誤食蓮子羹1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1)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5)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1)第二十五回 掌家女義捐玉器行 起風波源來玉如意2第二十三回 關玲玲戰地遇修和 玉芳菲情奔天涯路2第十五回 掌家女怒搧鳳求凰 硝煙烈玉明認祖歸(1)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4)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4)第十九回 無痕悲離魂爲玉碎 天地紅血染女兒醉1第十九回 無痕悲離魂爲玉碎 天地紅血染女兒醉3第十一回鳳求凰離去留生機 掌家女絕處更無情(3)第二十回 掌家女瘋癲青木亡 黑夜盡頭曙光乍現2第十一回 鳳求凰離去留生機 掌家女絕處更無情(1)第五回 於大嫂狂風摧花開 歸家路情牽我是誰第十九回 無痕悲離魂爲玉碎 天地紅血染女兒醉2第七回遇奇緣父女起風波 喜重逢東瀛人歸來(1)第十八回程先生計救掌家女 有情?無情?情義兩難2楔子第十三回炮聲隆驚破家國夢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4)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4)第二回贈明珠知君纏綿意 玉器行驟起風滿樓第二十五回 掌家女義捐玉器行 起風波源來玉如意1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3)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4)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1)第十六回 呆玉明魯鈍莽除奸 巧百合棄暗終投明(2)第二十三回 關玲玲戰地遇修和 玉芳菲情奔天涯路2第十九回 無痕悲離魂爲玉碎 天地紅血染女兒醉2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3)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別玉府邸 掌家女禍起漢奸名3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3)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別玉府邸 掌家女禍起漢奸名2第十七回 程先生點亮一顆心 掌家女拒婚遭囚禁4第九回琢器堂殘月斷情緣 關夫人魂歸離恨天1第六回掌家女茫然理家事 癡總管尷尬對夫人(1)第五回 於大嫂狂風摧花開 歸家路情牽我是誰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監知真相 馬子服誤食蓮子羹3第二十回 掌家女瘋癲青木亡 黑夜盡頭曙光乍現1楔子第六回掌家女茫然理家事 癡總管尷尬對夫人(1)第十八回程先生計救掌家女 有情?無情?情義兩難4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4)第二十五回 掌家女義捐玉器行 起風波源來玉如意1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5)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2)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3)第十四回鳳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寶藏(5)第十八回程先生計救掌家女 有情?無情?情義兩難4第十三回炮聲隆驚破家國夢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5)第十回掌家女離家陷詭計 知真相難消恨無涯(3)第二回贈明珠知君纏綿意 玉器行驟起風滿樓第十一回鳳求凰離去留生機 掌家女絕處更無情(3)第十二回慈父親離家斷恩情 掌家女攤牌家祠堂(1)第十七回 程先生點亮一顆心 掌家女拒婚遭囚禁(1)第七回遇奇緣父女起風波 喜重逢東瀛人歸來(4)第十九回 無痕悲離魂爲玉碎 天地紅血染女兒醉3第六回掌家女茫然理家事 癡總管尷尬對夫人(2)第十一回 鳳求凰離去留生機 掌家女絕處更無情(1)第六回掌家女茫然理家事 癡總管尷尬對夫人(1)